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作家》2020年第10期|朱朝敏:多雨的九月
我與杜曉嫵是在去年九月的一次活動中認識的?;顒又?,杜曉嫵朗誦了羅伯特·博萊的詩歌《多雨的九月》,很動情。尤其讀到其中兩句:我們將是兩枚果核,不會被種植……我的心為之一動。
一年后的九月。她打來電話向我求助。求助我去當(dāng)說將,勸說我的同事王晶晶……王晶晶去年下半年在孤島寶月寺牽手了一個扶貧對象,名字叫周瓊花,而周瓊花是杜曉嫵的姨婆婆,不帶有血緣關(guān)系的姨婆婆。
與杜曉嫵的通話,使得我手機幾乎發(fā)熱。她講述的事情——我?guī)缀跽J定為故事,在求證王晶晶之前,我隨手寫下周瓊花的名字。
戶主:周瓊花,64 歲,湖北省枝江市百里洲寶月寺三組人。
基本信息:2016年6月,老伴在做新屋時,被機械砸傷,后來去世,周瓊花成為孤家寡人。2017 年初,周瓊花被納入五保戶?,F(xiàn)有100平方米磚瓦結(jié)構(gòu)的新房子,彩電、冰箱、空調(diào)、熱水器、衛(wèi)生間等一應(yīng)俱全,還有兩畝棉花田、一口堰塘。
扶貧措施:享受五保供養(yǎng)金,享受自來水報裝費減免,享受家庭醫(yī)生簽約服務(wù),享受農(nóng)村意外傷害保險。
周瓊花符合五保戶的五項條件,被納入五保戶,生活卻不是特別困難。相反,從外觀來看,有新房子,還有按照城市標準裝備的家電設(shè)備。只不過,那些裝備掏空了積蓄,導(dǎo)致家庭沒有收入來源,也無養(yǎng)老積蓄。
單看周瓊花的外形,難以與“五保戶老嫗”掛鉤。她身材富態(tài),膚色白凈細膩。另外,周瓊花喜歡穿一些顏色鮮亮的衣服。衣服顏色亮了,整個人也就精神了。或許,周瓊花也注意保養(yǎng)。再或許,周瓊花的身體基因好??傊@些因素都決定了一個公認的事實:64 歲的周瓊花在外觀上比實際年齡至少年輕十來歲。
杜曉嫵在電話里跟我描述她姨婆婆周瓊花的“年輕”,王晶晶后來也跟我強調(diào)周瓊花的“年輕”,而我也花費一些筆墨陳述周瓊花“年輕”的事實,真是為了鋪墊?可這鋪墊嚴格說來,是不能經(jīng)受考驗的。除非,我們都承認,跨越巨大年齡差距的男女感情,從來就是合情合理的。那么,他的出場,從開始,“騙子”的色彩就會被忽略不計。騙子——我有些于心不忍,這“不忍”,不是王晶晶給我?guī)淼挠绊?,絕不是。盡管我也沒有見過他本人,關(guān)于他的消息全部來自他人的講述。但我總是相信,總有一些虛妄會超越了現(xiàn)實而存在。
他叫黃星波。寶月寺二組人,45 歲,妻子早年病故,女兒因為腦癱在外地上學(xué),上的是那種特殊教育學(xué)校,家里還有一個72 歲的老媽,因為中風(fēng)過,腿腳不大方便。
黃星波以前種植棉花和柑橘,2017 年承包了一個池塘,養(yǎng)魚養(yǎng)蝦,養(yǎng)殖業(yè)還處于摸索階段。家庭情況差,也被列入貧困戶。黃星波與周瓊花的親密走動,源于村委會舉辦的廣場舞大賽。
周瓊花上舞臺前,隨手將帶來的一個包包放在更衣室外面的桌子上。跳完舞,去拿包包,發(fā)現(xiàn)包包不見了。焦急的尋找中,黃星波遞來包包,說是他早看見這個包包,覺得不放心,就一直拿在手上看護著。接著,黃星波又用摩托車將周瓊花送回家。
