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刊》2020年1月下半月刊|許嵐:我的目光,慈祥為一垛柴火
馬爾康
這么多年了。一族農(nóng)耕的山谷,和一壩
旺盛的火苗,世世代代相親相愛著
一條河流,是那血與火的臍帶、旅程
卓克基官寨。一次建筑與文化的長征
守護著一個民族和一個國家的榮耀與生命
歷代的英雄好漢以及紅軍,是最親切的見證人
鷓鴣山。朝著太陽的方向,馱著離合悲歡
梭磨河大峽谷。杜鵑、秋林、懸冰流珠
這一顆顆大小不一、情感表達方式不一的心
向著故園的方向,奔涌著母親的眼淚、父親的血
那一掛臍瀑。是蒼穹之下
父親母親,嚴厲、柔美的一只眼睛
雪馬山。一匹遠古流連人間的駿馬
夢筆山的夢。云蒸霞蔚,激起浪滔滔
沉睡的山谷曠野,紛紛在黎明醒來
麥朵措的水袖。一揮
一陣歌聲,就會浮出水面,回到蔚藍
月上樹梢。月亮是麥朵措掛在脖頸的銀飾
月亮在麥朵措的初乳里沐浴
月亮的長歌短句。像麥朵措伸展的裙裾
把小小的美,深邃的美
裸露。給天看
太陽花。她,一探頭,整個高原
就紅了。像滿山遍野奔跑
滿地躬耕著怒放的藏語、經(jīng)幡
雪絨花。這一朵怒放著宗教的白
白得沒有一絲雜念,白得我啞口無言
一朵《草地》。她,一開花
草木山河,不約而同張開了馨香
第二布達拉宮。交出血液和肉體,糧食和精神
把年輕與遠古,灶膛與煙火,密密縫在松崗柯盤
云上天街。酥油糌粑、馬茶、青稞咂酒、藏餐
歌舞......活血化瘀一座城池的脊梁
一座座空中閣樓。一直守候懸崖邊
像一位位智慧老者。手持薪火,笑問客從何處來
麥田
因鐘情鐮刀的勤勞、女人的雪亮
在卓克基官寨的一方麥田里。所有的麥子
都豎起了豐收,飽滿著乳汁
季夏的風(fēng)。出奇的溫順而乖巧
它張開涼意絲絲的翅膀,一刻不停地
擦拭著收割人,那汗水滴滴的歡欣
向日葵。也和麥子,一起迎著風(fēng)的方向
像一棵棵香甜,清清脆脆地彎下了腰
一瞬間,就彌漫了泥土的心扉
在這茫茫的原野之上
我。雖不是最后的守望者
但終于可以,在我習(xí)以為常的收割季之外
第一次,看見了高原麥子
像一個民族
那挺立著生長、匍匐著成熟的善良、莊嚴
西索民居
釋迦牟尼的心。托付給一個村莊
一張八寶圖,一件花衣
他的佛語,依山而降。像雨,像雪,像蜜
像一座群居著的,巨大的天堂
石片的熾熱。寬闊平實,棱角分明
層層疊疊地,柔軟著你的柔軟
溫暖著你的溫暖,堅守著你的堅守
草木、花朵。在石片間扎根、芬芳、美麗
不舍晝夜,相生相息
一種愛,冬暖夏涼。它蜿蜒成一條河流
在碉樓群間,閑庭、信步,順風(fēng)而下
或拾級而上。和腳下的梭磨河
一起奔跑著滋養(yǎng)、呼應(yīng)
一件藝術(shù)品。氣勢恢宏,精美珍貴
卻不帶一絲的殺氣。它高高地矗立著
像茫茫黑夜里,一雙舉著火把的
眼睛
在此。我只是一個訪客,只能做一個欣賞者
我的目光,慈祥為一垛柴火
我的肉身,粘合成一灘黃泥
野棉花
她,還是那么野。野得漫山遍野
野得不用一針一線,就紡出了
我的溫暖。像一件小棉襖
野得不用炮與紅,我的姐姐
就出嫁了。野得母親的燈芯
又重新明亮了起來
她喜歡日開夜合,日子的邊緣
有小小的牙齒,咬出了滿天的星辰
她的笑容。白里透紅,卻一點都不憂傷
她的生命。就是用來綻放,以及
抗炎、解熱鎮(zhèn)痛、鎮(zhèn)靜、抗驚厥......
她,治好了我多年以來的自卑
野棉花啊,野棉花,兒時的媽媽
七月出嫁,十月守家
我的致敬。像她一樣如此清澈、甜美
在山地、草坡、溝壑、樹林、麥田
在毗盧神山、梭磨河畔、婆陵甲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