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濟塔尼亞人之歌》
作者:[葡]路易斯·德·卡蒙斯 著 張維民 譯 出版社:四川文藝出版社 出版時間:2020年01月 ISBN：9787541150340
第 一 章
雄壯的船隊，剛強的勇士駛離盧濟塔尼亞 1 西部海岸， 經過從未有人穿越的大洋 甚至跨越塔普羅瓦納海角 2。 艱險的經歷，不斷的戰(zhàn)爭 超出人力所能承受的極限， 在荒僻、遙遠的異域拓建 新的帝國，使之輝煌燦爛。
二
那些為了傳播他們的信仰 實行開疆拓土的歷代君王， 在阿非利加和亞細亞大地 他們的名字全部得以傳揚。 還有那些，因其豐功偉績 從而超脫死神法律的英靈， 為了這世間永遠都能說出 那些名字，愿我心手相應。
智慧的古希臘人和特洛伊人其宏偉遠航，已泯滅于忘川。 也無人再談論亞歷山大 3、 圖拉真 4 之流的不世壯舉。 我要激揚盧濟塔尼亞精神涅普頓 5、瑪爾斯 6 也退居一側， 繆斯 7 女神不再吟誦往昔 有更為絢麗的詩，她要傳揚。
四
哦，我可愛的塔吉忒姊妹 8 請賜給我烈火般的激情吧， 倘若，你們那歡樂的靈泉 一向賜給我的是平庸詩句。 此刻，請賜我激越的音調 讓我獲得慷慨諧詠的風格， 你們的河水為福玻斯 9 所轄 又何必去羨慕馬泉 10 的清冷。
請賜我振作、明朗的歌喉別像蘆管一般喑啞而簡陋， 要似號角那樣高亢，嘹亮 令群情振奮，使熱血沸騰。 賜我無愧那些戰(zhàn)事的靈感 既然你也曾那樣幫助戰(zhàn)神， 若詩歌能使崇高之物彰顯 就讓英名以詩，廣布寰穹。
六
哦，你 11，天生就是古老的 盧濟塔尼亞之自由的保障， 去開拓狹窄的天主教領域 你同樣肩負著堅定的希望。 你會讓摩爾族人 12 膽戰(zhàn)心驚 你是命運使然的當代奇跡， 上帝賜你于世界，為讓你 把更廣袤的世界向他還奉。
你是樹上繁茂嬌嫩的新枝在整個西方天主教世界中， 無論是法王，還是德皇 都不比基督對你的鐘愛。 你的盾徽，就是明確見證 上面銘刻著你往昔的勝利， 那場戰(zhàn)役 13 中，他對你顯圣 盾徽上留下他受難的傷痕 14。
八
哦，英主，你的疆土 最先沐浴初升的朝曦， 驕陽在中天俯視你的領邑 夕陽的金光灑遍你的大地。 我們對你懷著無限的希望 愿你讓愚蠢的伊斯蘭騎士， 依舊在飲馬圣河的土耳其 和異教之邦蒙受奴役之辱。請稍稍垂俯你尊貴的容顏讓我景仰你新光般的威儀， 氣質中已呈現當年的英武 你的圣名將可與日月爭輝。 請稍稍俯下你仁慈的目光 看看愛國者中新萃的一個， 他正寫下無數的、瑰麗的 詩章，在人世間頌揚祖國。
十
他不為卑鄙的賞賜所驅使 僅出于對祖國永恒的熱愛， 若因歌頌祖輩的土地成名 對他已經不是微薄的獎賞。 聽吧，看你統(tǒng)治下的臣民 怎樣獲得舉世褒美的聲譽， 試想究竟怎樣更令人向往： 做世界主宰還是葡萄牙王？
聽吧，我不會用虛緲傳說光怪陸離的想象歌功頌德， 更不會像神奇的繆斯那樣 荒誕不經隨心所欲地夸飾。 勇士們真實、奇瑰的經歷 遠遠超過了一切幻想傳奇， 阿里奧斯托 15 筆下騎士再生 也難以同你的眾英雄相媲。
十二
我要講努諾 16 的英勇故事 他為國王立下了顯赫戰(zhàn)功， 埃伽斯 17、福阿斯 18 經歷非凡 讓人渴望獲得荷馬的古琴。 不講圓桌騎士的冒險奇遇 卻講英格蘭劍客馬戈雷蘇 19， 我還要講到忠勇的達伽馬 20
為自己贏得《伊尼特》21 的聲譽。
如果你問，世間有哪些英雄，無愧與查理曼 22 和愷撒 23 齊名， 請看，阿方索一世 24 的長矛 令外國的一切光榮黯然失色。 若昂一世 25 以其輝煌勝利 牢牢奠定葡萄牙的基石， 還有另一位若昂國王 26 騎士、 阿方索三世 27、四世 28 和五世 29。
十四
我的詩歌也不會忘記那些 在奧羅拉 30 王國的遙遠大地 立下如此卓越的赫赫戰(zhàn)功 豎起你常勝之旗的英雄們。 勇敢的帕切科 31、阿爾梅達父子 32 特茹河永遠追念這些英雄， 可怕的阿爾布開克 33、卡斯特羅 34 和眾多讓死神無奈的功臣。
尊貴的國王，我歌頌勇士然而卻不敢對你如此冒昧， 愿你早日親臨王國的朝政 提供曠古未聞的詩歌素材。 非洲的土地和東方的海洋， 已經領受到你的軍隊，和 其非凡功績的巨大的重量
（讓整個世界都感到震驚）。
十六
看見你，摩爾人觳觫膽寒 你是他們徹底滅亡的象征， 還有那些野蠻的異教之邦 看見你，會立即俯首稱臣。 你英姿雄發(fā)令忒提斯 35 傾慕 一心向往做你的美麗新娘， 把她浩渺無際的藍色領邑 全奉獻出來，做她的嫁奩。