2017 年6 月份開始,黃星波天天往周瓊花那里跑。周瓊花家里的兩畝棉花田被黃星波包攬,除草、剪枝、打蟲、去爛果……黃星波一點也不敷衍。既然幫忙種植棉花,那么吃飯也理所當(dāng)然。從6 月份開始,黃星波的中飯都是在周瓊花那里吃的。晚餐呢,黃星波把自己分成兩半,自己家和周瓊花家各一半。這是黃星波自己的說法,黃星波的老媽卻說:“晚上都不管我這個老家伙,真是迷上那狐貍精了,造孽?!焙偩粋€年過六十的農(nóng)村老太,被扣上這頂花哨得近乎邪魅的帽子,怎么聽來都是笑話。何況,周瓊花幾乎年長黃星波二十歲。
兩家的農(nóng)活,分攤了日常,黃星波忙得恨不得分身。再忙碌,還是絲毫不怠慢那份感情。
2017 年10 月21 日,是周瓊花63 歲生日。黃星波去縣城味濃蛋糕店訂做了一個蛋糕。蛋糕精致,奶白色的英文字母“l(fā)ove you”玉樹瓊枝般鋪滿了蛋糕表面。豈止蛋糕?還有一捧玫瑰花。后來,王晶晶講起這件事情,我馬上明白,策劃者是王晶晶。那天中午,王晶晶專門請假,在輪渡碼頭,等來黃星波——黃星波去取蛋糕和玫瑰花了。兩人一起來到周瓊花的家里,為周瓊花祝賀生日。
王晶晶還拍下照片,發(fā)在朋友圈里。我早忘了她發(fā)的這照片,當(dāng)她再次提到,我才憶起。只不過2017 年10 月21 日的微信,照片上的男女主角,我怎么也想不到是一對情人。周瓊花給的側(cè)面照。黃星波是吹蠟燭的正面照,那撮起嘴巴的樣子,恰恰拉長了他的臉頰,拉出輪廓拉緊了皮膚——四十五歲的男子,起碼年輕了十歲。奶白色的英文字母“l(fā)ove you”在照片中靚麗顯眼,卻也恰到好處——我倒以為是母子,當(dāng)時還點了贊。
黃星波與周瓊花的情事等于公開了。這在寶月寺可是爆炸性新聞。一個農(nóng)村老嫗,竟然與一個年輕自己二十歲的男人好上。外人的述說,不是用的“好上”,而是“勾搭”。這一詞透露了世人對這樁情事的價值判斷,傷風(fēng)敗俗。
世人——不僅是寶月寺的村民,還有比如我欣賞的美女杜曉嫵。杜曉嫵正是在聽說并親眼見證后,在電話中托付我,要我勸說同事王晶晶——作為幫扶責(zé)任人,對于幫扶對象周瓊花,最大的幫扶事情就是要阻止他們的勾搭。她將重音落在最后兩個字上,分外刺耳。
王晶晶一個外人,阻止不阻止,能有多大作用?我回應(yīng)道。
她就是不識時務(wù),一個人的反調(diào)調(diào)還唱出了海豚音。杜曉嫵說到這里,又自嘲地笑了。我姨婆婆那事違背倫常,王晶晶憑什么要……你幫我勸她下。
我有些無奈地應(yīng)下。又專門找機會,委婉地轉(zhuǎn)達了杜曉嫵的請求,告訴王晶晶,杜曉嫵是周瓊花的親戚,是真的為周瓊花好。當(dāng)初周瓊花他們建筑新房子,杜曉嫵的父母和她自己還拿出了一部分錢財幫襯。
朱姐啊,好心不好心,是小事,關(guān)鍵是如何看待“為他人著想”這個命題,搞不好就是……王晶晶伶牙俐齒,說話也不拐彎。
