亙古的星光,恬靜地亮 ——讀王彬散文集《袒露在金陵》
一
一場猝不及防的暴風雪光臨塞北之際,我正讀到王彬自序:“這場醞釀了幾天的雪,昨夜終于現(xiàn)出蹤跡,把銀灰的夜空點綴得有幾分斑駁了……”。這場光臨了東北地區(qū)的暴風雪有沒有提前顯露蹤跡我不知道,但是可以肯定的是,我一定是與其狹路相逢了——搭乘的航班橫穿連續(xù)的顛簸,終于在恬靜的夜色中安穩(wěn)著陸。一同恬靜的,還有,一盞盞守在公路兩旁的燈;還有,一篇篇閃爍在心河的星光。
王彬的散文多立身當下,燭照歷史,并且飽滿著明顯的個人風格。歷史的驚濤拍岸經(jīng)歷時光的流轉與作家的打磨,水波趨于平緩。相較于炸響震耳欲聾的、轉瞬的驚雷,王彬筆下的歷史更像是天邊亙古且靜謐的星光,多了一份從容不迫的逸趣。
不急不緩的敘述中蘊藏著棱角分明的思索。咀嚼其文字,思緒會輕而易舉地被牽引——你將帶我去何方呢?是遙遠的歷史,還是咫尺的當下?殊不知在兩者觥籌交錯間,享受了一場精神的饕餮盛宴。
作家坦言:“那幾天的心情是袒露的,看到什么便記下來,從而整理成今天這樣的文字”。正如最柔軟的水,在北方也能化身飛閣流丹的城池,雖說是隨手札記,但是歷史的凝重與對現(xiàn)實的關照已經(jīng)融入了作家的血脈,看似無心插柳的字里行間盡滲著力透紙背的筆力。
文集的第一章留給了女子。從開篇的《六詔》到《故園的女人與花朵》,我感受到一顆溫熱柔軟的心在撲通撲通地跳動。在《紅粉》中,作家舉例大文豪、“吏祿三百石,歲晏有余糧”念此私自愧的白居易,竟然幾次三番地“督促”友人的愛妾殉夫。而在《翠屏山》中更是將鋒芒直指《水滸傳》中楊雄殺妻之舉的可疑性,揭露了在那個看似遙遠卻并不陌生的時代中,女性的社會地位之卑微與物化。
這些故事都是從男人開始的,但是更為深邃的閱讀背后,講述的,卻都是女子的故事。這些女子被遮蔽在歷史的陰影中,仿佛不重要,仿佛不存在,但剖開歷史的切面,她們卻是那樣鮮活而可愛著。但是男權社會的筆墨,于她們卻顯得極其吝嗇了,作家敏銳地察覺到這一點并開始了“挖掘”的艱苦工程,悉心將這些女子以立體而生動的樣貌回歸,為她們發(fā)聲,質疑,甚至控訴。
一個真正文明健康的社會環(huán)境理應是自由而平等的,男女無異,老幼無別?!读t》《紅粉》《顧太清》等篇章在鋪陳愛情悱惻的表層背后,揭露的是上層建筑的不公平,社會價值取向的不公正。
作家意欲何為呢?或許,比起答案,作家更樂于拋出一個又一個耐人尋味的問題;又或許,只是作家不忍,那些柔弱的女子,那些睿智的女子,那些堅韌的女子如巴爾扎克筆下:“那薔薇,就像所有的薔薇,只開了一個早晨”。
二
文章是和藹且博學的。閱讀,就像與一位儒雅的長者同游,馳騁大江南北、游歷山川河海。這位長者還好客得很,不厭其煩地,博古通今地講述著這邊土地的前世今生,那片竹林的滄海桑田。能如此講述,本身就是一種對底蘊的考驗。
王彬從獨到的視角切入,比如書中眾多的“他們”亦為中國文學史上濃墨重彩的手筆,作家穿透他們擲地有聲的辭句,審視他們令人稱嘆的人生。
《桃源鄉(xiāng)夢》以空間為坐標,帶領讀者行走于悠長的時空。顯然作家對于讀者小貓一般的好奇心是了然的,于是順著這條時空的長河,逆流而上闖進桃花源。在這里,自然的風貌盡收眼底“之后是桃源致碑,再后是桃花源石坊、桃花溪,一條明凈的溪澗,可以通到沅江、窮林橋、水源亭,最后是秦人的古洞。穿過洞,便是桃花源”。如果說《桃花源記》中“緣溪行,忘路之遠近,忽逢桃花林,夾岸數(shù)百步,中無雜樹芳草凄美,落英繽紛”是遠在天邊的,陶淵明先生勾勒的仙境;那王彬先生便是將這仙人之所落了地。《桃源鄉(xiāng)夢》是橋梁,溝通古與今;溝通文化與歷史;溝通理想與現(xiàn)實。