兩個英魂 36 在天宮注視你 那是你光榮的祖父和外祖， 金色和平天使在一位身邊 另一位在血腥戰(zhàn)爭中出名。 在你身上，他們寄托著厚望 期待你，重振他們的偉業(yè)， 當你走完光輝的生命旅程 將在圣殿祀享永恒的祭奉。
十八
正當這光陰在流逝得緩緩 盼你親政的臣民如愿尚遠， 請你寬恕我的大膽與冒昧 讓我把這部長歌向你敬獻。 將看到你的阿爾戈號英雄 37 在狂暴的大海上乘風破浪， 你的目光，時刻關懷他們 你將聽慣他們對你的呼喚。
船隊已行駛在遼闊的海面快樂的浪花，拍打著兩舷， 溫柔的海風，吹拂著人面 海面上全都是脹滿的白帆。 藍色的大海泛起層層浪花 船頭如利劍，斬開海面， 大海就是普羅透斯 38 的牧場 海中的魚兒就是他的畜群。
二十
此刻，在金碧輝煌的天宮 主宰人類命運的奧林匹斯 39， 眾神正在舉行莊嚴的會議 討論決定東方的未來命運。 阿特拉斯老神英俊的外孫 40 為偉大雷神 41 吹起傳令號角， 聽到墨丘利召喚的一眾神祇 踏上璀璨的天街，齊聚神殿。
各路神祇離開最高的天神受權與他們所管轄的各界， 只憑意志支配著天地大海 不一會兒他們就會聚一堂。 有的神祇住在寒冷的北極 42 有的在奧斯忒耳 43 統(tǒng)治的南方， 有的在奧羅拉的搖籃之邊 還有的，在索爾 44 的藏身地。
二十二
無比高貴威嚴的眾神之父 45 善射武爾坎 46 鍛造的閃電， 坐在星光閃爍的寶座之上 神色高傲莊嚴，他的金冠 和權杖之上鑲嵌著比鉆石 更為明亮奪目的珍貴寶石。 如果凡人一看見他的形象 勿須淬煉即立刻化為神 。
其他神祇在稍下點的地方在光芒耀眼的椅子上落座， 椅子上裝飾著黃金和珍珠 眾神秩序井然，按部就班。 年長位尊的神在前面端坐 少年無名的神則靠后恭立， 這時，只聽高貴的朱庇特 用低沉而可怖的聲音說道：
二十四
星光瑰麗的天空中的神界 無比榮耀的、永恒的居民， 我想你們一定都沒有忘記 強悍的盧索的傳人的志向。 你們一定更加清楚地了解 命運的意志如何堅定不移， 他們將要使人類忘掉亞述、 希臘、羅馬和波斯的古人。
你們清楚地看見我讓他們以那么單薄的力量光復了 強大的摩爾人手中霸占的 風光秀麗的特茹河的兩岸， 抵抗可怕的卡斯提爾入侵 一向獲得莊嚴的上天保佑。 他們就是這樣永遠把榮譽 銘刻于勝利者的凱旋之柱。
二十六
且不提他們古時候的英名 讓羅慕路斯 47 后人威風掃地， 當初在維里亞托 48 統(tǒng)帥之下 以抗擊羅馬人而遐邇聞名。 我不必再講那個歷史典故 那個曾使他們揚名的事件， 推舉一個外鄉(xiāng)人 49 作為統(tǒng)帥 那流放者謊稱受神鹿啟示。
你看，他們駕著一片輕舟闖入布滿疑問的巨大海洋， 駛越從未被人用過的航道， 不畏懼仄費洛斯 50 和諾托斯 51 的力量，更敢于歷遍日長 和日短的地區(qū)。之后 他們立志要到達東方 去尋覓白晝誕生的搖籃。
二十八
天意難違，是最高的法律 永恒的天命已做出了許諾， 讓他們天長地久地統(tǒng)治著 那片灑滿朝霞的紅色海域。 他們已在海上度過了嚴冬 此刻已迷惘絕望精疲力竭， 看來已是向他們展示出 令人渴望的新陸地的時候了。
你們都知道在這次遠航中他們遭受多么嚴酷的考驗， 經歷了多少種惡劣的天氣 狂怒的風神多么暴戾兇殘。 我決定讓他們在非洲海岸 受到朋友一般的盛情款待， 顛沛的船隊需要補充給養(yǎng) 然后，才可繼續(xù)漫漫遠航。
三十
朱庇特的一席話剛剛說完 眾神祇便按座次發(fā)表意見， 他們議論紛紜，矛盾重重 每個神祇都有不同的理由。 巴克科斯 52 的心中憤憤不平 他不滿朱庇特的那篇宏論， 深知若讓這些人到達東方 他在那的功績將毀于一旦。
命運之神曾向他泄露天機，說將有一個最強悍的民族 遠渡重洋，從西班牙 53 而來 把多麗斯 54 懷抱的印度統(tǒng)治， 新的勝利將超越千古功業(yè) 任何人，都難以與之相比。 萬分痛苦的酒神不甘失去 至今仍在尼薩 55 受祀的光榮。
三十二
很早以前他就把印度征服 從未被幸運與偶然所剝奪， 暢飲帕耳那索斯泉水的人 56 都贊美他是印度的勝利者。 此刻他心中真是懼恨交集 堅強的航海者如抵達印度， 酒神巴克科斯的一世英名 豈非要被可悲地沒入忘川？
美麗的愛神 57 反對巴克科斯 她鐘情于盧濟塔尼亞勇士， 從這些遠航者的身上看到 可愛的羅馬人的高貴品質： 他們意志堅強，吉星高照 這早已在丹吉爾 58 戰(zhàn)場證實， 他們的語言，更令人幻想 簡直是稍不純正的拉丁語。
