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鳳一:守護國粹藝術(shù)必須有“拼命三郎”精神
原題:我不是“昆曲一只鳳”是最大的服務員 守護國粹藝術(shù)必須有“拼命三郎”精神
楊鳳一指導年輕演員排戲。本版圖片受訪者供圖
楊鳳一曾是昆曲舞臺上的“百花公主”“楊貴妃”“白素貞”“杜蘭朵公主”“阿慈”等,眉目如畫,英姿颯爽;她也是86版電視劇《西游記》中閉月羞花的“愛愛”,是《俠骨風流》《絕處逢生》等多部影視劇中的“俠女”,能文能武,翩若驚鴻。
從刀馬旦“跨界”到影視劇中,如新星冉冉升起之時,她灑脫轉(zhuǎn)身,放棄爆紅機會與名利誘惑,一心撲在昆曲上,從影視女主角成為昆曲臺柱子;在昆曲舞臺上如日中天之際,她再次慨然轉(zhuǎn)身,克制“戲癮”離開舞臺,肩扛起一個劇院乃至北方昆曲的傳承與發(fā)展,從藝術(shù)家“跨界”成為劇院管理者,守護國粹昆曲。
人們說她是“昆曲的一只鳳”,她卻稱自己是“北方昆曲劇院最大的一個服務員”。在這位“服務員”的帶領(lǐng)下,北方昆曲劇院不斷突破創(chuàng)新,推出新人新作,大步向前,面貌一新,新的北昆國際文化藝術(shù)中心也正在建設之中,未來可期。昔日的“刀馬旦”,馳騁在昆曲更廣闊的舞臺上,策馬奔騰,成為昆曲界“乘風破浪的姐姐”。
1 “昆曲的一只鳳”真是愧不敢當,我的確有點“拼命三郎”的精神。
青年報:既因名為“鳳一”,也因你對昆曲作出的突出貢獻,很多人稱你為“昆曲的一只鳳”,可謂名副其實,你怎樣看待這一稱呼?
楊鳳一:我父母給我取“鳳一”,這個名字還是挺有意思的。我和姐姐是雙胞胎,我父母本來想給我們姐妹倆起名一個叫“姐一”,一個叫“妹一”,但是我有個大姐叫“美一”,按照我們山東人的口音“妹一”和“美一”很像,為了避免和大姐的名字混淆,我父母就把我的名字改成了“鳳一”?,F(xiàn)在想想,可能是這個名字在冥冥之中帶給我一些好運吧。
至于說“昆曲的一只鳳”,真是愧不敢當,這都是昆曲界同仁對我的抬愛,也是廣大熱愛昆曲的觀眾對我的一種肯定,非常感謝大家。
青年報:11歲時你和雙胞胎姐姐楊姐一一起進入中國戲曲學院,成為京劇昆曲界的并蒂蓮,傳為佳話。你和戲曲、和昆曲是如何結(jié)緣的?
楊鳳一:我經(jīng)常說,我和戲曲在冥冥之中真的是非常有緣分的,我和我的雙胞胎姐姐在1973年11月18日這一天考進了中國戲曲學院,那時候叫“中央五七藝術(shù)大學戲曲學?!?。你可能會很奇怪,為什么這個日子我記得這么清楚,因為這一天是我和我姐姐11周歲生日,我們倆就是在生日的這一天,從青島來到了北京學習。
當年中央五七藝術(shù)大學來青島招生,那時候我不到11歲,懵懵懂懂的,由于天性比較活潑好動,又在青島的少年宮學習舞蹈,先天條件還不錯,加上我父親本身愛好文藝,尤其喜歡京劇,他就給我和我姐姐報了名,特別希望我們兩人將來能走上學習戲曲這條道路。據(jù)說當年一共有3000多個學生報名考試,最終只錄取了9個學生,其中就有我和我的姐姐。當時,我父母的想法就是,如果兩個孩子只考上一個,那兩個孩子就都不去了,因為我們倆從來沒有分開過,所幸我們兩個都考上了。我當時對戲曲是沒有什么概念的,只是知道要去北京學習了,誰知道這一去就是40年,這輩子就這么跟戲曲結(jié)下了不解的緣分。
我最初在中央五七藝術(shù)大學非常有幸地跟著李世濟老師學了三年京劇樣板戲,怎么發(fā)音,怎么表演,李世濟老師都非常有經(jīng)驗,跟著李老師我們學了很多東西。后來,我經(jīng)常說,我和昆曲的緣分就是冥冥之中命運的安排,1976年開放學習傳統(tǒng)戲,我學的第一出傳統(tǒng)戲就是跟李金鴻老師學的一出昆曲戲《扈家莊》。那時候覺得昆曲太難了,它不像京劇是板腔體,比較容易上口,昆曲的音域跨度太大不說,文辭在那時候看來也太過晦澀拗口,但是李金鴻老師要求腰身、眼神都要有韻味,要讓表演的人物有內(nèi)涵,學會了這一出昆曲基礎戲,對我的一生都是有幫助的。另外,李金鴻老師的一出《思凡》是昆曲大師,也是我們北方昆曲劇院的首任院長韓世昌先生親自教授給他的,他又傳授給了我,命運的紐帶就這么把我和北方昆曲劇院的緣分也暗暗地聯(lián)系在一起了。