《岳陽三士》中,以岳陽樓為中心畫一個半徑為千年的圓,穹廬之下既有仙人呂洞賓的詩與像,又有范仲淹的文與湖,還蘊藏著詩圣杜甫的苦與舟,此三者在作家筆下是為“岳陽三士”。讀者可以縱情地隨著作家的筆觸游覽楚地風光。先看岳陽樓下面的兩個小亭子:左邊的仙梅亭、右邊的三醉亭;再看仙人“朝游南岳暮蒼梧”,再看凡夫“先天下之憂而憂”——移步易景,時空交錯。
《我笑青山》中“之后,去數(shù)那黃金的門釘??锤a一樣的乳釘,綴滿了朱色的廟門。細看,門釘?shù)臄?shù)目并不一致,局中者每扇八十一枚……”而后看到“新的岳飛像卻不十分理想——紫袍、金甲,洋溢著堂堂正氣”。然而同樣的景物投影在作家心中便煥發(fā)了別樣的思索,于是“都說雕塑得好,然而我卻覺得缺少了些什么,至少是,缺乏一些儒者風度,或者說是書卷氣”,一顆玲瓏心,剔透廟中人,作家以淵博的學識一針見血地擊中要害。
季羨林曾經(jīng)說過:“我一定要同客觀存在的東西保持一定的距離,才能客觀地去觀察。難道我們就不能有意識地去改變這種習慣嗎?難道我們就不能永遠用新的眼光去看待一切事物嗎”。仿佛與文章不是遇見,而是撞見。王彬的腳步一直在前行,目光一直在流轉,而袒露在你我眼前的不過是作家信手拈來的一幀。他不急不緩,他娓娓道來,他既是導游、又是導演。
三
究竟是風光袒露于作家,還是作家袒露于風光呢?
憶起李白在《渡荊門送別》中嘆道:“仍憐故鄉(xiāng)水,萬里送行舟”。這應該就是所謂“天人合一”的境界吧,乘舟遠行的詩人與水為友,在登岸之際與水作別,戀戀不舍。“天人合一”是中國的哲學思想,也是一種樸素的對人與自然關系的認知?!疤斓嘏c我并生,萬物與我為一”,與時間、與空間和諧相處,心懷敬畏。
王彬既是研究中國傳統(tǒng)文化與歷史的專家,又是優(yōu)秀的作家。與書名同題的散文《袒露在金陵》帶我們游歷了燕子磯、中華門、掃葉樓、清涼寺、雞鳴寺、中山陵等故地。
燕子磯是個小鎮(zhèn),而磯是小鎮(zhèn)邊緣之意。在這小鎮(zhèn)邊緣有個稱之為公園的地方,在作家看來,不過是郊野中的一頁綠地而已。園中立有乾隆的御碑,作家形容這御碑是“呆頭呆腦地擠進一只四角微舉的小亭子里”,碑緣雕刻的云龍模糊了,索性乾隆手書的“燕子磯”還算豐碩。再看燕子磯這個地方,“臨江皆壁,石隙里擠滿了凌亂的樹木,有的已經(jīng)綻出米色的花苞了。另一面卻平緩柔和,叢猬著大大小小的松樹和我因為缺乏知識而認不得的樹”——這是對風光的打量。接著作家憶起在不同的歷史時期,這里曾輪番上演的悲劇,思及此,作家感嘆“黃裳先生在一則散文中,將北京前門的箭樓比喻為亙古不飛的燕子,我覺得,將這個比喻移置于燕子磯也是適宜的,這下面埋藏多少催人心肝而又令人血沸的歷史啊”。從景到人,從古至今,作家的目光是開闊的,也是悲憫的,借由文字作家將自己的內心袒露于世。
