中國速度、匠心傳承與家國情懷 ——評工業(yè)題材網絡小說《鐵骨錚錚》
“一橋飛架南北,天塹變通途”,這是毛澤東在《水調歌頭·游泳》里表現武漢長江大橋雄偉氣勢的詩句。而對于以寧夏為中心輻射開去的廣袤無垠的大西北來說,銀西高鐵建成通車的重大意義也當得上跨山越海,可堪一比。作為國家《中長期鐵路網規(guī)劃》“八縱八橫”高鐵網的重要組成部分,銀西高鐵發(fā)軔于銀川平原,越黃河、毛烏素沙漠邊緣和世界上規(guī)模最大的黃土塬而深入八百里秦川腹地,是首條連接寧夏、甘肅和陜西三省的高鐵,也是國內一次性建成里程最長的客運專線,其艱巨程度、技術難度和標桿意義不言而喻。從“苦瘠甲于天下”到“再造塞上江南”,銀西高鐵無疑是“一帶一路”建設下西部大開發(fā)中新添的一條奔涌的大動脈,源源不斷地為陜甘寧革命老區(qū)輸送新鮮血液,推動寧夏、蒙西等周邊地區(qū)經濟社會快速發(fā)展。從早期技術引進到今日自主研發(fā)、高鐵總里程領先世界,從“中國制造”到“中國速度”,中國高鐵這張“名片”凝結著無數盡心竭力的鐵路建設者的智慧和心血。我本瘋狂(趙磊)的《鐵骨錚錚》就是一本立意于致敬和全景記錄銀西高鐵從開工建設到落成通車這樣一個“艱難困苦,玉汝于成”光榮歷程的現實題材網絡小說。
近年來,現實題材成為網絡文學重要的創(chuàng)作方向,得益于國家層面的大力倡導和行業(yè)的鼓勵扶持?!八囆g可以放飛想象的翅膀,但一定要腳踩堅實的大地。文藝創(chuàng)作方法有一百條、一千條,但最根本、最關鍵、最牢靠的辦法是扎根人民、扎根生活”。習近平總書記在文藝工作座談會上的講話為包括網絡文學在內的新時期文藝事業(yè)的繁榮發(fā)展指明了方向。網絡文學自誕生以來,除了天馬行空的想象力,也并不缺乏現實生活的煙火氣,都市、言情、職場、校園等這些交互的類型,就是網絡文學自早期至今仍熱門的創(chuàng)作題材。即使是玄幻、修仙、穿越等架空歷史的作品,也依然有著源自作者日常生活中現實經驗的投射。在“想象的翅膀”和“堅實的大地”之間,網絡文學還有著許多積累、沉淀和深化的空間,但也同樣擁有值得期待的未來。學術界對此也始終關注,禹建湘認為,網絡文學正在發(fā)生“從玄幻想象到現實觀照”的審美轉向;閆海田將這種調和了網絡文學浪漫主義和傳奇色彩的現實題材創(chuàng)作稱之為“后玄幻時代的現實主義”;夏烈則認為,網絡文學近年來出現的這種聚焦于社會變革和時代發(fā)展的現實題材創(chuàng)作,兼具民間視角和家國情懷,可以視為網絡文學進入社會主義現實主義敘事風格的自覺時期。
我本瘋狂正是上述學者討論的由玄幻轉向現實題材創(chuàng)作的先行者和踐行者的典型之一,他以《一世兵王》《極品狂少》《特種教師》等軍事題材和都市玄幻題材作品知名于網絡,《鐵骨錚錚》是他個人首部扎根基層跨界創(chuàng)作的現實題材作品。從富于傳奇色彩的個人英雄成長錄到聚焦于主旋律的時代發(fā)展與變革的宏大敘事,我本瘋狂的創(chuàng)作轉向緣起于自己曾就職于鐵路系統八年的親身經歷,旨在描摹中國鐵路發(fā)展改革的時代風云、展現鐵路人的精神風貌。為此,他在創(chuàng)作過程中多次前往銀西高鐵指揮部、寧夏城際鐵路公司和施工現場進行調研,書中的人物、情節(jié)大多融合了自己的親身經歷和項目建設過程中的一手材料??梢哉f,《鐵骨錚錚》是一部立足于原汁原味的生活、意在藝術重構廣袤的西部大地上這一高鐵建設事件的現實題材佳作。不同于齊橙的《大國重工》、阿耐的《大江東去》、何常在的《浩蕩》,我本瘋狂并不試圖鍛造作品的“史詩品質”,而是回到歷史深處,回溯改革開放40年以來中國發(fā)生的滄桑變化,也無意于借用網絡文學中穿越重生等“金手指”打造傳奇色彩和“爽文”精神,而是專注于當下的現實,選取銀西高鐵建成這樣一個時代截面勾勒出鐵路建設行業(yè)的線條,以工匠精神作為一枚歷史的切片深入整個時代的脈絡和肌理之中?!俺跣脑诜酱?,咫尺在匠心”,小說里王忠國和劉建師徒這種有所堅持而又有所不為的科學理性和工匠精神的傳承,背后沉淀的是中華民族共有的生命密碼和文化符碼,他們堅守使命與責任、有所承擔而又敢于擔當的優(yōu)秀品質,是從一己之私的“小我”到吾國吾民之“大我”的升華,也是作者致敬鐵路建設工作者的青春獻禮和寄托遙深的一腔家國情懷。
