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金蓮:猶記魯院時光
時間歷久彌香,如今回想魯院學習經(jīng)歷,身在其中時昏昏沉沉忙忙碌碌,離開以后越回想越覺得那段時間難能可貴值得懷念。
我上的是第二十二屆高研班,2014年春季,我把上小學二年級的女兒留給愛人,兩歲的兒子寄養(yǎng)在鄉(xiāng)下公婆跟前,單位的工作裝在一個U盤里,領導需要什么材料我就隨時準備好發(fā)給他,我算是把自己騰出來,心有少量牽掛地來到了北京,走進了魯迅文學院。
我們的班主任張俊平老師是一個小伙子,二十來歲,生得白凈俊秀,靦腆羞澀,見到他我居然莫名地緊張,大概是因為壓根沒有預料到會有這么年輕的班主任的緣故,從小到大班主任都是家長一般的年歲,也早習慣了被長輩管束,如今猝不及防被個小弟弟管束,有種什么錯位了的感覺?!棒敹笔撬谝淮嗡鶐У陌啵院罂隙ㄟ€會帶班,但我們肯定是他印象最深刻的一屆學員。
我被選做開班儀式發(fā)言學員之一。一起發(fā)言的有甘肅的楊永康、山東的王月鵬、阿里軍區(qū)的汪瑞。大家的發(fā)言各有千秋,有深入思考的,有情真意切的,有直抒胸懷的,相對來說我說得比較瑣碎,有在文學上走過的經(jīng)歷,和如今的困境,以及希望在魯院尋求到的幫助??粗n程表,我覺得很驚喜,我等于擁有了一大片自由的時間,我一頭扎進了長篇《馬蘭花開》的終稿修改當中。每天正式工作從晚飯后開始,房間很安靜,沒有任何干擾,一杯白開水,一些水果,把自己安置在椅子上,忙起來就一口氣堅持幾個小時,這在家里是不敢奢望的。記得定稿改到結尾的一個夜晚,已經(jīng)深夜了,我發(fā)現(xiàn)自己坐僵在椅子上,站了兩次都沒站起來。就干脆坐著,窗外是北京的夜,樓下是一個充滿文學氣息的院子,我以文學的名義,身在一座以文學的方式管理和運行的樓上,在深夜里以文學的思維醒著,這是挺奇異的感覺。
班長是一位天津作家,叫李子勝。高個子,壯實,愛笑,笑起來憨憨的,腿腳勤,熱心公事,被大家選做班長。按照慣常思維,有啥事找班長,為此我找了幾次,他也很熱心地伸手幫助。記得第二次社會實踐去四川,我胃病發(fā)作得厲害,感覺沒法參與這次外出了,把顧慮告訴了班長,他鼓勵我去,并說他會盡可能給與照顧。他說到做到,一路上每頓飯前都抽出空兒詢問我吃飯的情況,并幾次親自帶我找清真飯館,而他還要協(xié)助班主任操心全班的事情。我很感動,至今想起來都很感激。
魯院的課程安排是符合文學培訓理念的,一部分是純文學課,評論家和作家講,小說、詩歌、散文、評論,各個文學門類都照顧到了。另一部分和文學無關,但挺有意思的,天文、環(huán)保、軍事、宗教、瓷器、玉石……文學的功夫應該在文學之外,這是大文學觀念的體現(xiàn),讓我們開的是文學之外的眼界。研討也挺有意思,選擇班里有代表性的作家,分組布置任務,閱讀作品,針對作品進行討論。小說方面有次選了我和黃詠梅、安慶、王秀云的作品。那可能是北京文學圈最小的研討會了,就是學員自己參加,完全是關起門開,自家人說自家話,所以壓力小,都分外真誠,說的是大實話,指出來的不足也是實實在在急需改進的缺點。用魯院老師的話來說,就是不打麻藥的手術。這樣的手術,像模像樣舉辦了好幾場,每次我都認真傾聽了,詩歌的、散文的我也聽。
魯院對于我來說,是一個驛站,在文學道路上摸索前行的人,累了,迷茫了,到這里休憩,更是加油,是學習提高,也是停下腳步做思考。自從離開魯院以后,這幾年我在中年的日子里掙扎,塵世的煙火依然,作為社會里一個微小的個體,我在單位工作和家庭生活之間繼續(xù)奔走,每一天都是勞碌的、疲倦的,要在這樣的夾縫里想想文學的事,其實挺困難的,但魯院之前的十幾年都沒有放棄,魯院之后,更沒理由放棄。所以堅持成為漫長日子里的考驗。堅持周末、假期就往鄉(xiāng)下跑,繼做完農村留守情況的調查以后,完成了留守題材長篇《孤獨樹》,后面又圍繞移民搬遷做田野調查,移民題材長篇《連心土》的創(chuàng)作也快完成了。
時間很快,離開魯院已經(jīng)六年了,我始終感激那段時光,感激魯院,感謝魯院的老師們,感謝遇到的同學們,都是生命歷程里美好的風景,都是溫暖的記憶,還有魯院樓下的一池水,水里的魚,水畔的樹木花草,還有操場邊的一片草木一樣栽在地上的拴馬樁,都散發(fā)著濃郁的文學味道,都能挽留匆匆的腳步稍作停留,坐下聆聽、感受,或者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