行至中華門,作家想起 “這中華門又稱聚寶門,流傳著江南財主沈萬三的傳說。據(jù)《南京風物志》所載,沈萬三原本是南京的漁戶,打魚時撈到一個聚寶盆,從而成為金陵首富。明初,筑中華門,砌起即塌”,最后朱洪武找沈萬三要來了聚寶盆,埋在中華門下,這才把城門筑好了。講罷了南京,作家又想到了“關于沈萬三捐輸筑城的故事,北京也有流傳”。在北京的傳說里,沈萬三又凄慘了積分顏色,是個窮老頭子,偏偏綽號活財神——“挨打的時候,他的手指向哪里,哪里就可以挖到金銀”。家人是舍不得打,可是皇帝要修建北京城了,大名鼎鼎的“活財神”必然逃不過“我為魚肉”的宿命了。南方的漁戶也好,北方的窮老頭也罷,都逃不過被皇權宰割的命運,這里的闡述并非只是消遣一段茶余飯后的傳說,更是揭露了高度中央集權的舊制度之下,百姓所面臨的殘酷剝削,哪怕富甲一方也難逃如來佛掌。自始皇帝嬴政并吞六國,建立起郡縣制的中央集權制國家,所謂的皇帝只有能有一個,皇權官僚專制社會至辛亥革命才土崩瓦解,其對人權的踐踏、對生產力的束縛等等弊端昭然若揭。然而,綿亙了千年的社會制度真的就此灰飛煙滅了嗎?“我時常驚詫,何以中國儒者之學的精粹都被蒸發(fā)屏蔽,而糟粕卻沉淀為一種集體無意識”,只此一問,入木三分。
篇章統(tǒng)籌布局,最總將落腳點放在了:眼前是中山陵,心中還掛牽著明孝陵。王彬擅用輕柔的文字裝載沉甸甸的內核。
行至中山陵 “雖是雨天,中山陵的游人依然不減。雄偉的花崗巖石階上,漂浮著各色各樣的傘。無傘的人則蒙著手絹或者紗巾,頂著玄色的公文包,高呼‘走啊,走啊’!在傘的世界里,中國人也依然偏愛七色以外的黑色”這是喧嘩的人間煙火,盡管顯得有些不合時宜——“因為鼎沸,中山陵平添了一種集市的躁動,拜謁所應有的氛圍稀薄到了令人不快的程度”,卻是工筆勾勒的當代圖鑒。
1912年2月15日孫中山親自率領國務卿士、文武將吏拜謁明孝陵在祭明太祖文中道:“嗚乎休哉!非我太祖在天之靈,何以及此?”“據(jù)說朱在死前,叮囑不要以金玉陪葬,不要妨害嬪妃婚娶,但是《大明會典》說:‘孝陵四十妃嬪,惟二妃葬陵之東西,余俱從葬?!簿褪钦f,除兩妃在朱死之前正常亡故,其余的都被迫從殉了。這當然不是簡單的朱個人的道德問題”。
那究竟是什么問題呢?作家打破時間的藩籬,談到“中國儒學的核心是仁,仁者人也,仁就是愛人。中國人是講求自省的,吾日三省吾身。”百姓們苦尋著圣人的光環(huán),那君主們呢?“然而,在中國這片古老的黃土地上,君即是‘一夫’,二者有什么本質區(qū)別?朱不是索性把孟子的牌位從孔廟撤出,取消了享受冷豬肉的資格嗎!孫中山的偉大就在于徹底打爛了‘一夫’的專制”。這的的確確不是個人問題,而是時代的問題,是社會的問題,是專制與自由指間的博弈。
故地與王彬同樣坦誠而通達:比如燕子磯承載著乾隆御碑的貴氣,波瀾不驚;收容著絕緣瓷瓶的簡樸,落落大方。比如只剩下城垣的中華門,兢兢業(yè)業(yè)地記載著城池的記憶與傳說;比如“殘破得可以”的雞鳴寺,仍執(zhí)拗地駐守著史籍中的君臣與紅顏。王彬的文字生出觸角,摩挲著倫理的真相。
四
對于散文而言,美質性結構最為直觀,對形成藝術篇章具有不可或缺的推動力。至于王彬,信手拈來,閱讀宛若置身藝術的花園,即具渾然天成的瑰麗,又不乏匠心獨運的精巧。
王彬的散文延續(xù)了開放式的行文特點,在語言表達上呈現(xiàn)鮮明的個性與審美追求。《野狐嶺》記錄了一次探尋“野狐嶺”之旅。公元1211年,在野狐嶺發(fā)生的決定蒙古與金朝雙方命運的決定性戰(zhàn)役,后稱之為“野狐嶺之戰(zhàn)”。自此金國連連挫敗,加速了其走向滅亡的命運。野狐嶺我沒有去過,但是生長于大金王朝的發(fā)祥地,因而讀起這個故事,多多少少會沾染些哀傷的氣息。
