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幻與“科學人”書寫
讀鄭軍的《臨界》系列小說,讓我想起了多年前看倪匡《衛(wèi)斯理系列》小說的情景?!杜R界》系列有《衛(wèi)斯理系列》的色彩,但更人想起葉永烈在上世紀80年代創(chuàng)作的“金明戈亮”系列,那是科幻與偵探結(jié)合的經(jīng)典。
近20年,大陸鮮有作家橫跨科幻與推理這兩種類型寫作,鄭軍算其中一個?!杜R界》系列一共9本,每本都是小長篇,這借鑒了《衛(wèi)斯理系列》和“金明戈亮系列”,還延續(xù)了從福爾摩斯開始,幾乎所有推理文學的特點——偵探故事不宜過長。過長了,讀者容易忘記前面的伏筆。但如果每寫一部都更換主人公和背景,便會造成構(gòu)思上的重復。所以,推理文學常以中短篇系列的形式出現(xiàn)。
鄭軍從1997年開始科幻創(chuàng)作,2000年他創(chuàng)作出長篇科幻小說《網(wǎng)魔》,并以《生命之網(wǎng)》為名公開出版。在《臨界》系列中,這部作品恢復原名,成為第8本。從《生命之網(wǎng)》開始,主人公楊真和讀者見面。后來鄭軍圍繞這個背景,創(chuàng)作出若干中長篇和電影劇本,奠定了《臨界》的基本框架。
但這些只是“故事”,沒有靈魂。換言之,鄭軍在尋找更好的解讀方式、結(jié)構(gòu)方式和表述方式??苹猛瑯釉谥v人的故事,而能塑造好“人”的形象,對科幻作者而言更具挑戰(zhàn)性。當下,能看到一些科幻作品有推陳出新的想象,卻欠缺關(guān)于“人”的合理書寫,讀者看到的僅僅是“腦洞”而已。直到2017年,鄭軍終于找到了突破口:開始用一以貫之的“科學人”主題串起整個系列,全面修改前作,讓人物命運能夠承上啟下,成了連貫的故事。就這樣從2000年到2020年,《臨界》系列發(fā)展到今天的規(guī)模,但鄭軍的20年已然過去。
一部好的科幻作品,人文主題應該與科幻合二為一:科學如何影響人的生活,如何影響社會變遷,人們又該如何看待這些變化。21世紀的社會無法回避這些基本問題,人工智能、生命科學、核電……《臨界》的每個故事都從不同的科幻點上剖析了這個主題。
“科幻”中的“科”,一直被認為是指科學知識。但鄭軍決定重寫《臨界》時,便將“科”字重新定位于科學事業(yè),定位于科學工作者,甚至定位于“科學人”?!翱茖W人”群體并不把科學當成職業(yè),他們本身過著純粹的科學生活,并用科學的眼睛看待一切。主人公楊真,既懂高科技又專攻心理學,小說展現(xiàn)了以她為核心的“科學人”群體,無論是走向成功還是自我毀滅,都是靠鮮明的價值觀來驅(qū)動行為?!翱贫痹诳苹眯≌f中很少被展現(xiàn),大多科幻中的科學家在作品里只是科學代言人,或者是“科學怪人”之類漫畫式形象。
書中,楊真和她的同事都是既有司法背景,又有科學背景。她出于對父親的厭惡,曾一度反感科學,但由于從小接受的科學訓練深入骨髓,最終回到科學懷抱。她的事業(yè)、理想,甚至個人感情糾纏在一起,幾經(jīng)變化,終于在全新崗位上找到人生的錨地。隨著《臨界》系列故事的往后推動,楊真與其他主人公閱歷增長,但她“坐言起行”的性格從未變化。她積極主動,熱衷冒險,這給小說帶來了強烈的行動感。近些年來的科幻普遍偏“宅”,題材更多偏重數(shù)理科學,人物偏愛玄想,幻想無邊無際。相反,《臨界》的人物有正義使命,不僅自己奮力前行,也在帶動周圍的人前進。
小說中的科學知識服務于寫好“科學人”這個任務。小說不僅要描寫不同專業(yè)的科學工作者,還要描寫不同性別、不同年齡段的科學工作者。要把這些區(qū)別寫準,寫活,專業(yè)知識必不可少。《臨界》系列以知識點密集而著稱,每一部都出現(xiàn)十幾個新名詞,但讀者讀起來很輕松。因為這些知識服務于人物,而不是獨立于人物。這也取決于作者長期的創(chuàng)作實踐,能夠熟練地用文學語言描寫科學事實。
總之,《臨界》系列是一套主題鮮明,人物形象飽滿,富于人文內(nèi)涵的科幻小說。曾有人認為科幻文學很特殊,必須依賴科學理論知識,但在鄭軍筆下,文學是人學,科幻文學也仍然是事關(guān)“人”的寫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