我懂她后面吞進去的話。無非就是“毀人姻緣”之類。我提醒道,杜曉嫵與你同為八零后,人在省城工作,她的親奶奶與周瓊花是結(jié)拜姐妹。曾經(jīng),杜曉嫵的小姑姑過繼給了周瓊花兩口子,小姑姑十三歲時,到堰塘里洗床單掉進堰塘里淹死。杜家也沒因此與周瓊花兩口子生出齷齪,也沒斷絕往來,反而走出了親戚關(guān)系。杜曉嫵父親考學(xué)考到了武漢,后來在武漢成家立業(yè),若干年后,便將杜曉嫵的爺爺奶奶接到了武漢。兩家才少了走動,情誼倒沒減少。
我詳細地介紹杜曉嫵和周瓊花的關(guān)系,也只是客觀地陳述事實。王晶晶點頭,卻毫不松口:我沒懷疑那個杜曉嫵的真心啊,我只是說,觀念問題,也許還有……我盯著王晶晶的嘴巴,但王晶晶機靈地閉上了它。關(guān)于王晶晶對杜曉嫵的心理猜想,我也暫時作罷。
一個陰雨天,王晶晶帶我到孤島寶月寺村,要我自己看自己判斷。周瓊花洗好了水果端來,我們邊吃邊拉呱。
周瓊花說到這份感情,絲毫不羞澀不遮掩,大大方方地講述。
她的講述內(nèi)容多是受到的阻擾,在外人眼中,這樁情事就是“傷風(fēng)敗俗”。阻擾來自各方面,黃星波的家庭和親戚朋友、寶月寺的村民、周瓊花那邊的親戚朋友。譏笑的,勸說的,辱罵的,絡(luò)繹不絕。要不,我們早拿結(jié)婚證了。
王晶晶鼓動周瓊花,瓊花姐,不要看他們的嘴巴行事,人長嘴巴都是議論他人的,從不議論自己,你凡事要以自己的感受為主,覺得幸福就好。
關(guān)鍵是黃星波他母親極力反對,老人家講究多。周瓊花說道。
什么時代了,還三綱五常啊,瓊花姐要有耐心,還要講究方式方法。王晶晶挺有信心。
周瓊花仰起白皙的臉,嘴巴微微張開,沒有說話,她的眼睛看向墻壁某處,視線就定格了,似乎那里有什么東西吸引了她。我們順著她的視線看去。接著,我和王晶晶的眼神撞在一塊兒了。
那處墻壁,未擦洗掉的血印比較醒目。
杜曉嫵去周瓊花的家有兩次。
一次是2018 年春節(jié)的大年初四,跟隨奶奶一起去周瓊花家拜年。那天,黃星波也在,還以主人身份接待了客人。
黃星波下廚,手腳麻利,一會兒就準備好宴席。一大桌子的菜,整整十四盤,中間的肉糕——他殷勤地給客人奉上,笑著介紹,這肉糕是青魚糕,青魚是我養(yǎng)的,沒用飼料,是清水養(yǎng)的,你們放心吃,糕是我親自打的,你們嘗嘗味道。
魚糕顏色純正,金黃的邊子,純白的糕身透出紅辣椒、青蔥、黃姜搭配后的璀璨色澤。清香撲鼻,入口即化。杜曉嫵和奶奶一人吃了兩大塊,點頭稱贊好吃。頓時,黃星波開心地咧開了嘴巴,偏過腦袋朝周瓊花看去。恰好,周瓊花也在含笑看他。兩人的相視一笑,偶然而心有靈犀,都被客人看在眼底。杜曉嫵和奶奶吃完飯告別時,黃星波硬是遞來一袋青魚肉糕。他很自信地擺功:回到武漢,就吃不到這好東西了。
自信,有心計,還會察言觀色。這是杜曉嫵第一次接觸黃星波后的印象。
第二次是六月份的一個周末,杜曉嫵獨自驅(qū)車來的。周瓊花一個人在家。吃完飯,兩人在房間開聊。杜曉嫵直截了當(dāng),批評周瓊花和黃星波這段情事不現(xiàn)實,有許多漏洞。周瓊花沉默下來,基本是杜曉嫵一個人講話。
杜曉嫵擺出她知曉的事實和關(guān)于黃星波的家庭情況。特別指出,他的腦癱女兒身體有許多疾病,埋伏在未來的某個時間段,將會引爆。周瓊花揚了揚右眼。杜曉嫵解釋“引爆”的意思,就是爆炸,炸壞本來就摧枯拉朽的家庭,誰靠近誰倒霉。他那72 歲的老媽,年紀大暫且不說,還有多種病,特別是中風(fēng),極容易癱瘓在床上——姨婆婆,您想過嗎?癱瘓了,吃喝拉撒都是靠人伺候的。
