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民族藝術學的核心問題
民族藝術學的核心問題不是民族藝術學躋身藝術學門類學科成為其門下的一級學科問題。在藝術學門下,民族藝術學似乎只有兩個選擇:獨立成為與戲劇戲曲、影視、美術、音樂舞蹈、藝術學理論等按照藝術門類分類的一級學科,民族藝術學不是一個獨立的藝術門類,也不是藝術學理論那樣的為整個藝術學提供基礎理論、元理論、概論、總論的獨立的純理論。所以它的可能性就是成為藝術學理論下面的二級學科。但如果這樣,它就喪失了學科價值,割裂了它與豐富的民族藝術各個門類之間的關系,成為可有可無、無足輕重的“學科”。因此,民族藝術學應該是中國藝術學的一個邊際存在,是獨立的,又是關聯的;是交叉的,又是互補的。不管它是否符合所謂的學科劃界或歸屬,它有自己的存在價值。它應該首先為實踐和歷史發(fā)展的需要服務,而不是為了學科而學科。
民族藝術學的學術方向和學科出路在于民族學和藝術學的交叉平臺或者交叉學科。它是以中國少數民族藝術發(fā)展和研究為對象的立足少數民族研究和少數民族藝術研究這兩者結合的一門交叉學科。沒有少數民族的主體和少數民族藝術的本體,民族藝術學就失去了它的學科根基和學術立場。
所以,民族藝術學的核心價值和它的核心問題就是這樣三個大方向:民族藝術學的學術、學問、學科關乎中國55個少數民族民族身份問題。沒有具備鮮明民族特征的民族藝術,少數民族的族群標志、文化符號、藝術表達就將失聲、失語、失身。民族藝術學的學術深耕和厚植關乎中國藝術發(fā)展乃至中國藝術學和民族學的完備問題。民族藝術學的獨特視野,使得它對中國文明和中華民族多元一體及中華文化多元一體具有完備其總體性塑造和總體性敘事的重要意義。民族藝術學作為一種理論建構和學科建設關乎正確引導民族藝術發(fā)展繁榮問題。理論的意義在于實踐。民族藝術的繼承、弘揚和發(fā)展,是具有文化多樣性、藝術豐富性和創(chuàng)造創(chuàng)新性的復雜而繁復的藝術實踐,沒有民族藝術學的理論建樹和理論支撐,民族藝術的發(fā)展就不可能實現文化自覺和文化自信。沒有各美其美,就不會有美人之美和美美與共。
民族藝術學核心問題的文化使命
民族文化身份、中華文明有機構成、理論對特定范疇的實踐價值,這三大核心問題,從民族藝術學的文化使命看,一是要立足民族藝術,通過學科內部的多元一體,印證文明結構、文化歷史、民族文化的多元一體。就像我們從費孝通先生的中華民族多元一體格局,必然推導出中華文明也是多元一體格局的結論一樣,多民族藝術發(fā)展的歷史和未來也是多元一體的格局,民族藝術學要從學術和學科的建設中推進和鞏固這個文化藝術格局。少數民族文藝的歷史和現實都需要民族藝術學的獨立理論加以引導、指導、總結、闡發(fā),推進其深入發(fā)展。民族藝術學學科如果沒有獨立的學術文化價值,發(fā)揮不出獨特的理論價值,則少數民族文藝就不能獨立自足地發(fā)展。少數民族文藝不能獨立自足地發(fā)展,則少數民族的民族性將不存!