“進入居庸關后,山便開始包圍我們”,“包圍”二字猶如一雙巧手將我的思緒捧于掌心。本是靜態(tài)的群山,這樣一來山勢若奔,更添了幾分戰(zhàn)役遺存的壓迫感。想起北宋時期大文豪臨川先生曾詩“一水護田將綠繞,兩山排闥送青來”,也是一“護”一“繞”,兩個動詞使得擬人與描寫交融無間了?!拔易⒁獾剑降鸟薨櫳L著灌木一類植物,因此褶皺的顏色深而山體的顏色淺。山的顏色又是不同色塊,交錯地從飛馳的車窗外面逼壓進來”,此處的“逼壓”與開篇的“包圍”呼應,延展了金戈鐵馬的色調,是“僵尸百里”的壓抑的記憶。
“我們從樺樹嶺馳入號稱‘天路’的66號公路”,氣氛陡轉,視線聚焦在“公路上基本無車。道路右前方停著一輛白色的小客車,一對年輕的夫婦帶著一個兩三歲的小朋友,在車的內側玩?!?,偶然的遇見,正是與作家的行文特點相諧,于是轉入“一輛黑色的小客車疾馳過去,一瞬間我想起了新西蘭的庫克山,我對徐說,那里也是公路,也是松林,公路盡頭是晶瑩的巍峨雪山,而這里道路纖細,林木幽靜,又是另一種味道,給人一種恬靜宜人的感覺”。此處的“恬靜”與彼時的“逼壓”形成強烈的對比。同樣對比強烈的還有“臨走的時候,我回顧這家飯店,前面有幾株年輕的松樹,還有一片不大的廣場。飯店側面辟有車門,門里也是一片泊車的小廣場。車門上方寫著‘百順農家樂’”,按照農家樂老板的指引,在不遠處“道路上面的墻壁上果真鑲嵌著‘野狐嶺金蒙大戰(zhàn)遺址’九個金色大字”。何其悲壯的戰(zhàn)爭,何其祥和的農莊!
“而此時,山谷壯闊,不那么逼仄了” ,遺忘,將歷史的苦痛順理成章地甩在身后。“再向前行,公路連續(xù)急劇下降,八萬里河山怒濤翻涌,山石犖確,谷走龍蛇,澗碧水流泉滴沙”足下是六龍回日之高標,胸中則是沖波逆折之回川吧,眺望“遠山如云橫亙天際,連綿不已地在車窗里蔚藍跳動”,王彬突然意識到“我們就要脫離蒙古高原,而這里已是高原邊緣了”,一語雙關,這既是高原之邊緣,亦是追憶之邊緣,時間的車輪同找尋野狐嶺的車輪一同向前,最后,又一同地將野狐嶺留在了身后。
原本單調的尋找被王彬用藝術裝點之后散發(fā)出引人入勝的魅力,先是跟隨著作家的腳步,仿佛置身凡爾納的《地心游記》,前途未知愈加迷人。然后跟隨著作家的思緒,將思緒與周圍萬物切合,與歷史進行對視,向現(xiàn)實發(fā)出鏗鏘質問。
五
現(xiàn)實與聯(lián)想被王彬擇取、烹飪?!兑昂鼛X》中王彬在看到“兩原之間是谷,又分布著大大小小的原,這些原被鋒利的農具開墾出錯落的梯田,梯田又被掘出細密的壟溝,而與原的弧度大體保持一致,但是也有反向為之的壟溝而與原的弧度扭結交錯”時,作家猛然醒悟了“梵高之為梵高的道理。梵高是用筆,而農夫呢?不過是用?頭,并沒有什么區(qū)別”;感受到“現(xiàn)在莊稼基本收個,裸露出各種土地的顏色,黑色、醬色、褐色、與淺褐色,享受這一種卸去重負以后的寧靜與安詳”。 ?頭刨出了祥和的畫卷,畫中歸置著藝術的真諦。
《翡翠灣》更是神來之筆,游歷馬頭村,端鶄祠,“同時想到杜甫一首與?鶄有關的詩,那詩題目是《曲江陪鄭八丈南史飲》”,進而凝望“丈人文力猶強健,豈傍青門學種瓜”的心境——“是杜甫對鄭八丈的勉勵,但是對于在水泥殼里住久了的人,在這里的清飔之中看看花,種種瓜,心曲中泛動一種歸隱之思,當是可以理解的吧”。同屬文人墨客之列,這種“久在樊籠里,復得返自然”的共情躍然紙上,又扎進了多少人身不由己的心坎!