青年報:1992年在昆曲《夕鶴》中主演阿慈,這應該可以算是你的成名作。此后十余年間,你又出演《棋盤會》《百花公主》《貴妃東渡》《杜蘭朵公主》《白蛇傳》等劇目,對待每一部劇都有“拼命三郎”的認真拼搏精神。不僅在國內(nèi)受好評,也將昆曲帶到世界舞臺,1995年還獲得第十二屆中國戲劇梅花獎,2006年獲得意大利佛羅倫薩國際婦女獎等等。這些劇目中你最喜歡或者最滿意哪個角色?談一談你在創(chuàng)排、演出這些劇目時印象深刻的故事。
楊鳳一:1992年,我們老院長王蘊明先生來北昆以后,非常重視年輕人的培養(yǎng),給了年輕人很多機會。當時有一個機遇,就是北昆排了一出《夕鶴》,最初定的女主角阿慈的扮演者不是我,是當時一位非常著名的昆曲表演藝術(shù)家,但是很不幸,公演之前,這位藝術(shù)家因為意外去世了,當時院里就需要有人代替她擔任女主角,我自告奮勇報名演這部戲。報名的一共有四位演員,院里很多人都不太看好我,覺得我文戲不行、嗓子不行什么的,但是這部戲的導演夏淳導演比較支持我。我接了這個任務以后就下定決心練功、練唱,三個月的時間,我沒有休息過一天,每天從早上7點多開始練,練到晚上12點以后,在排練場練,回家一個人關(guān)在屋里也練,每天除了吃飯睡覺就是琢磨這個人物。在這期間很多老師幫我,像董瑤琴老師、張國泰老師等,他們給了我特別多的幫助。三個月以后這部戲進行了彩排,北昆上上下下沒有一個人說楊鳳一這戲演得不好。我的老師蔡瑤銑老師當時由衷地說了這樣一句話:鳳一,我真沒有想到你這個戲演得這么好!我也是憑著這部戲拿了很多獎項,為我后來的藝術(shù)生涯打下了非常好的基礎。
再后來我又連續(xù)演出了很多部戲,我可能是昆曲界演出創(chuàng)新戲最多的演員之一吧,像《村姑小姐》《偶人記》《貴妃東渡》《杜蘭朵公主》等。我非常認真地對待每一部戲,每一個角色,我倒是真的可以不謙虛地說,的確有點了“拼命三郎”的精神。
2006年我得到了意大利佛羅倫薩世界杰出婦女獎,那是這個獎項創(chuàng)立以來第一次頒給一個亞洲女性。我記得當年我在意大利演出《杜蘭朵公主》這部戲的時候,由于劇組沒有AB組制,主演只有我一個人,有一次上臺前沒有活動開,一個臥魚下來大腿外側(cè)的韌帶就撕裂了,就這樣我忍著疼堅持了15天。后來實在不行了,翻譯帶著我去醫(yī)院,意大利大夫說我這種情況必須休息,韌帶差一點點就斷裂了,如果韌帶斷裂人就不能走路了。我跟醫(yī)生講,我后面還有30多場演出,不能取消,有沒有什么辦法能讓我繼續(xù)演下去?醫(yī)生告訴我辦法倒是有,但是痛苦可是你的。我說行,什么痛苦我都能忍,只要能繼續(xù)演下去。然后大夫給我從大腿根到小腿全部都纏上膠帶,把整條腿固定住,讓韌帶自己慢慢修復。韌帶撕裂的那種疼,沒有經(jīng)歷過的人是理解不了的。我就這么堅持了后面的30多場演出,到最后一場演出完了,謝幕的時候,觀眾給了我將近10分鐘的掌聲,我的眼淚“嘩”就下來了,止不住,我就想,我終于完成使命了,我終于可以回家養(yǎng)傷了。這個經(jīng)歷永遠地留在我人生的記憶當中,在這個過程當中也真的是獲得了意大利觀眾對中國戲曲的了解和喜愛,我也因此在2006年得到了意大利佛羅倫薩世界杰出婦女獎。
2 我在“高光時刻”斷然離開舞臺,現(xiàn)在看來真是有“舍”才有“得”。
青年報:相對于早年間昆曲的相對小眾,你真正“出圈”的是影視劇,8年間拍了5部電影、5部電視劇,尤其是86版《西游記》中的愛愛至今為人津津樂道?!翱缃纭逼鋵嵅灰祝闶窃鯓禹樌翱缃纭钡模挠耙晞∮心男δ阌绊懮钸h的事?