三十四
庫忒瑞 59 被這些原因所打動， 此外她從帕耳開姊妹 60 那里 獲悉這些航海者所到之處 都將修建起祭祀她的神廟。 就這樣，酒神怕失去聲譽 愛神維納斯又為追求虛榮， 兩位固執(zhí)己見，爭持不下 眾神祇都偏袒各自的知己。
仿佛是在茂密的荒山野林，兇狠的諾托斯和玻瑞阿斯 61 以無法形容的猛烈與粗暴 把林中參天大樹枝干吹斷。 整座山巒發(fā)出嗚嗚的低吼 樹葉在狂舞，山野在沸騰， 好一個奧林匹斯清明圣界 眾神之間爭吵得騷亂一團。
三十六
這時只見瑪爾斯挺身站出， 分撥開各持己見的眾神祇 無比堅定地站在愛神一方， 或許這是由于他舊情難忘 或許是勇敢的人當之無愧。 戰(zhàn)神的面色似乎略帶陰郁 把堅固的盾牌向身后一掠 那一臉怒容實在令人生畏。
他稍稍扶正一下鉆石兜鍪抬一抬護眼罩，表達觀點， 他一身戎裝，威武而英俊 堅定地站在朱庇特的面前。 他把槍尖在無瑕的御座上 狠狠一擊，天空為之顫抖， 阿波羅 62 像個驚慌的膽小鬼， 嚇得面色蒼白，失去光焰。
三十八
他說：父王呵你創(chuàng)造一切 任何人都應服從你的帝權， 如果你這樣熱愛這些勇士 尋找新天地的勇氣與事業(yè)， 又何必像你所安排的那樣 長久以來使他們備受挫折？ 正因為你就是直接的裁判 不必聽從居心叵測的理由。
如果巴克科斯講的這些話不說明理智被恐懼所征服， 他更有道理支持這些勇士 他們是他密友盧索的后裔。 可是此刻，你不必理睬他 因為妒火已毒害了他的心， 他人的妒嫉從不應該奪走 上天所賜受之無愧的利益。
四十
偉大而非凡的眾神之父啊 既然你已經做出這種決定， 就應義無反顧，當機立斷 有始無終，是軟弱的表現。 請你馬上命令墨丘利下凡 比疾風迅速，比勁箭敏捷， 向勇士們展示出那片土地 讓他們恢復體力，獲得印度的消息。
戰(zhàn)神的演說的確慷慨激昂強大的眾神之父微微頷首， 顯然他贊同勇敢的瑪爾斯 然后便賜給眾神葡萄美酒。 于是，眾神立刻起身告辭 踏上繁星燦爛的天路啟程， 相互之間禮貌客氣地道別 然后回到自己居住的府邸。
四十二
正當至高無上的奧林匹斯 堂皇的天宮中發(fā)生這一切， 英勇善戰(zhàn)的人們乘風破浪 已駛入南方和東方的水域。 此時正在埃塞俄比亞海岸 63 與著名的圣勞倫索島 64 之間， 驕陽正烤灼著被堤豐嚇壞 變成了一對魚的兩個天神 65。
海風，溫柔地推送著航船上天仿佛他們的親密朋友， 天空晴朗，風平浪靜 不見一絲烏云危險和恐懼。 船隊已越過了普拉索海角 66 這是那條海岸的古老地名， 就在這時，茫茫的大海上 漸漸浮現出一群新的海島。
四十四
堅強的船長瓦斯科·達伽馬 獻身于偉大而崇高的事業(yè)， 具有驕傲不凡的雄心壯志 一向受到命運的殷勤保佑。 他覺得沒道理在那里停留 島上荒無人跡，更無鳥獸， 因此他決定繼續(xù)向前航行 事情的發(fā)展卻出乎他想象。
海面上忽然出現一群小船朝著他們，揚帆破浪駛來， 遠遠望去那些船似乎來自 距離陸地最近的那座海島。 船隊上下快樂得無法形容 只知道向著來者歡呼雀躍， 他們心中自問，來者何人 有什么風俗、法律和國君？
四十六
只見那些小船飛快地行駛 船體又細又長，十分狹窄， 每條船上都扯起一面風帆 是用棕櫚葉片編制成的席子。 船上的人完全是膚色如炭 這要怪法厄同 67 當初的魯莽， 使那片大地燃起熊熊烈火 讓蘭珀提亞在波河邊哭泣。
船上的人們穿著棉布衣裳有的是白色，有的是條紋， 有的人把衣服纏系在腰間 有的人瀟灑地，交搭著雙臂。 人人都袒露出結實的胸膛 手中握著鋒利的匕首短刀， 他們的頭上都裹著纏頭布 駕著船，吹響震天的號角。
四十八
看啊，他們搖著旗，并招手 向船隊示意等待他們前來， 船隊輕捷的船頭掉轉航向 駛向那些島嶼，停泊收帆。 船上的水手一陣手忙腳亂 仿佛一路艱辛已到達終點， 他們收落主帆，卸下帆桁 大鐵錨在海面上濺起浪花。
奇形怪狀的人不等船停穩(wěn)就攀緣著纜索，爬上船舷 一個個笑逐顏開歡天喜地。 高貴的船長非常懂得禮節(jié) 即命人抬來桌子款待來賓， 透明的玻璃酒杯里斟滿的 都是列歐 68 釀造的葡萄美酒， 法厄同烤焦的人一飲而盡。
五十
他們興高采烈，大吃大喝 一面用阿拉伯語仔細盤問， 這只船隊到底從哪里駛來 一路上已航行過哪些水域。 堅強的盧濟塔尼亞航海者 措辭謹慎，恰當地回答道： 我們是西方的葡萄牙船隊 前往東方，尋找印度大地。
我們的航船已經駛越過南北兩極間的一切水域， 繞過整個阿非利加大陸 閱歷了無數地形和氣候。 我們臣屬于強大的國王 他是受人民愛戴的仁君， 為了他，我們闖蕩大海 哪怕去到地獄赴湯蹈火。
