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曉雯《島上》:一群瘋子,一個島嶼和一個女孩
《島上》是我十九年前的長篇處女作。它離得如此久遠,我打開文檔,重新修訂,仿佛面對一個陌生人的文字。
初稿成于2002年5月。那年我24歲,新聞系碩士生,文藝青年兼學術(shù)愛好者。發(fā)表過一些詩歌,若干散文,兩個短篇,卻沒想過當小說家。當時設(shè)定的人生軌跡,是讀博,留校,從事學術(shù)研究。
《島上》最早的靈感緣于米歇爾·???。我不敢自稱,在學術(shù)和思想史意義上,對《瘋癲與文明》究竟了解多深。但對這本書的喜愛,從另一方面激發(fā)了我。我開始構(gòu)思一群瘋子的故事。我用了幾個月時間完成它,又花費更漫長的時間修改它。在此過程中,我以為窺見寫作的奧秘。它不再是初始時條條框框的概念。它按著敘述的邏輯,發(fā)展成一篇真正的小說。其中確有一群瘋子,還有一個島嶼,和一名長大成人的女孩?,F(xiàn)在回頭看,它非常完整,講究布局技巧,可能是我情節(jié)性最強的作品之一了。
完成《島上》之后,我知道自己喜愛寫作,但尚未知道喜愛多深。我按照原先計劃,報考博士研究生。出乎意料失敗了。學術(shù)做不成,也不想做新聞。以我二十多年按部就班的人生閱歷,更不敢考慮以寫作為職業(yè)——這看起來是個多么令人絕望的職業(yè)啊。
跟生活一起徘徊六年之后,《島上》有機會面對讀者。出版社是謹慎的,你必須先讓人看到。我花了六年時間,讓別人看到我,繼而看到《島上》。
與這部作品相比,我后來的寫作變化很大。十九年前憑借才氣和本能寫作的我,若知寫小說需要經(jīng)歷漫長的磨礪,浩大的自我訓練,會不會被嚇退?沒有機會想。我感謝那個靈光閃現(xiàn)的黃昏。一枚關(guān)于瘋子的情節(jié)構(gòu)思,像被什么人隨意拋擲到腦中。我懵懂懂一腳踩進小說,整個生活因此發(fā)生綿延不息的震蕩。
今天的我,是個職業(yè)寫作者了。還好,并非起初想象的那般絕望。我需要做的,只是清晨五點隨鬧鐘聲起床,六點坐到寫字臺前,開始每天三小時的寫作。我像是對待一份工作,保持最刻板的作息。仿佛必須如此,才能斟酌最細小的字義差別,掂量最微妙的句式排列,才能對世界和人的內(nèi)心,保持最強烈的驚奇感。
昨天那個打開空白文檔,惶惶然敲下“島上”二字的我,是無法想象今天的篤定和確信的。我希望在文字里重新找到那個我,對她說:嗨,努力去寫,放心去生活。不要憂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