楊鳳一:1982年我從中國戲曲學院畢業(yè)以后,分配到了北方昆曲劇院工作。那時候北昆有洪雪飛老師、蔡瑤銑老師等諸位昆曲名家,她們都是40多歲風華正茂的時候,在當時的形勢下,我作為一個剛畢業(yè)的學生,是很難演上戲的。那段時間我很彷徨,所以我從1983年開始,就一邊在劇院里工作,一邊出去在外頭拍電影、電視劇。正如你說的,我在《西游記》豬八戒撞天婚那集里演愛愛?!段饔斡洝防锖芏嘌輪T都是戲曲演員,包括豬八戒的扮演者馬德華老師也是我們劇院的演員。
上世紀非常流行武打片,我是刀馬旦出身,身上功夫好,拍武打動作都不需要替身,非常適合那個時代的流行審美。這可能就是最早期的“跨界”吧,那時候我連續(xù)接拍了很多電影、電視劇,全部都是主演。說真心話,那時候拍影視劇的片酬雖然沒有現(xiàn)在這么高,但是演一部戲的片酬也可以抵我當時10年的工資,更何況還有出名、成為明星的誘惑。昆曲舞臺那個時候非常寂寞,大幕拉開,劇場下幾乎沒有觀眾,一個演員一場戲的演出費就20元,演員們還能留在舞臺上唱戲的動力就是喜歡,就是那份堅貞、那份執(zhí)著的熱愛。我在跨界演出影視劇的過程當中也沒有放棄學習,我的代表劇目之一《天罡陣》就是在那個時候跟吳祥珍老師學的。
我接演《夕鶴》以后就下定決心不再接演任何影視劇,將我一生的藝術(shù)生命都放在昆曲的舞臺上,所以從1992年到今天,沒有再拍過一部影視劇。這個過程中機會非常多,尤其是后來影視界有很多朋友,經(jīng)常會請我去演一些比較適合我的角色,比如有一部40集的電視連續(xù)劇加一部膠片故事片套拍,去法國拍,角色也好,特別有誘惑力。但是,我想既然已經(jīng)下決心要踏踏實實演戲了,就不能三心二意,所有影視劇一概不接,我做到了,到今天三十多年了……
跨界的演出經(jīng)歷對于我個人藝術(shù)生命的成長還是有幫助的,經(jīng)過那些年的影視劇的排練排演,它教會我怎么揣摩人物內(nèi)心。舞臺劇講究夸張,講究外在的形體表演,而影視劇更多注重內(nèi)心的表達,這是我之前作為一名戲曲演員所欠缺的。所以我當了院長以后,我支持青年演員們在不忘自己的“初心”“主業(yè)”的前提下,嘗試“跨界”,這不是壞事,不要回避。
青年報:從上世紀90年代,你成為北方昆曲劇院的臺柱子,完成從影視女主角到昆曲的“轉(zhuǎn)身”。2009年正值演出黃金年華,你擔任北昆劇院院長,毅然宣布放棄藝術(shù)生涯,專注于劇院管理,完成從演員到管理者的又一次華麗“轉(zhuǎn)身”。你非常懂得“舍得”的藝術(shù),兩次華麗“轉(zhuǎn)身”,你是否有遺憾,談一談“轉(zhuǎn)身”背后的故事。
楊鳳一:2009年,我們劇院需要一個新院長,按照以往的慣例都是由我們的上級單位北京市文化局來任命新院長,到了我這兒,我們上級單位說你們的院長你們自己選,選得好是你們自己選的,選得不好也是你們自己選的。在這樣的一種背景下,我就成了北方昆劇院院長,也是第一位女性院長。我當院長以后,給了大家三個承諾,第一個是出人出戲;第二個我要改善演職人員的待遇;第三個我要改變北昆的辦公環(huán)境。
也就是從2009年開始,我放棄了舞臺,專心從事劇院的管理工作。要知道,2009年我正好四十多歲的年紀,這個年紀的演員正是最成熟也最容易出成績的,舞臺經(jīng)驗足,體力也還不錯。對于一個唱了一輩子昆曲的人來說,放棄舞臺是一個特別艱難的選擇,你知道有時候唱戲是有“癮”的,尤其是還在你演藝生涯的“高光時刻”,斷然離開舞臺,那種不舍呀!但是我這個人就是這樣,干什么就一心一意地干,就像我第一次放棄了接演影視劇一樣,只要我下定決心,誘惑再大、阻力再大,我也會堅持下去?,F(xiàn)在看來,“舍得”二字說得真好,有“舍”才有“得”。
我當上院長以后,把“出人出戲”當作我第一個要實現(xiàn)的承諾, 因為那時候整個北方昆曲劇院基本上就一個主演,如果她病了,劇院的戲就演不下去了,所以我每天都提心吊膽的。2009年之前,我是一個主演,我只要演好我的戲就行了,其他的什么也不用管,大家都圍著我一個人轉(zhuǎn);2009年之后,我的角色轉(zhuǎn)變了,成了北方昆曲劇院最大的一個服務員,充分體會到什么叫“不當家不知柴米貴”了。
所以當時的當務之急就是培養(yǎng)新人、推出新戲。我的成長經(jīng)歷告訴我,年輕人就怕“重視”,你為他們搭建平臺,給他們創(chuàng)造機會,你重視他們,他們就會千百倍地努力來回報。第一年,我在北大百年講堂推出了4臺大戲,《牡丹亭》《西廂記》《長生殿》《義俠記》,全部由25歲左右的年輕人來擔當主演,在社會上引起了極大轟動。有一些觀眾給我發(fā)信息,說終于看到了北昆年輕人的光彩,北昆不是沒有人才,而是人才沒有嶄露頭角的機會?,F(xiàn)在好了,北昆的青年人出來了,邵天帥呀,朱冰貞啊,張媛媛啊,王麗媛啊,于雪嬌啊,等等,一大批年輕人脫穎而出,就是因為你給了他們一塊畫布,他們就回饋給你一幅美麗的畫卷。佛家有云“功不唐捐”,真的是這樣。
青年報:人才的孵化是一個艱難的過程,除了不斷推出新戲,給新人搭建展示的平臺,我們應該還做了很多其他的鋪墊吧?接下來還有沒有令人期待的其他變化?