五十二
遵從王命，我們前去尋覓 那印度河澆灌的東方沃土， 在茫茫無際的大海航行 一路只見到丑陋的海狗。 我已說明了自己的來歷 你們如不拒絕講出實情， 請問你們是誰，此處何地 你們是否知道印度的消息？
只聽一個島上人回答道：
我們并不是當地的土人 大自然在這里繁育出了 毫無宗教和理智的野人。 亞伯拉罕之后 69 傳授我們 光輝完美的宗教，如今 他已統(tǒng)治了整個世界， 他有希伯來之母，異教之父。
五十四
我們所居住的這座小島 扼守著吉洛亞 70、蒙巴薩 71、 索法拉 72 一帶沿海的咽喉， 是航海者必經的中途站。 只因為它是兵家必爭之地 我們才像土人生活在這里， 這些，你們都已親眼目睹 這座島的名字叫莫桑比克。
你們已遠遠地，航行至此去尋找炎熱的印度河流域， 就會從這里獲得領航向導 讓他來英明地領你們前去。 你們最好在這里暫作休息 從陸地補充些清新的淡水， 這里的統(tǒng)治者會接見你們 向船隊提供些急需的用品。
五十六
摩爾人說著，即率領隨從 回到他們駕來的小艇之上， 告別了船長和他的水手們 表現得彬彬有禮周到客氣。 這時，福玻斯駕駛水晶車 關閉了大海上光明的白晝， 休息時把照耀世界的職責 托付給他一母同胞的妹妹 73。
在那個夜晚，疲憊的船隊感到平生未嘗的難言快樂， 在那萬里遙遙的異域他鄉(xiāng) 竟然獲得久已渴望的佳音。 每個水手心中都暗自思量 這兒的人民和怪誕的風俗， 驚奇妖言惑眾的異端邪說 怎么會流傳到這天邊地角。
五十八
寶石般的夜空，皎皎月光 在銀色的海浪上閃閃跳躍， 滿天，鑲嵌著耀眼的星斗 仿佛漫山遍野盛開的雛菊。 狂暴的風神此刻已鉆進了 幽深而奇妙的洞府里酣息， 可是，遠航船隊的水手們 依然一如既往地警惕戒備。
當奧羅拉把她美麗的長發(fā)飄然地披散向寧靜的天空， 為睡醒的光明的許珀里翁 74 剛剛敞開那座粉紅的彩門， 整個船隊就開始活躍起來 歡天喜地搭起慶祝的彩棚， 要以興高采烈的節(jié)日氣氛 迎接已出發(fā)的島上的首領。
六十
那個摩爾酋長快活地起程 參觀盧濟塔尼亞人的海船， 他還隨身攜帶新鮮的食物 以為航海者來自里海之邊， 是路經此地的土耳其大軍 要前去征服亞細亞的土地， 他們曾按命運之神的旨意 奪取君士坦丁的龐大帝國 75。
船長達伽馬，滿面春風歡迎摩爾人和他的隨從， 命人取來特為這種場合 所攜帶的一件貴重禮物。 他命人捧出甜美的果脯 還有那暖心快意的露酒， 摩爾人愉快地接受一切 大吃大喝使他更加興奮。
六十二
這時候，盧索的水手們 滿懷驚奇地攀緣上桅索， 注意著來者的奇怪打扮 和那野蠻而混亂的語言。 狡猾的摩爾人也在疑惑 膚色、裝束和戰(zhàn)船式樣， 他詳細詢問船隊的一切 問他們是否來自土耳其。
他問船長，能否看一看隨船隊攜帶的宗教經典， 以此證實一下他的想象： 這些人與他的信仰不同。 為暗中把一切牢牢記住 他又向船長提出個要求， 看一看發(fā)生戰(zhàn)爭的時候 用什么武器同敵人作戰(zhàn)。
六十四
借助通曉那種語言的人 勇敢的達伽馬這樣答道： 尊貴的先生，聽我解釋 我的來歷、宗教和武器。 我既不是從土耳其而來 也非惡心的土耳其后裔， 我來自英勇好戰(zhàn)的歐洲 去尋找舉世聞名的印度。
我追隨那位天神 76 的宗教 他統(tǒng)治有形無形的一切， 是他創(chuàng)造了無際的宇宙 和里面有情無覺的萬物。 他歷盡世間屈辱和磨難 不公正而非人道的死刑， 他離開天堂降臨到人間 拯救世間靈魂升入天堂。
六十六
他是位至高無上的神人 我并未攜帶著他的經典， 既然應時時銘記在心中 我當然可以不攜帶書卷。 倘若想看一看我的武器 你的愿望倒也不難滿足， 作為朋友還可見識見識 作為敵人千萬不可領教。
說著，他命令敏捷的勇士們整理戎裝，披掛鎧甲， 佩上閃閃發(fā)光的護心鏡 系上密實的魚鱗甲戰(zhàn)裙。 盾牌上描繪著各種圖案， 精鋼鍛造的火槍和彈丸 強弓硬弩和裝滿的箭囊 畫戟、長矛、匕首和短劍。
六十八
他讓摩爾人看他的大炮 還有盛滿火藥的大鐵鍋， 卻不贊同武爾坎的勇士 77 發(fā)射猛烈而可怕的炮火。 寬宏大量慷慨勇敢的人 面對如此少數的膽怯者， 的確不該顯示全部威力 羊群里充雄獅實屬軟弱。
摩爾人把一切認真觀察把看到的一切暗記心頭， 他心頭燃起仇恨的火焰 頭腦里閃出狠毒的打算。 表面上他裝得神色坦然 不露聲色一副輕松笑臉， 他決定先暫時委曲求全 小不忍則亂大謀，以待時機。
七十
