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爽:相逢的終將重逢
《挪威槭》這篇小說的念頭第一次出現(xiàn)時,是二○二○年一月二十三日,農(nóng)歷大年二十九。小說寫得快,不到兩周就寫完了?,F(xiàn)在我回頭打開最初的文檔,吃驚地發(fā)現(xiàn),在寫一稿時,這篇小說的故事、調(diào)子就定下了,甚至第一部分完全沒有動過。似乎從一開始,它就有自己的紋理和節(jié)奏。
一稿完成后交到《收獲》編輯吳越手里,在近一年的時間里,我跟吳越和王繼軍老師深入討論過兩次。也是這一年,我在老家和上海、廣州之間不斷往返。每次從老家回來,我就改一遍。在老家的房子里,我的房間四壁寫滿字、畫滿畫。那些文字、線條和顏色沒什么實際的用處,但它們支撐了我的成長。感謝家人保留了這四堵墻的原貌,它們提醒著我是什么樣的人,相信的是什么。每一遍看似向外拓展的修改,其實直指向內(nèi),它在問我,到底要寫出什么?如果這一年動蕩到讓我不敢想明天會發(fā)生什么,那最初相信的是什么?小說寫作的魔力在于,即使在困境中,它仍賦予寫作者重建的能力。重建盼望,重建理想,重建美。
從故事的角度看,這個小說并不復雜,但它有不簡單的人物。一直以來,讓我對小說寫作保持熱情的原因之一是:我為人物而寫作。老樊實在可愛,匡福琴是個本分人。導游孟凡也算有趣。至于主角的那對父女,他們已跟我融在一起。父親這個角色讓我感覺親切,我給他取名彭宥年。他在《挪威槭》里出現(xiàn)后,又被我寫進其他小說里。彭宥年的一生,早年被人說敗壞,后來被人說可惜。我考慮過“可惜”這兩個字,慢慢發(fā)覺了它的不平常。一個人能像自己渴望的那樣活著,不是一件容易辦到的事。而不吝于付出熱情,一次次地下注,一次次地記憶與忘卻,并不介意孤獨……這,幾乎是理想了。因此,《挪威槭》不是一個平常故事,寫的也不是平常人,雖然如小說里所言,他們只是普通市民。但時代大幕落下,歷史故事散場,知己會說,啊朋友再見。情感讓人復歸自由,相逢的終將重逢。
至于小說字里行間流動的笑意,我想,二○二○年終歸太難了,才讓我把小說寫得松弛幽默,想讓自己快樂,也讓讀者釋然?!吧窬融H世人,靠笑穴。能誘惑人笑,要夠絕。”
最后,讓我們一起看看小說的圓心。在那四壁寫滿字的房間正中,長著一棵樹??吹竭@棵樹你就會相信,世上真有獨木成林。我從樹上取枝條,剝掉外皮,將木頭刻成小舟,吹口氣,小舟變大船。小說里的角色們紛紛登上甲板,倚靠著時間順流而下。如果有幸與你相遇,請登上這艘船,遠航將有好風景。祝我們,旅途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