評論家烏蘭其木格認為,“網絡文學中的青年形象與五四時期的‘新青年’、20世紀80年代的勵志青年及90年代的時尚青年根脈交接、聲氣相投。”我本瘋狂在其網絡小說的創(chuàng)作中一直以“愛國”作為人物塑造的訴求,《鐵骨錚錚》作為一部現實題材的行業(yè)小說,更是貢獻了一批“舍小家為大家”、德才兼?zhèn)洹蹗従礃I(yè)的新時代中國青年形象。小說一開篇便描繪了一幅“風雪夜歸人”的動人畫面,因為工作性質而常年與女友聚少離多的優(yōu)秀鐵路工程師劉建此番千里迢迢、星夜兼程趕回來的目的是向李穎求婚,并且實踐自己調回本地、相互陪伴的承諾。作為小說著力打造的第一主人公,作者刻畫了一位兼具才華與情懷、符合年輕人審美取向的人物典型。劉建業(yè)務能力高超,不擅花言巧語,但是卻愿意揣摩女友的心態(tài)并且積極學習,營造了一個極其浪漫的燭光晚餐求婚儀式。這其實是一位樸實訥言的工科生極為難得而可貴的品質,重情重義、知冷知熱。當他得知師父王忠國罹患癌癥仍堅持抱病上崗、立志將銀吳高鐵建設成中國高鐵的標桿之后的選擇,與其說他是為了幫助師父實現最后的人生理想,毋寧說是在師父的精神感召下,堅守鐵路人的職業(yè)擔當與使命意識,在時代的洪流中為祖國的西部大開發(fā)貢獻自己的一份力量,以“小我”換“大我”。失去相守多年的愛情,他并非沒有猶豫痛苦,但他既尊重女友李穎的意志,也聽從理想信念的召喚。這樣的人物形象就不是刻板、扁平的,而是有血有肉、有情有義、真實可感的。這也為此后他獲得寧省日報社記者林楠的青睞提供了說服力。而他身上最為閃光的品質是,始終具備一名高鐵建設者的使命意識和責任擔當,以項目質量和人民的生命安全為首要目標,即使面對來自權力和利益的巨大壓力也能保持理性和科學精神。正是這種寶貴的品質才能令他不惜觸怒未來岳父也是頂頭上司的林云峰,才能令他獲得寧省省委書記徐寧的賞識。也正是劉建和王忠國師徒倆這種精益求精的科學精神和不計個人得失、孤注一擲堅持的勇氣給相關部門的領導干部們上了一課,空有政治激情不等同于工程質量和安全,一己之私決不能凌駕于國家和人民的生命財產安全之上。與此同時,書中林楠美麗聰慧、獨立自主的新時代女性形象也給人留下了深刻印象。此外,吳振濤作為一位職場新人能明辨是非、堅持立場,徐嬌嬌落落大方、知錯就改等,都是該書青年人物序列中的閃光點。
書中也塑造了一些個性鮮明、不因循守舊的開明長者形象。王忠國以生命擁抱事業(yè)的熱誠令人感佩;徐寧躬身自省、胸懷丘壑而又能深入基層一線的領導形象也足以躋身改革開放以來優(yōu)秀管理者的隊列。對于林云峰的處理尤值得稱贊,他為了追求工程速度不惜強令撤換劉建,究其原因,是個人經歷和知識構成所造成的思維方式和價值觀念的差異所致。作者在這里表現出的對人物不同閱歷和價值觀念的理解,恰恰是其對于人物性格豐富性、多樣性有層次的體認和成熟的把握,可以說這是對網絡小說中的人物塑造容易流于扁平化、臉譜化弊病的思考和超越。
一部優(yōu)秀的現實題材網絡小說還應具備動人的現實情懷?!惰F骨錚錚》的故事構造和人物塑造表達的那種憂心天下的家國情懷,也是這部作品脫穎而出、成為獻禮建黨百年佳作的原因。在寧夏,銀西高鐵項目前期的征地、拆遷都會涉及回民村莊,這給文學創(chuàng)作增加了難度,作者最終決定下筆,首先是因為他在調研和取材過程中了解到,高鐵建設過程中遇到的這些問題得到了順利解決,他希望自己的現實題材創(chuàng)作不但要基于現實,并且能夠在藝術追求上更進一步?!白屓藗冊谙硎芨哞F時代便利的同時,了解中國鐵路的發(fā)展和改革”,也希望以此為契機進一步思考和探索網絡文學創(chuàng)作未來的方向和路徑。小說中,作者讓劉建想出了一個巧妙的處理辦法,通過聘用村民參與基地建設,不但保障了高鐵建設順利推進,還為村民脫貧致富提供了可持續(xù)發(fā)展的途徑,不但顯示出作者直面現實的勇氣和家國情懷,也使小說因其本土特色而成為此類題材中接地氣的“這一個”,增強了作品的辨識度和獨特性,同時又營造了一波三折、一唱三嘆的戲劇性和可讀性。最后,由于處理得當,村民們達成了對高鐵建設造福于民的一致認同,不僅彰顯了民族團結,還謳歌了“一帶一路”和西部建設,致敬了在這一澤被千秋的事業(yè)中努力奉獻的每一位平凡的勞動者。
“風檣動,龜蛇靜,起宏圖。” 伴著一聲長鳴,寧西高鐵銀吳標段“銀市至中市段”高鐵正式開通運營,劉建終于實現了師父王忠國的夙愿,建成了中國高鐵的標桿,這是“中國速度”,也是“中國精神”。他和林楠在動車1號車廂的婚禮,既是對青春人生的獻禮,也是對偉大時代的獻禮。小說雖然仍難免在邏輯、結構、主題等藝術標準上存在進步和深入的空間,但這可能是網絡文學從“無邊的現實主義”進入“有邊”界定之審美轉向、從“平原”邁向“高原”“高峰”的必經之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