船長請他委派幾名領航員 能夠引導船隊，抵達印度， 如他們能接受這一任務 一定能獲得慷慨的報酬。 摩爾人表面上滿口應承 可暗中卻恨得咬牙切齒， 若有可能當即殺死他們 又用得著派什么領航員。
當他一旦聽說這些外國人追隨大衛(wèi)之子 78 傳授的真理， 他們就突然變得那樣可憎 心靈深處，頓時燃起仇恨。 呵！那位永恒之神的秘密 任何智慧都無法把你解釋， 那些如此地熱愛你的人們 卻永遠不缺少負義的仇敵！
七十二
這時，那虛偽的摩爾人 率領著隨從，離開船隊， 笑里藏刀裝得彬彬有禮 向達伽馬和水手們告辭。 小船劃破涅普頓的海洋 只駛過不遠的一段水路， 岸上烏合之眾把他迎接 摩爾人回到自己的宮殿。
那個從父親髀肉里出生的偉大忒拜人 79 從堂皇的天宮， 望見那群盧濟塔尼亞勇士 使摩爾人如此厭惡和苦惱。 不由靈機一動，計上心頭 想借此以使他們徹底毀滅， 他心里剛把這壞主意想好 口中便不禁自言自語說道：
七十四
命運之神雖然已做出裁決 讓那些葡萄牙航海者戰(zhàn)勝 這地方英勇尚武的土著人， 取得無比光輝的偉大勝利。 難道我要辜負父王的英名 枉費我這一身廣大的神通？ 竟然甘心忍受命運的擺布 任憑這些人湮滅我的威風？
眾神祇已然讓腓力之子 80 享有這一帶那么多權勢， 兇猛的瑪爾斯曾令此地 一切都服從于他的統(tǒng)治。 我豈能夠容忍命運之神 將才智賜予這區(qū)區(qū)數人， 使我，馬其頓和羅馬人 拱手把地位相讓給他們？
七十六
事情絕對不能這樣發(fā)生， 我要在他們到達印度前 巧妙地設置下千難萬險 叫他們永世休想見東方。 現在，我就要降落人間 撩起摩爾人心中的仇恨， 因為只要懂得不失時機 就能夠做到事半而功倍。
說著他氣得幾乎要發(fā)狂降落在阿非利加的陸地， 搖身一變化成凡人模樣 大搖大擺向普拉索走去。 他為了讓騙局更加巧妙 就變成一位當地摩爾人， 他在莫桑比克德高望重 是深受酋長敬重的長者。
七十八
他尋找一個恰當的時機 對酋長編出了一篇鬼話， 告訴他這些新來的人們 是如此這般的江洋大盜。 在沿海居住的各民族間 這些人已然是臭名昭著， 所經之處總以和平條約停泊 緊接著便燒殺搶掠無惡不作。
要知道，我是多么了解血債累累的基督教徒呵， 他們殺人放火惡貫滿盈 幾乎讓整個大海都傾覆。 他們已經從遠方帶來了 對付我們的險惡的陰謀， 目的是屠殺和掠奪我們 奴役我們的妻子和兒女。
八十
我知道那船長已經決定 明天一早率領他的士兵， 心中有鬼必然疑懼重重 到陸地取淡水戰(zhàn)戰(zhàn)兢兢。 你就應該召集起眾勇士 悄悄地在暗處設下埋伏， 等他們大搖大擺地出現 一定不小心中你的妙計。
假使這個計策仍舊落空還不能把他們一網打盡， 我還有另一個錦囊妙計 肯定能讓你滿意而高興。 可派給他們一名領航員 要為人機智，隨機應變， 把他們引領到覆滅之地 讓他船破人亡葬身魚腹。
八十二
酒神的這些話剛剛說完， 精明而老練的摩爾酋長 馬上伸出雙臂去擁抱他 深深地感激如此的忠告。 摩爾酋長當即調兵遣將 小島上設置好天羅地網， 讓葡萄牙人找不到淡水 卻讓他們賠上鮮紅的血。
為了實現精心策劃的陰謀他還找來一個摩爾領航員， 此人精明老練，詭計多端 足智多謀適于委托以重任。 讓他來伴送盧濟塔尼亞人 通過如此這般海岸和水域， 縱使他們能從這一處脫險 也別想逃出下一個鬼門關。
八十四
阿波羅已放射出萬道金光 照耀在那巴特 81 的重巒疊嶂， 達伽馬決心率領他的勇士 小心謹慎，去陸地上汲水。 小艇上的水手們如臨大敵 仿佛罪惡的陰謀已被識破， 其實很容易讓人產生疑惑 心靈的預感從來不會說謊。
此前船長已遣人到陸地請求派出所需的領航員， 得到的答復卻出人意料 全然是一篇戰(zhàn)爭的宣言。 況且他還知道假如相信 負義的對手是多么錯誤， 因此盡可能地警惕戒備 率領僅有的三只小艇而去。
八十六
摩爾人在海灘來回走動 把守著船隊渴望的水源， 有的舉著盾牌手執(zhí)標槍 有的拉開弓弦搭上毒箭。 大隊人馬都埋伏在四處 專等待勇敢的人們出現， 為了讓達伽馬貿然輕敵 只讓少數餌兵暴露在外。
幾名兇狠好斗的摩爾人在白色的沙灘上走動著， 揮舞手中的盾牌和長矛 向堅強的葡萄牙人挑戰(zhàn)。 高貴的人怎能過分容忍 一群惡狗朝他齜牙咧嘴， 眾勇士敏捷地跳上海岸 的確難以分清誰先誰后。
八十八
仿佛斗獸場上幸福的情人 見看臺上有美麗的心上人， 便沖上去在公牛面前炫耀 跳躍、奔跑、并招手叫喊。 正在這時那頭兇猛的野獸 壓低長著一對利角的額頭， 怒吼一聲兇狠地把斗牛士 撞倒刺傷殺死委棄在地上。