楊鳳一:人才有了,戲有了,接下來就是提高職工的待遇。2009年我上任的時候,我們的年輕演員的工資扣除五險一金以后拿到手里的只有1500元,他們大部分都是外地來的,要租房子,要談戀愛,要成家,1500元根本就不夠生活的,這個待遇水平是留不住人的,這是一個很嚴峻的問題。我們就帶著大家開拓市場,從2011年到2012年,我們?nèi)暄萘?65場,平均每天都有演出,我們的收入也慢慢從1500元到了年收入9萬元,再到后來年收入20萬元左右的水平。我們的年輕演員在得到了經(jīng)濟回報的同時,更感到有了一份希望。365場演出,沒有一個演員抱怨,沒有誰說累啊苦啊,大家都覺得很充實?,F(xiàn)在我可以很自豪地說,我們北昆的人才流失是最少的,甚至還能吸引一些已經(jīng)成熟的優(yōu)秀演員加盟。這就是我們北昆的魅力。
北昆雖然是長江以北唯一的昆曲藝術(shù)表演團體,辦公樓、排練場都是上世紀五六十年代的建筑,已經(jīng)非常破舊了。我們的衛(wèi)生間是那種非常老式的,一長條的蹲坑,沒有門,只有一個半人高的小隔墻,沒有單獨的抽水系統(tǒng)。一次《北京日報》的記者問我:楊院長,我們的標題是否可以寫“臺上美輪美奐,臺下破舊不堪”?我說可以呀,請你們幫我們呼吁一下。就是在這樣一個破舊的環(huán)境下,我們的同事推出了一臺臺的大戲,也是從這時候,我開始竭盡全力引進社會資本,改造北昆的辦公環(huán)境。我們新的北昆國際藝術(shù)中心依靠社會投資,新的院址有一個大劇場、四個小劇場,還有博物館、圖書館、兒童戲曲體驗館,大概到2023年底就應該能完成了。
劇院的改造工程是我人生當中最艱難的一個工作。有人說“你想毀了誰,就讓他去搞拆遷”,那段時間真的太艱難了,經(jīng)常跟第一撥人談到夜里3點,第二天接著談第二撥;經(jīng)常是不知道什么地方就出問題了,而且往往是那種很不好解決的大問題,也就憑著我這股子“拼命三郎”的韌勁兒吧,一關(guān)一關(guān)地闖,一坎一坎地過。當時北京市市委宣傳部部長來我們劇院調(diào)研時就說,讓一位藝術(shù)家搞基建,真是太不容易了。聽完這話,我真是酸甜苦辣,百味雜陳,眼淚就“嘩”地止不住了。不過現(xiàn)在我很欣慰,北昆的新大樓已經(jīng)開始動工了,每次路過那里看著綠色防塵網(wǎng),我都有無限暢想,北昆,未來可期。
3 現(xiàn)在我們的青年演員都有很多粉絲,這就是藝術(shù)的魅力,是昆曲藝術(shù)的魅力。
青年報:你一直堅持北昆“兩條腿走路”,既堅守傳統(tǒng),又要不斷創(chuàng)新。比如你主持創(chuàng)排的新編昆劇《紅樓夢》斬獲第十四屆文華獎“文華大獎”,該劇也被拍成昆曲電影藝術(shù)片,2013年獲得第二十九屆中國電影金雞獎最佳戲曲片獎。請談一談《紅樓夢》背后的故事以及你對傳承與創(chuàng)新的看法。