周瓊花垂下腦袋。
杜曉嫵以為有效果,乘勝追擊。姨婆婆,您看看黃星波家的破屋,我沒詞形容,嘖嘖,破屋里的擺設(shè)都是舊社會的殘件,再看看您的新房子,新房子里的現(xiàn)代化擺設(shè),相差一個世紀,他當(dāng)然羨慕啊,恨不得今天就住進來,然后占為己有。說到這里,杜曉嫵故意停頓,板起面孔觀察周瓊花的反應(yīng)。
周瓊花一動不動,木偶一般。杜曉嫵清下嗓門,繼續(xù)說,哎,可憐我姨爺爺啊,畢生心血都花費在這上面,都沒來得及享受一天就撒手西歸了。說到這里,杜曉嫵站起來,雙手摟住周瓊花的肩膀。
姨婆婆,我們都心疼您啊。我奶奶專門交代我要來這里,找您說說知心話,轉(zhuǎn)告她的關(guān)心,她當(dāng)您是親妹妹,生怕您上當(dāng)受騙……她的心,您比我更懂,要不,這房子,她哪里舍得出錢——當(dāng)時還逼著我出了錢,說我小時候沒少得到您的照顧。
你在襁褓時,我去武漢照顧了你半年。周瓊花慢吞吞地補上一句話。
是哈,所以,我就特別響應(yīng)奶奶的號召,也交給奶奶兩萬塊錢,奶奶總共給您四萬塊錢吧。
不是,是六萬。周瓊花糾正,語氣平靜。
王晶晶后來分析,都是人精。杜曉嫵故意說錯,就是提醒周瓊花的,而周瓊花又怎能不明白?她才不上那小丫頭片子的當(dāng)。
還有兩萬……是杜曉嫵的父親給的。當(dāng)年,杜曉嫵的祖父母在農(nóng)村,家底薄,生活窘困,杜曉嫵的父親,從小學(xué)到大學(xué),花銷較大,多虧了周瓊花兩口子,一直幫襯杜曉嫵的父親讀完大學(xué)??梢约僭O(shè),如果沒有周瓊花兩口子的援助,杜曉嫵父親的命運真不好說,那么杜曉嫵呢,有無這個人也不好說了。
杜曉嫵故意驚嘆一聲,啊,是六萬啊,肯定是我爸爸拿出的,他心目中,您比他親姨媽還親。
周瓊花站起來,問道,曉嫵啊,你爸爸可好,我好多年沒看見他了,說真的,他結(jié)婚以前,就當(dāng)我這里是他的家,有時候睡覺也睡我們這里,以后……我好長時間都不適應(yīng)啊。
這話有水平,暗藏機鋒。杜曉嫵轉(zhuǎn)述給我聽時,我不禁插話。杜曉嫵說,我懂她的意思,她不就是曲折表達,她有恩于我們,她家建新房我們一家出錢,是理所當(dāng)然。
九月初的這個雨天,在周瓊花的家,周瓊花跟我們講了杜曉嫵的第二次來訪。講完,王晶晶感嘆:杜曉嫵在強調(diào),這房子有他們杜家的功勞。
我似乎明白了什么。這就是王晶晶揣摩出的杜曉嫵下狠勁阻攔周瓊花和黃星波相好的心理?直白地說,杜曉嫵認為,杜家也是新房子的投資人,他們擁有說話權(quán),是這樣嗎?剛剛停下的雨水,又淅淅瀝瀝地扯起雨線,織出針腳細密的朦朧清涼圖,將我們籠罩并浸淫,哪怕我們坐在房屋內(nèi)也無法逃脫。
王晶晶那天帶我去周瓊花的家,還去了黃星波的家。
黃星波不在家,送女兒上學(xué)去了。女兒暑假結(jié)束,剛好這兩天報名開學(xué)。我見到了黃星波的母親。老人身體不錯,但曾經(jīng)中風(fēng)過,行動不便,走路一瘸一拐。天氣不算冷,她腦袋扣了一頂大帽子,帽沿快要遮住眼睛。
王晶晶以前找老人做過工作,老人認識王晶晶,見到她很生氣,偏過腦袋不理我們。王晶晶卻滿臉堆笑,語氣甜蜜,喊奶奶好。