再看詩意盎然的《背簍里的桃花》,憐愛的目光駐足“一株曾經(jīng)被砍去樹冠的柳樹”,此刻“又長出了蓬勃的樹冠”,悲天憫人在筆觸滲透“如果我沒有曾經(jīng)路過那里,無論如何也想象不到它曾經(jīng)遭遇過的不幸”,柳樹沒有辜負憐愛的心“現(xiàn)在,它的樹冠開始發(fā)黃柔軟,灰色的葉苞也開始飽滿”。于是想象的翅膀在蘇聯(lián)女詩人蓉娜·莫里茨的詩上震顫,“大意是當春天來臨,彎曲的桃樹在綺窗前盛開怒放時,走來了一位漂泊的詩人。這位詩人是王維,在夜色的靜寂中游蕩于桃樹左右”,翅膀又盤旋在圣人開文的時空,“飛來一只烏落在他的手掌上,把他的手掌作為一個平臺,在上面筑巢、下蛋”,于是開文發(fā)現(xiàn)“自己被‘連進了永恒的生命之網(wǎng)’,一動也不敢動,生怕把鳥蛋滑落墜地……”,這個故事再次煽動了春風,將想象之翼引向“二〇一九年《中國國家地理》刊登的一幀照片:一位農民背著一只背簍,坐在臺階上休息。背簍里有一株嬌艷的桃樹,花枝紛披,飽滿地綻放湘妃色花朵”,是的,“春天浩瀚妍麗,浩浩蕩蕩,真的就要來了”。
大山里的農民用最質樸的方式書寫感動,王彬用形散神凝的筆墨書寫敬畏生靈。因此,作家又鐫刻了《帶囚籠的歌者》中,“秋天,帶著小房子滑行是因為食物;冬季,帶著房子跳躍是因為溫度”的“成精”的蟈蟈;雕琢了《杜鵑》中“狡黠而不乏智慧的鳥,被賦予了豐富的人文內涵”的杜鵑;描摹了《青銅峽的貓》中忽見“黑色帶有虎皮花紋的幼年小貓”,印象中“作為貢品從中亞引進的”貓、“為了防止攜帶的佛經(jīng)被混進船艙的老鼠啃嚙,而隨穿帶進了日本”的貓,還有“禪宗中有一宗‘南泉斬貓’的公案”中,那只不幸的貓。
強烈的生命意識是王彬袒露人間的溫情。對生命的現(xiàn)象滿懷熱忱;對生命的本質崇尚贊美;對生命的有意義長情追尋——“此時的暮色已經(jīng)遁入暗夜,山巒依稀消隱,黃河依舊安順,波動的星光開始曲折閃爍,游輪的舷窗裝扮蛋黃的燈火了”(《青銅峽的貓》)。
合書仰望,雪花早已無蹤,夜空正奏起樂章——是亙古的星光,在恬靜地亮。
(梁甜甜,詩人,北京師范大學文學院碩士研究生,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作品見于《詩刊》《詩林》《哈爾濱日報》等報刊,出版詩集《花信芳菲》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