楊鳳一:其實《紅樓夢》這個題材無論在影視還是舞臺劇中,都已經(jīng)被拍得太多了,特別是王文娟老師等人的越劇《紅樓夢》影響了幾代人,我們要演真的是很難。越劇《紅樓夢》演繹的是寶黛釵的愛情故事,我們選擇從小說最初的創(chuàng)意,即從賈寶玉出世入世和大觀園的興衰來演繹整部《紅樓夢》。創(chuàng)作過程中其實也遇到了很多挫折,比如在當初主創(chuàng)隊伍組建時,我們最開始請了一位導演,這位導演把整個創(chuàng)作隊伍都組建起來了,服裝舞美都已經(jīng)設計完了,導演突然不能來了,導致我們整個創(chuàng)作計劃沒法往下實施了,不得已我臨時請了曹其敬導演、徐春蘭導演來給我們“救場”。
一部藝術(shù)精品,必須要時間來檢驗、來打磨,克服重重困難后呈現(xiàn)在舞臺上的才能算是一部成功作品。我們排完了舞臺劇《紅樓夢》以后,又排了一個戲曲故事片,還有一個交響劇,囊括多項大獎,成果頗豐,在社會上也引起了非常大的轟動,帶動了北方昆曲劇院在全國的影響力。
我們在《紅樓夢》以后,又排了一些戲,像《董小宛》《李清照》《續(xù)琵琶》《趙氏孤兒》《孔子之入衛(wèi)銘》等等,還有我們近幾年的《救風塵》《清明上河圖》等,一共排了二三十出戲。我的一個很樸素的想法就是,搶時間,壓擔子,尤其是年輕人,多給他們一些任務讓他們?nèi)W去演,讓他們盡快成長起來,演得多了,他們就會有自己的想法,就會從開始簡單的繼承、模仿,發(fā)展出有自己一套完整思路的創(chuàng)新創(chuàng)作。
任何劇種都要兩條腿走路,不能故步自封。當年梅蘭芳大師也是在繼承了傳統(tǒng)之后嘗試創(chuàng)新的,我非常支持青年的嘗試。而事實證明青年演員的創(chuàng)新是有市場的,他們的思路和現(xiàn)代青年觀眾的思維相契合,對于昆曲未來的發(fā)展是非常有好處的;還有一部分青年人更樂于挖掘傳統(tǒng)的東西,通過我們劇院創(chuàng)辦的一個叫作“榮慶學堂”項目的支持,挖掘一些幾近失傳的老劇目,有些都是一兩百年沒演過的戲,他們通過鉆研又把劇目恢復起來,這也是一種創(chuàng)作。不管是挖掘傳統(tǒng)的東西,還是創(chuàng)作新的東西,我都支持,青年人有思路、有想法是好事,看著這樣的年輕人,我很欣慰,真的覺得北昆未來可期?,F(xiàn)在我們的青年演員都有很多自己的粉絲,他們在哪兒演戲,粉絲都會跟到哪兒。這就是藝術(shù)的魅力,是昆曲藝術(shù)的魅力。
青年報:關(guān)于你的藝術(shù)人生,關(guān)于昆曲,你還有哪些故事和心得想要表達?
