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流:為人民書寫是作家的職責
對一部作品而言,細節(jié)是靠雙腳丈量出來的。生活是作家創(chuàng)作的養(yǎng)分,這些年,我一直以著名作家柳青為榜樣。當年柳青為了創(chuàng)作長篇巨著《創(chuàng)業(yè)史》,舉家從北京搬到了陜西長安縣皇甫村,一待就是14年。深入生活、扎根人民就像打一口井,井打得有多深,水就有多甜。這些年,我一直在生活的深處,去的行業(yè)很多,但最喜歡跑的還是農(nóng)村。在一些革命老區(qū)的廣大農(nóng)村,我接觸到了很多戰(zhàn)爭年代的支前模范,男的女的都有。打眼一看,他們就是一些普通的農(nóng)民,幾乎都是八九十歲的耄耋老人,腰也佝僂了,說著一口地地道道的當?shù)卦?,滿臉滄桑。在與他們深談和從別人嘴里了解到,他們在戰(zhàn)爭年代,竟然都是支前模范,有的是民兵連長,有的是婦救會會長,有的是兒童團團長。那個時候,他們是充滿青春氣息的年輕人。
在江西采訪時,我了解到,當年的于都老百姓為了讓踏上長征之路的紅軍順利過河,把家中的門板和床板都用來架橋了,還有一位老人把自己的棺材板都獻了出來。在萊陽深入生活時,我聽到了這樣一個故事,一個叫唐和恩的支前模范,帶著支前小分隊支援了濟南戰(zhàn)役后,又踏上了支援淮海戰(zhàn)役之路,他當時隨手帶著一根小竹棍,在支前路上幾個月的時間里,他在小竹棍上刻下了80多個城鎮(zhèn)和村莊。正是他們,把一車車糧食運到了前線。到了1949年元旦,唐和恩又帶著小分隊和眾多支前隊伍一起,把一車車豬肉送到了前線?,F(xiàn)在,小竹棍作為一級革命文物,被中國人民革命軍事博物館收藏。
電影《車輪滾滾》就是根據(jù)唐和恩等人為原型改編的,電影中的一位女支前模范原型是江蘇的朱永蘭,我是在江蘇采訪和搜集資料時知道這個人物的。朱永蘭當時也就十七八歲年紀,接到向前線送糧的任務(wù)后,她帶著獨輪車隊冒著大風大雪,穿過幾條泥河,還有數(shù)不清的樹林子,晝夜行軍到了前線,她的棉褲腿都給掛掉了,鞋子也沒了,雙腿失去知覺。一個女兵趕忙脫下自己的大衣給她穿上,抱著她哭了。在沂蒙山深入生活時我了解到,當年為解放軍搭橋的年輕婦女,因為站在冰冷的河里太久,有些人落下了腰病和腿病,其中一個十幾歲的女孩,終生未能生育。
一個個帶著溫度的故事,無時不在感動著我,才有了這部《靠山》?!敖骄褪侨嗣?,人民就是江山”,無論什么時代,人民都是最有力的靠山。正如陳毅元帥所言:“淮海戰(zhàn)役的勝利,是人民群眾用小車推出來的?!被春?zhàn)役中,有一支543萬人的民工隊伍,每一個指戰(zhàn)員背后,平均就有9個民工。中國共產(chǎn)黨與人民一起贏得了最后的勝利,人民群眾和共產(chǎn)黨互為“靠山”。
為了創(chuàng)作《靠山》,我從2007年開始搜集資料,足跡遍及山東、河北、江蘇、安徽、湖南、江西、陜北等地,積累資料數(shù)億字,采訪筆記達上千萬字,走訪戰(zhàn)爭年代的親歷者、見證者和他們的后人上千人。我在沂蒙山采訪到這樣一位老人,當時她已經(jīng)90多歲高齡,很多事都記不清了,甚至連自己的兒孫都分辨不出,可見了跟著我做速記的女孩后,一把握住她的手,流著淚說:閨女,你咋就這么長時間不來看俺了?俺想死你了。見老人情緒一時難以平靜,我們就先告別了,過了幾天我們再去時,老人還是牢牢握著這個女孩的手,仍然說著同樣的話。原來,這個女孩留著劉海,當年的女八路就是這樣,劉海一下子打開了老人記憶的閘門。那一年,她家里來了一對八路軍,是夫妻倆。那年,這位老人才19歲,剛生了孩子。這對八路軍夫婦是特地來送自己剛出生不久的孩子的。老人的婆婆說:同志,你們八路軍為俺們窮人打天下,俺們給你們養(yǎng)個孩子算啥?有俺孩子一口吃的,俺就不能餓著你們的孩子!至今,老人為八路軍撫養(yǎng)的孩子還健在,每年都來看望她。
虛構(gòu)的東西,有時遠遠沒有現(xiàn)實生活精彩,也沒有那些已經(jīng)發(fā)生和正在發(fā)生的真實事件更震撼人心。忘記過去就意味著背叛。在歷史的長卷中,有無數(shù)的畫面值得今天乃至明天的人們不斷追憶和銘記。我采訪到的那些烽火年代的親歷者,大都已經(jīng)不在人世了。有些老人,在我采訪完不久再去看他(她)時,已經(jīng)化作田野上的一座墳冢。我難過的同時,也為自己的搶救性采訪感到欣慰。
《靠山》反映的是過往歷史,對年輕的讀者來說,遙遠而又陌生,怎樣讓這部作品被今天的讀者所接受,我頗費心思。創(chuàng)作時我本著要寫得“好看接地氣”的原則,避免“高大上”和“空洞的說教”。努力從人性、人物內(nèi)心世界著手,著眼于細節(jié),力爭用文學的語言來敘述真實的故事,其中還寫到了很多風土人情。
文學有著浸潤人心和催人奮進的力量。以人民為中心,為人民而書寫,是一個作家的職責。這正是我創(chuàng)作《靠山》的根本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