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黑一雄新作《克拉拉與太陽》是AI版“海的女兒”?
作為獲得諾貝爾文學獎后出版的第一本小說,石黑一雄新作《克拉拉與太陽》一經出版,就受到廣泛關注。小說通過人工智能克拉拉的視角,講述她努力融入人類社會并保護少女喬西的情感故事。
在接受澎湃新聞記者采訪時,石黑一雄提到,他的初衷是創(chuàng)作一個體現人性之善的人工智能形象:“她就像一面鏡子,照射出人類的善良和純潔,她想保護少女喬西,她既是喬西的父母,也是兄弟姐妹,到最后,當她曾經照顧的孩子不再需要她了,她變成了垂垂老矣的祖母,最后化作一抹悲傷的回憶?!?/p>
另一使他深思的問題是,快速發(fā)展的算法、大數據和人工智能,是否會改變定義人類的方式?“人類如何養(yǎng)活自己,如何為自己找尋到自我存在的意義和價值?現有的社會體系將如何運轉下去?如果機器人可以比人類有更高的工作效率,這是否會帶來整個社會的重構?”
4月10日,《克拉拉與太陽》的新書分享會在思南文學之家舉辦,作家小白、張怡微、陳楸帆和上海譯文出版社副總編黃昱寧分享了自己的閱讀體驗。
活動現場。本文圖片 主辦方提供
用簡單的愛戰(zhàn)勝人性的復雜
十七年前,石黑一雄曾經寫過科幻小說《莫失莫忘》,并被改編成電影,在世界范圍內廣受歡迎。十七年后,他又一次涉獵科幻,并在接受澎湃新聞記者采訪時,稱這兩本書是對彼此的回應?!叭祟惔嬖诘囊饬x是什么?人類是否有靈魂?人類之間的相愛意味著什么?這是兩本書共通的話題?!?/p>
從科幻作家的視角,陳楸帆提到,石黑一雄的寫作方式和傳統(tǒng)硬科幻存在差異:首先是他不追求世界觀設定的完整性,將某些背景設定巧妙地一筆帶過,同時將情感代入到故事中,而不是細究某個細節(jié)是否科學。其次,在細節(jié)的處理上,石黑一雄也更多地使用視覺化的呈現,讓人們感受到人工智能原來是如此看待世界的,用詩意的文學表達取代了冷冰冰的數據推導和邏輯。
在作家小白看來,石黑一雄的精髓在于“點到為止”,例如書中寫到人工智能克拉拉對太陽的信仰,回避了復雜的理論分析和來龍去脈,只是用童話般的視角去分析了整個故事。“天真的克拉拉信仰太陽具有無窮的力量,我一直以為這里會失敗,沒想到最后成功了。”他也提到了作家雙雪濤的解讀:這是用最簡單的愛顛覆了人性的復雜,用天真戰(zhàn)勝了反諷。
《克拉拉與太陽》
AI版“海的女兒”
而在作家張怡微看來,這是一個關于犧牲的童話故事,就像《海的女兒》:克拉拉在櫥窗的時候觀察著路人,就像小美人魚在15歲時露出海面一樣?!靶∶廊唆~跟巫婆做了第一次交易后拯救了王子的生命,想要嫁給王子,這時她發(fā)現了人性的復雜——王子很愛她,但是卻不會娶她?!?/p>
之后,小美人魚的姐姐們用頭發(fā)換取另一次和巫婆做交易的機會,要小美人魚殺死王子,用他的鮮血恢復自己的尾巴,但是她卻不愿意,并跳進海里化作泡沫,永久守護著海洋和人類。這樣一個悲劇性的故事里,體現的是作家安徒生對愛的理解:愛就是犧牲。
“在文學作品中,人工智能一般都是人類的犧牲品,《克拉拉和太陽》的本質是一個古老的童話故事,但是用全新的方式講述了出來。”張怡微提到,這樣“自我欺騙”的寫法在石黑一雄的作品里并不陌生,他在一片廢墟中回看人類文明,審思自己跟人類、自然的關系。
“在書中,克拉拉以自我欺騙的方式拯救了少女喬西,使自己的犧牲擁有合理的借口。但是我很好奇的是,人工智能的自我說服和人類美化自己的弱點有什么區(qū)別?既然人工智能的弱點如此明確,它永遠不可能成為主體,只是一個犧牲品,自我說服的意義又何在呢?”張怡微表示。
當人工智能進入文學書寫
“人工智能題材的文學作品出現最多的是1980年代中期,可以看到各種和人工智能有關的小說、資金投入、政府參與還有文化產品的創(chuàng)造?!毙“滋岬?。自從深度學習算法、神經網絡等新科技出現,例如麥克尤恩、石黑一雄這樣的著名作家,都不約而同地注意到了人工智能這個主題。
作家總是在尋找寫作題材,這是一個非常正常的響應過程。麥克尤恩、石黑一雄的文學作品和傳統(tǒng)硬科幻的一個顯著區(qū)別是,他們都把人工智能機器人寫得比人好,因此最終的立足點還是在人性,而非邏輯和世界觀。
“其實,他是透過克拉拉的視角來觀察人性中的問題?!毙“渍f,“愛是會變的,有時候是一瞬間,有時候是一段時間,它會變,但是克拉拉一直沒有變。小說談的是無解的問題,不能說最后給出了一個什么答案,但是透明地呈現出內在的矛盾,在作者心中,這兩種矛盾在互相搏斗。人類越是不相信克拉拉的無私,克拉拉越是向我們呈現人性罕見的純潔無瑕,這樣的斗爭是非常感人的?!?nbs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