在中華民族中,漢族和少數民族的關系是多元與一體的關系,并且呈現出無比復雜和繁復的歷史過程。從民族發(fā)展史看,少數民族融入漢族、形成漢民族,是一個重要的歷史事實;同時,漢族融入少數民族、形成若干新的古代少數民族和現代少數民族,也是一個重要的歷史事實。為此相關的問題是:在中華文明史中,少數民族始終在參與中華文明的建構和豐富,為中華文化的文明高度和它的豐富性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同時,漢民族也始終在影響、促進、帶動、參與少數民族自身帶有個性特色和民族特征的文化的形成和發(fā)展。
所以,民族藝術學也肩負著兩個講清楚的學術使命。一是講清楚漢族與少數民族誰也離不開誰的問題。這個問題并不是什么新問題,但是我們的過往敘事,還是留有很大的展開的空間。比如,少數民族融入漢族、形成漢民族,這個歷史事實我們講得多也普及得廣;但是,漢族融入少數民族、形成若干新的古代少數民族和現代少數民族,這個重要的歷史事實,則講得不夠深入也不夠廣泛,普及知識也不理想。二是講清楚少數民族藝術和漢族藝術和中國藝術的關系,也就是中華民族藝術文明多元一體的格局。在這個問題上,我們過去的敘事也存在著明顯的改進空間。比如,一般的公共知識和民眾常識都知道漢民族影響、促進、帶動、參與了少數民族文化的形成和發(fā)展,但對于少數民族為中華文化的文明高度和它的豐富性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則普遍語焉不詳,僅限于少數專家范圍,而且研究的廣度深度也亟待提升。類似的民族藝術學問題還有很多。
作為一種學科和理論,民族藝術學也面對著龐大的藝術歷史、藝術門類、藝術團體、藝術創(chuàng)作、藝術活動。這是它存在與發(fā)展的基礎,同時,民族藝術學也面臨著像藝術學學科建設和發(fā)展一樣的艱巨任務,它不是一個麻雀雖小五臟俱全的問題,它是一個巨大的麻雀群,是更復雜、更艱難的學術創(chuàng)業(yè)和開辟新天地的問題。很多年前,我曾經在原文化部少數民族文化司工作,深知民族藝術的繁榮發(fā)展不能偏離民族精神、民族特色、民族審美,也知道要堅守住這個基本原則必須有堅定而清醒的自信和自覺。這都需要強大的理論引導、支持、激勵。所以讓民族藝術學強大起來,具有號召力、影響力、導向力、糾偏力,是廣大民族地區(qū)、民族藝術團體和民族藝術事業(yè)的迫切需要。
民族藝術學的時代責任和歷史機遇
我們正處在歷史發(fā)展的一個重要時間節(jié)點上。2020年全面脫離貧困,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的目標已實現。2021年是第一個一百年即建黨100周年。前不久閉幕的黨的十九屆五中全會,通過了《中共中央關于制定國民經濟和社會發(fā)展第十四個五年規(guī)劃和二O三五年遠景目標的建議》,明確指出,到2035年我們將建成文化強國。這開啟了文化建設的歷史新階段。
我們應該特別注意全面脫貧和全面建成小康社會對各民族特別是那些少小民族、邊疆民族、老少邊窮集于一身的少數民族和處于發(fā)展不平衡末端、歷史起點晚的少數民族的歷史意義。對許多曾經經歷過一步跨千年的民族而言,新中國的成立和他們進入社會主義社會,無疑是一次偉大的跨越式發(fā)展。今天的全面脫貧和全面建成小康社會是不是又一次偉大的歷史跨越或者說是又一次跨越式發(fā)展呢?我認為是。我們應該把這一次的偉大歷史變遷,與70多年前新中國成立后在各個少數民族地區(qū)開展的社會變革和民主改革及其進入社會主義社會一樣,視為又一次偉大的跨越式發(fā)展。我到過湖南湘西花垣縣的苗族十八洞村調查,我認為這種變革的深刻性是超出我過去的想象和理解的。結合全國各地過去經濟上比較落后或貧困的民族地區(qū)此次脫貧攻堅發(fā)生的變化情況看,我認為可以做出這樣一個判斷。如果做出這樣一個判斷,我們對歷史的解讀,文藝對歷史的描寫,民族藝術對歷史的重塑,就是一個巨大的民族藝術學課題。我們只要回顧一下第一次跨越式發(fā)展催生了多少優(yōu)秀的少數民族題材文學、音樂、繪畫、戲劇、攝影、雕塑、舞蹈、電影、民間文藝,就會體會到我們將面臨怎樣的歷史使命和歷史挑戰(zhàn)。
從2021年到2035年,是建成文化強國的新征程。民族藝術學還將因此迎來巨大的歷史機遇。
這里有一個偉大的范例,為我們指明了光輝的前景。這就是習近平總書記關于“史詩”的論述。“史詩”是來自希臘和荷馬的概念。它的文學價值奠定了整個西方文學和藝術的偉大基石。五四運動以來,特別是新中國成立后,西方的“史詩”知識進入我們的文化視野,中國少數民族史詩得到搜集整理,至2006年,《格薩爾》《瑪納斯》《江格爾》三大史詩成為國家級非遺。2009年,《格薩爾》《瑪納斯》成為人類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作即“世界非遺”。由此中國實際上進入到“史詩”語境。2014年,習近平總書記在文藝工作座談會上把少數民族三大史詩與世界各國史詩相提并論,將中國“史詩”突顯出來。此后,習近平總書記多次提及“史詩”,指出應該“書寫中華民族新史詩”,“要有創(chuàng)作史詩的雄心”。
2018年3月,在十三屆全國人大一次會議閉幕會上,剛當選新一屆國家主席的習近平講話說,《格薩爾》《瑪納斯》《江格爾》是“震撼人心的偉大史詩”。這充分說明黨中央對少數民族藝術在中國和世界文明史上的地位,在認識上達到了一個嶄新的高度,其中包含的學理和理論思想,遠遠超過學術界的認識,其對史詩和文藝新史詩的互相關聯,也為民族藝術學的理論與實踐相結合作出了光輝的示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