葡萄牙人小艇上的大炮就這樣兇猛地噴吐怒火， 猛烈的炮火盛開于叢林 鉛彈呼嘯著，劃過天空。 摩爾人被嚇得魂飛膽裂 他們驚恐萬狀，血冰涼， 埋伏暗處的人慌忙逃命 冒險露頭的人已被炸死。
九十
葡萄牙人并不以此而滿足 乘勝摧毀村莊，屠殺百姓， 既無城墻也無設防的村鎮(zhèn) 可憐被炮火炸成一片灰燼。 摩爾人的首領已追悔莫及 想不到代價竟會如此慘痛， 顫抖的老人，哺子的母親 已經開始詛咒萬惡的戰(zhàn)爭。
怯懦的摩爾人一面逃跑一面?zhèn)}皇無力放著亂箭， 無目標地投出滾石檑木 葡萄牙人則憤怒地沖殺。 摩爾人全員潰退出小島 向安全的大陸方向逃竄， 他們只用一眨眼的工夫 就游過環(huán)抱小島的海峽。
九十二
有些人乘著超載的木筏 有些人在拼命游渡海峽， 有些人，淹死在波濤里 有些人嘔吐嗆入的海水。 雨點般的彈片把野蠻人 精巧的獨木舟炸成碎片， 葡萄牙人就以這種方式 懲罰了奸險邪惡的敵人。
他們凱旋，回到海船上滿載豐富的戰(zhàn)利品而歸， 然后去隨心所欲地取水 不必擔心遇到任何阻礙。 摩爾酋長真是痛心疾首 無比強烈的舊恨加新仇， 他難以咽下去這口惡氣 只好一計不成又生二計。
九十四
這充滿仇恨之地的酋長 悔恨交加地派人來議和， 盧濟塔尼亞人并不清楚 和平幌子下將送來戰(zhàn)爭。 酋長為了表示請和停戰(zhàn) 假意派來了一名領航員， 實際上這個人包藏禍心 要把這支船隊引向覆滅。
這時風和日麗，大海如鏡正適于回到那習慣的遠征， 船長接受了派來的領航員 繼續(xù)尋覓渴望到達的印度。 他十分熱情地款待領航員 并且還彬彬有禮地答復了 摩爾人的酋長派來的使節(jié)， 然后就下令船隊乘風起航。
九十六
就這樣，船隊告別這里 分開安菲特里忒 82 的浪花， 涅柔斯 83 美麗快活的女兒 84 是船隊忠實甜蜜的伙伴。 達伽馬絲毫也沒有落入 領航員設置的陰謀羅網， 反而從他那里大量獲得 印度和所經沿海的情況。
可是被狠毒的巴克科斯授過陰謀詭計的摩爾人， 為他到達印度前安排了 死亡陷阱和被俘的災難。 向他介紹著印度的港口 詳細解答他的每個問題， 達伽馬把鬼話信以為真 勇敢的人慣于無所畏懼。
九十八
像西農 85 欺騙弗里吉亞人 86 領航員虛偽地對船長說： 離那里不遠有一座小島 基督教徒自古住在那里。 聚精會神的達伽馬船長 聽到這個消息十分興奮， 請求領航員引他到那里 慷慨許諾他巨額的報酬。
虔誠的天主教徒的要求正中偽善的摩爾人下懷， 原來占領那座島嶼的人 是愚蠢的穆罕默德之徒。 領航員心想在那個地方 置盧濟塔尼亞人于死地， 那是非常著名的吉洛亞 力量遠比莫桑比克強大。
一〇〇
快樂的船隊朝那里駛去。 庫忒拉島受祭祀的女神 見船隊偏離正確的航線 自投羅網地去尋找意外， 她不愿讓這樣可愛的人 被毀滅在這荒僻的地方， 于是刮起逆風，使船隊 漂離領航員所指的方向。
那個心地狠毒的摩爾人眼見他的陰謀不能實現， 便一計不成，又生二計 耐心地實現險惡的目的。 他說，由于強大的海流 船隊已駛越了那座小島， 不過附近有一個地方 混居著天主教徒和摩爾人。
一〇二
正如臨行前秘授的機宜 這同樣是一番彌天大謊， 那里根本沒有天主教徒 實際只有穆罕默德信徒。 船長對摩爾人毫不懷疑 下令掉轉風帆向那里航行， 然而由于守護女神的阻止 未能駛入港灣，停在外洋。
小島距離大陸如此之近只隔有一條窄窄的海峽， 小島上屹立著一座城市 如寶石鑲嵌在大海額頭。 從大海上遠遠遙望過去 城市一派華廈蔚為壯觀， 這里有一位年邁的國王 小島與城市都叫蒙巴薩。
一〇四
當船長抵達這座小島時 格外高興，他盼望見到 摩爾領航員謊稱的那些 受過基督教洗禮的人民。 變成摩爾人的巴克科斯 早已向這里的國王報信， 這時島上駛來幾條小船 送來了當地國王的口諭。
小船帶來了友好的口諭誰知道，其中包藏禍心， 請看陰謀敗露真相大白 其實是敵人的笑里藏刀。 那巨大而嚴峻的危險呵 永遠生死未卜的人生呵， 無論把希望寄托于何方 人類的生命總缺乏安全！
一〇六
海上有多少折磨和災難 陸地有多少欺詐和戰(zhàn)亂， 多少次，死神設好陷阱 多少苦難讓人感到厭倦。 弱小的人類，何處棲身 短暫人生何處得以保全， 對于可憐的生靈呵，莊嚴的上天 又有怎樣震怒的懲罰，還未用盡！第 一 章
雄壯的船隊，剛強的勇士駛離盧濟塔尼亞 1 西部海岸， 經過從未有人穿越的大洋 甚至跨越塔普羅瓦納海角 2。 艱險的經歷，不斷的戰(zhàn)爭 超出人力所能承受的極限， 在荒僻、遙遠的異域拓建 新的帝國，使之輝煌燦爛。