你個丫頭,不清白,喊我兒子黃星波哥哥,喊我奶奶,白讀書了。
我和王晶晶相視一笑。
亂了輩分,在我年輕時是要被掌嘴巴的。婆婆不依不饒地把話說穿,嘴角掛著稀疏的唾沫星子,昏黃的眼珠瞪出,猶如被曬干水分的黃豆。
王晶晶逡巡在那里,傻笑不語。我準備三十六計走為上策。婆婆還不依,繼續(xù)教訓(xùn)王晶晶,你這丫頭少管閑事,少捅簍子,多為自己積福。
黃星波家的幫扶干部來了。那是個五十來歲的男人,在水利部門工作,姓何。王晶晶私下聯(lián)系何主任多次,主要是勸說何主任多做老人工作,要老人同意黃星波和周瓊花的事情。何主任比王晶晶有工作經(jīng)驗,做事穩(wěn)重,既不答應(yīng)也不反對,只是說,隨他們的緣分了,這事外人摻和不合適。
這話聽著順耳,實際是撒手不管。王晶晶有意見,卻奈何不了。她沒少做黃星波母親的工作,沒有任何效果,反而被老人誤認為是罪魁禍首。
何主任來得好,你有手機,給周瓊花的幫扶干部拍個照,年紀輕輕的,專門做壞事,這不,又招搖撞騙到我家來,拍下來,現(xiàn)成的證據(jù),這次還帶了另一個女干部……我慌忙拉起王晶晶的手,轉(zhuǎn)身逃之夭夭。一邊逃一邊慶幸這個老人不會玩手機,要不,我們真是有嘴也說不清楚了。
我們的車停在公路上。到公路要穿過一條小道,我和王晶晶在小道上穿行。何主任騎摩托車在后面趕來,車和人斜停在我們面前。
王晶晶啊,我今天多話了,黃星波和周瓊花的事情,真的不大適合,這是農(nóng)村,農(nóng)村最大的規(guī)矩就是風(fēng)俗,不能壞了,再說,這可是寶月寺呢,知道它的來歷吧,被拆除的寶月寺學(xué)校聽說過吧,是孤島有名的學(xué)校,前身就是古寺廟。這說明什么?時代在變,規(guī)矩沒變,一代代人都得守,規(guī)矩大于天。
何主任今天說話有些沖。王晶晶說道。
聽我說完——周瓊花和黃星波還是一個村的,以后他們就只躲在屋里不出來見人?他們各自的家人親戚又怎么做人?有句老古話,樹活一身皮,人活一張臉,咱們扶貧,不就是幫他們圖個好臉面好心情?我牽手黃星波的家,本來不難的,現(xiàn)在他們母子倆水火不相容,老人整天吵著要去告狀……我工作難得開展啊。
王晶晶不理,邁開腳步快走。我著急地跟上。
你聽著,還有一句話,你少給周瓊花灌迷魂藥了,那是要害死人的。何主任在摩托車上踮起腳尖,扯起脖子高聲喊道。
我們回到車上。王晶晶說,你看見了吧?黃星波和周瓊花他倆無論出于什么目的,其實是有感情的,但是大家都不相信。
黃星波女兒黃紫薇什么態(tài)度?我問王晶晶。我沒接觸過那女孩子,不過,聽黃星波說,紫薇沒意見,覺得她爸爸怎么做都好,換句話說,她理解爸爸,理解就是支持嘛。
紫薇這個暑假也去了周瓊花的家里。周瓊花將紫薇接到她的家,沒多久,就被紫薇的奶奶趕來叫回家了。說來說去,黃星波的主要壓力,就來自他母親。
……
【作者簡介】
朱朝敏,七零后作家,著有散文集《涉江》《山野虛構(gòu)》《循環(huán)之水》《黑狗曾來過》和小說集《遁走曲》《魚尾裙》《萬物無邪》;作品曾獲冰心散文獎、華語青年作家獎、湖北文學(xué)獎等;系湖北省作協(xié)簽約制專業(yè)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