楊鳳一:關(guān)于昆曲,這幾年我一直在推動一個“大昆曲”的概念,我認為全國昆曲界是一家,不分南昆北昆,雖然有地域和文化的差異,但是不能簡單地把昆曲割裂成“南昆”和“北昆”, 大家是一家人,要共同為昆曲藝術(shù)的傳承和發(fā)展努力。不僅如此,我甚至認為昆曲既是中國的,也是世界的。在推動昆曲藝術(shù)國際化的道路上,需要所有的昆曲人,無論南北,都要為這門藝術(shù)在國際上的傳播共同努力。
我們北方昆曲劇院在北京中軸線文化帶上將要建成一座自己的北昆國際文化藝術(shù)中心,宗旨就是要立足于中國,面向世界;既吸引國外的藝術(shù)團體到中國來交流,同時又讓他們把中國的文化帶回去。其實,國外觀眾很欣賞原汁原味的中國藝術(shù),記得在法國演出《白蛇傳》,起初我們以為國外觀眾不容易看懂,提出需要用字幕,但是他們堅決不要,只是演出之前給觀眾每人發(fā)一個用英文和法文翻譯的故事梗概。我記得當時那個場子里有1000多名觀眾,在演出的過程中也沒有音響,但是當時就像演員形容的,一根針掉到地下都能聽得見,觀眾們都非常安靜地欣賞昆曲演出。從這些點點滴滴的事情上,我深深地感受到那句話:越是民族的,越是世界的!
另外,除了“送出去”,還要“引進來”。未來的北昆國際文化藝術(shù)中心可以進行現(xiàn)場表演,我們會從國外引進一些優(yōu)秀的作品,也會派人到國外去進行學習培訓,促進國際文化交流。把傳統(tǒng)文化推向國際的舞臺,彰顯中國的“文化軟實力”是全國昆曲人共同努力的目標和方向。此生獻給昆曲,矢志不渝。
受訪者簡介:
楊鳳一,1962年11月生于山東省青島市,著名昆曲表演藝術(shù)家,主工刀馬旦。1982年畢業(yè)于中國戲曲學院大專班,2005年畢業(yè)于中國戲曲學院研究生班。2002年6月起享受國務院特殊津貼,2008年2月成為國家級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項目昆曲代表性傳承人,2009年8月起擔任北方昆曲劇院院長。曾榮獲第十二屆中國戲劇梅花獎、全國中青年德藝雙馨文藝工作者、全國“三八”紅旗手、全國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保護工作先進個人、北京市先進工作者等榮譽稱號。歷任中國共產(chǎn)黨第十七次、第十八次全國代表大會代表,北京市人大常委會委員,中國戲劇家協(xié)會副主席,北京戲劇家協(xié)會副主席。
楊鳳一師承荀令香、李金鴻、馬宗慧、謝銳青等名家,代表作品有《天罡陣》《百花公主》《白蛇傳》《夕鶴》《偶人記》等。擔任北方昆曲劇院院長以后,相繼推出了《紅樓夢》《李清照》《續(xù)琵琶》《影梅庵憶語·董小宛》等一系列在全國頗具影響力的作品,其中大型原創(chuàng)昆劇《紅樓夢》榮獲第十四屆文華獎“文華大獎”。
(本系列訪談由中國戲劇家協(xié)會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