二
那些為了傳播他們的信仰 實行開疆拓土的歷代君王， 在阿非利加和亞細亞大地 他們的名字全部得以傳揚。 還有那些，因其豐功偉績 從而超脫死神法律的英靈， 為了這世間永遠都能說出 那些名字，愿我心手相應。
智慧的古希臘人和特洛伊人其宏偉遠航，已泯滅于忘川。 也無人再談論亞歷山大 3、 圖拉真 4 之流的不世壯舉。 我要激揚盧濟塔尼亞精神涅普頓 5、瑪爾斯 6 也退居一側， 繆斯 7 女神不再吟誦往昔 有更為絢麗的詩，她要傳揚。
四
哦，我可愛的塔吉忒姊妹 8 請賜給我烈火般的激情吧， 倘若，你們那歡樂的靈泉 一向賜給我的是平庸詩句。 此刻，請賜我激越的音調 讓我獲得慷慨諧詠的風格， 你們的河水為福玻斯 9 所轄 又何必去羨慕馬泉 10 的清冷。
請賜我振作、明朗的歌喉別像蘆管一般喑啞而簡陋， 要似號角那樣高亢，嘹亮 令群情振奮，使熱血沸騰。 賜我無愧那些戰(zhàn)事的靈感 既然你也曾那樣幫助戰(zhàn)神， 若詩歌能使崇高之物彰顯 就讓英名以詩，廣布寰穹。
六
哦，你 11，天生就是古老的 盧濟塔尼亞之自由的保障， 去開拓狹窄的天主教領域 你同樣肩負著堅定的希望。 你會讓摩爾族人 12 膽戰(zhàn)心驚 你是命運使然的當代奇跡， 上帝賜你于世界，為讓你 把更廣袤的世界向他還奉。
你是樹上繁茂嬌嫩的新枝在整個西方天主教世界中， 無論是法王，還是德皇 都不比基督對你的鐘愛。 你的盾徽，就是明確見證 上面銘刻著你往昔的勝利， 那場戰(zhàn)役 13 中，他對你顯圣 盾徽上留下他受難的傷痕 14。
八
哦，英主，你的疆土 最先沐浴初升的朝曦， 驕陽在中天俯視你的領邑 夕陽的金光灑遍你的大地。 我們對你懷著無限的希望 愿你讓愚蠢的伊斯蘭騎士， 依舊在飲馬圣河的土耳其 和異教之邦蒙受奴役之辱。請稍稍垂俯你尊貴的容顏讓我景仰你新光般的威儀， 氣質中已呈現當年的英武 你的圣名將可與日月爭輝。 請稍稍俯下你仁慈的目光 看看愛國者中新萃的一個， 他正寫下無數的、瑰麗的 詩章，在人世間頌揚祖國。
十
他不為卑鄙的賞賜所驅使 僅出于對祖國永恒的熱愛， 若因歌頌祖輩的土地成名 對他已經不是微薄的獎賞。 聽吧，看你統(tǒng)治下的臣民 怎樣獲得舉世褒美的聲譽， 試想究竟怎樣更令人向往： 做世界主宰還是葡萄牙王？
聽吧，我不會用虛緲傳說光怪陸離的想象歌功頌德， 更不會像神奇的繆斯那樣 荒誕不經隨心所欲地夸飾。 勇士們真實、奇瑰的經歷 遠遠超過了一切幻想傳奇， 阿里奧斯托 15 筆下騎士再生 也難以同你的眾英雄相媲。
十二
我要講努諾 16 的英勇故事 他為國王立下了顯赫戰(zhàn)功， 埃伽斯 17、福阿斯 18 經歷非凡 讓人渴望獲得荷馬的古琴。 不講圓桌騎士的冒險奇遇 卻講英格蘭劍客馬戈雷蘇 19， 我還要講到忠勇的達伽馬 20
為自己贏得《伊尼特》21 的聲譽。
如果你問，世間有哪些英雄，無愧與查理曼 22 和愷撒 23 齊名， 請看，阿方索一世 24 的長矛 令外國的一切光榮黯然失色。 若昂一世 25 以其輝煌勝利 牢牢奠定葡萄牙的基石， 還有另一位若昂國王 26 騎士、 阿方索三世 27、四世 28 和五世 29。
十四
我的詩歌也不會忘記那些 在奧羅拉 30 王國的遙遠大地 立下如此卓越的赫赫戰(zhàn)功 豎起你常勝之旗的英雄們。 勇敢的帕切科 31、阿爾梅達父子 32 特茹河永遠追念這些英雄， 可怕的阿爾布開克 33、卡斯特羅 34 和眾多讓死神無奈的功臣。
尊貴的國王，我歌頌勇士然而卻不敢對你如此冒昧， 愿你早日親臨王國的朝政 提供曠古未聞的詩歌素材。 非洲的土地和東方的海洋， 已經領受到你的軍隊，和 其非凡功績的巨大的重量
（讓整個世界都感到震驚）。
十六
看見你，摩爾人觳觫膽寒 你是他們徹底滅亡的象征， 還有那些野蠻的異教之邦 看見你，會立即俯首稱臣。 你英姿雄發(fā)令忒提斯 35 傾慕 一心向往做你的美麗新娘， 把她浩渺無際的藍色領邑 全奉獻出來，做她的嫁奩。
兩個英魂 36 在天宮注視你 那是你光榮的祖父和外祖， 金色和平天使在一位身邊 另一位在血腥戰(zhàn)爭中出名。 在你身上，他們寄托著厚望 期待你，重振他們的偉業(yè)， 當你走完光輝的生命旅程 將在圣殿祀享永恒的祭奉。
十八
正當這光陰在流逝得緩緩 盼你親政的臣民如愿尚遠， 請你寬恕我的大膽與冒昧 讓我把這部長歌向你敬獻。 將看到你的阿爾戈號英雄 37 在狂暴的大海上乘風破浪， 你的目光，時刻關懷他們 你將聽慣他們對你的呼喚。
