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多的我藏在鏡中
如果每個人都需要有一個明確的職業(yè)劃分,我還真不敢稱自己為詩人,因我自覺自己的詩歌寫作水準還沒達到真正詩人的層次,所以我還是習慣介紹自己是一個小木匠。這些年陸陸續(xù)續(xù)發(fā)表了不少的作品,有時不免有些自得,有些驕傲,但每每讀到國內外同行的優(yōu)秀作品,相比之下立刻泄氣,又不免完全沒了信心。
想想我的生活也總是在這樣患得患失中度過,曾經做過記者,做過舞美設計師,做過電纜銷售員,開過工廠,搞過廣告,還夢想進行過軟件開發(fā),后來做了木匠,搞了一家實木定制品牌寧王府,這些職業(yè)每一份都取得過一些成果,但是也都經受了很多的挫折,看到過無數成功的典范與神話,也見多了人間的敗壞與丑陋。自己成功時興奮,失敗時懊喪,甚至有活到臉都沒有的時候,還有恨不能放下全世界獨自跑到西藏躲起來的時候。幸好我有一直伴我的詩歌,一路助我體驗無常,悟道生命。
我們中國人自古以來都把效法天道作為安身立命之基,強調今生今世的積極踐履,儒學倡導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道家則強調順應自然,無為而無不為。人生的意義與生存的價值終歸要有一個定義,于是我們每個人都在生活中不斷地追求和感悟。我想,詩歌便是我領悟生命的最好載體。于是,這些年我生活中的點點滴滴,都有一面詩歌的鏡子在旁邊進行觀照,它默默地記錄了這一切。有時候我截取一些片段,拿出來發(fā)表,大家就看到了某一時期的我。我也常常把這些片段擺在自己面前審視,這個是真我,那個是假我,這個是非我,那個是非非我,有時候我會疑惑,難道我的身體中還有另外的我?有時候我會驕傲,原來這才是真性情的我!有時候別人會成為我,有時候我會成為別人,有時候我會是一塊隕石,有時候我會是一截月光,那只孤獨的烏鴉是我,那只鉆進草叢的汽車是我,那個在海邊吞下發(fā)苦的啤酒的是我,那個像老鼠與連衣裙一樣癱瘓在秋千上的也是我。
那么多的我藏在鏡中,這是多么神奇而美妙的事兒,于是我醉心于進出魔鏡,在鏡子中追上前面每一個趕路的我,扳過他的肩膀與他對視或對話,有時候會親吻他,有時候會辱罵他,有時候會扭打他,有時候會祝福他,有時候會嬌慣他。我曾經把他們塞進汽車拉到很遠的地方埋掉,也曾經把他們放在火堆上一一燒死,也曾經為他們振臂呼喊客觀點贊,也曾經在一路上撒下花瓣豎起無數墓碑。總結起來看,真是贊美他們很少,包容他們很多,同情他們很少,憐憫他們很多。
當然,即便憐憫,我知道那些我也并不孤單,因為每一個讀我的人也會成為我,要不然就會被那個讀到的我拉到我的鏡中,因此在我的鏡中也曾遭遇過太多看上去非我的人,那里面或許有你,或許有他,或許有她,因此我的鏡中世界變成一個真正的世界,非獨我的世界,更為有意思的是,我們都能夠在現實的世界與鏡中的世界之間自由進出。
有一天有一個女孩跑到石家莊來看我,她舉著手機里珍藏的我的幾首詩當著我的面朗誦起來,那一刻我是開心的,恨不得打開我的魔鏡,把她塞進去,因為我感覺到自己的作品還有些價值。
有一次我參與一個詩歌的網絡比賽,短短兩天的拉票,使我收到了太多的感動與祝福,至1172票又一次沖上第一之際,我終于決定不再拉票,這個活動大概是檢驗朋友友誼和情分的法寶,我承認,至此已經快到我能發(fā)動的私交的極限,再往下走,我將變成與幾個不相識的作者間扭曲的角逐,一旦我不達目的不罷休的魔鬼情懷放出去,說不定會選擇投票軟件,那一定改變了賽事的本意。但是那么多朋友們的愛被我感受到了,也使我的2020年元旦過得意義非凡,永不能忘記那么多朋友發(fā)來留言,盛贊我的作品,那時我內心驕傲,被大家抬得飄飄然,感到自己的作品必然第一,然數次發(fā)現我好不容易升到第一的票數,瞬間就被另外的對手超越幾百票,心中開始出現憤然。猶記傅天琳老人親自為我拉票,她還在自己的微信中評價我的作品:一個漂亮的大組詩,和年輕人一樣鮮活、生動,朝氣勃勃,不少句子經典一樣讓人過目不忘,“把一個人倒進人群,他立刻成了一群普通的人”,當然遠不只這一句。整組詩既深刻,又曠遠,既煉達,又隨意。很喜歡!祝賀延達!棒棒的!猶記耿鳳老師打開第一次為別人拉票的閘門,無數詩壇泰斗親自給予點贊,猶記我的好朋友們逐個在自己的群里發(fā)紅包、搞接龍,晴朗李寒、趙旗、立杰等兄弟姐妹半夜起來不忘再推一次鏈接,猶記很多不相識的朋友在后臺溫暖感動的留言,鑒于我的心已經產生虛幻的自滿與虛榮,也自省于我的拉票舉動也像別人找我投票一樣自己心中也時有不愿,由此及彼肯定也為太多朋友帶去了干擾,更因為2020要老實做人,扎實做事,不忘初心,牢記使命,不跨法律紅線,不為違心的事付出成本,所以決定不再采取任何拉票舉動,任讀者自由投票!
想到這些的時候,我又不免珍惜起那些鏡中的我,并為自己感到幸運,尚有多少文人的無奈,不是在一生中遍遭白眼與鄙夷,就是在貧困與疾病中皓首窮經,更有遭遇無恥小人落井下石、造謠生事,直到恨不能將那些文字的對手打落十八層地獄之輩。而能夠獲得這么多溫暖與感動的我,幸甚至哉!同時我也想,既然我制造了魔鏡,又在自己的魔鏡中照見了我,塑造了我,記錄了我,再丑再差,那些我也已經變成了獨立的我,他們都曾在某一時刻擁有過一時特殊的價值和意義,我也許應該給他們一個立足于世的機會,于是2020年我申報了中國少數民族文學之星叢書,得以使跑出我魔鏡的一部分詩稿集合成一本詩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