船隊已行駛在遼闊的海面快樂的浪花，拍打著兩舷， 溫柔的海風，吹拂著人面 海面上全都是脹滿的白帆。 藍色的大海泛起層層浪花 船頭如利劍，斬開海面， 大海就是普羅透斯 38 的牧場 海中的魚兒就是他的畜群。
二十
此刻，在金碧輝煌的天宮 主宰人類命運的奧林匹斯 39， 眾神正在舉行莊嚴的會議 討論決定東方的未來命運。 阿特拉斯老神英俊的外孫 40 為偉大雷神 41 吹起傳令號角， 聽到墨丘利召喚的一眾神祇 踏上璀璨的天街，齊聚神殿。
各路神祇離開最高的天神受權與他們所管轄的各界， 只憑意志支配著天地大海 不一會兒他們就會聚一堂。 有的神祇住在寒冷的北極 42 有的在奧斯忒耳 43 統(tǒng)治的南方， 有的在奧羅拉的搖籃之邊 還有的，在索爾 44 的藏身地。
二十二
無比高貴威嚴的眾神之父 45 善射武爾坎 46 鍛造的閃電， 坐在星光閃爍的寶座之上 神色高傲莊嚴，他的金冠 和權杖之上鑲嵌著比鉆石 更為明亮奪目的珍貴寶石。 如果凡人一看見他的形象 勿須淬煉即立刻化為神 。
其他神祇在稍下點的地方在光芒耀眼的椅子上落座， 椅子上裝飾著黃金和珍珠 眾神秩序井然，按部就班。 年長位尊的神在前面端坐 少年無名的神則靠后恭立， 這時，只聽高貴的朱庇特 用低沉而可怖的聲音說道：
二十四
星光瑰麗的天空中的神界 無比榮耀的、永恒的居民， 我想你們一定都沒有忘記 強悍的盧索的傳人的志向。 你們一定更加清楚地了解 命運的意志如何堅定不移， 他們將要使人類忘掉亞述、 希臘、羅馬和波斯的古人。
你們清楚地看見我讓他們以那么單薄的力量光復了 強大的摩爾人手中霸占的 風光秀麗的特茹河的兩岸， 抵抗可怕的卡斯提爾入侵 一向獲得莊嚴的上天保佑。 他們就是這樣永遠把榮譽 銘刻于勝利者的凱旋之柱。
二十六
且不提他們古時候的英名 讓羅慕路斯 47 后人威風掃地， 當初在維里亞托 48 統(tǒng)帥之下 以抗擊羅馬人而遐邇聞名。 我不必再講那個歷史典故 那個曾使他們揚名的事件， 推舉一個外鄉(xiāng)人 49 作為統(tǒng)帥 那流放者謊稱受神鹿啟示。
你看，他們駕著一片輕舟闖入布滿疑問的巨大海洋， 駛越從未被人用過的航道， 不畏懼仄費洛斯 50 和諾托斯 51 的力量，更敢于歷遍日長 和日短的地區(qū)。之后 他們立志要到達東方 去尋覓白晝誕生的搖籃。
二十八
天意難違，是最高的法律 永恒的天命已做出了許諾， 讓他們天長地久地統(tǒng)治著 那片灑滿朝霞的紅色海域。 他們已在海上度過了嚴冬 此刻已迷惘絕望精疲力竭， 看來已是向他們展示出 令人渴望的新陸地的時候了。
你們都知道在這次遠航中他們遭受多么嚴酷的考驗， 經歷了多少種惡劣的天氣 狂怒的風神多么暴戾兇殘。 我決定讓他們在非洲海岸 受到朋友一般的盛情款待， 顛沛的船隊需要補充給養(yǎng) 然后，才可繼續(xù)漫漫遠航。
三十
朱庇特的一席話剛剛說完 眾神祇便按座次發(fā)表意見， 他們議論紛紜，矛盾重重 每個神祇都有不同的理由。 巴克科斯 52 的心中憤憤不平 他不滿朱庇特的那篇宏論， 深知若讓這些人到達東方 他在那的功績將毀于一旦。
命運之神曾向他泄露天機，說將有一個最強悍的民族 遠渡重洋，從西班牙 53 而來 把多麗斯 54 懷抱的印度統(tǒng)治， 新的勝利將超越千古功業(yè) 任何人，都難以與之相比。 萬分痛苦的酒神不甘失去 至今仍在尼薩 55 受祀的光榮。
三十二
很早以前他就把印度征服 從未被幸運與偶然所剝奪， 暢飲帕耳那索斯泉水的人 56 都贊美他是印度的勝利者。 此刻他心中真是懼恨交集 堅強的航海者如抵達印度， 酒神巴克科斯的一世英名 豈非要被可悲地沒入忘川？
美麗的愛神 57 反對巴克科斯 她鐘情于盧濟塔尼亞勇士， 從這些遠航者的身上看到 可愛的羅馬人的高貴品質： 他們意志堅強，吉星高照 這早已在丹吉爾 58 戰(zhàn)場證實， 他們的語言，更令人幻想 簡直是稍不純正的拉丁語。
三十四
庫忒瑞 59 被這些原因所打動， 此外她從帕耳開姊妹 60 那里 獲悉這些航海者所到之處 都將修建起祭祀她的神廟。 就這樣，酒神怕失去聲譽 愛神維納斯又為追求虛榮， 兩位固執(zhí)己見，爭持不下 眾神祇都偏袒各自的知己。
仿佛是在茂密的荒山野林，兇狠的諾托斯和玻瑞阿斯 61 以無法形容的猛烈與粗暴 把林中參天大樹枝干吹斷。 整座山巒發(fā)出嗚嗚的低吼 樹葉在狂舞，山野在沸騰， 好一個奧林匹斯清明圣界 眾神之間爭吵得騷亂一團。
三十六
這時只見瑪爾斯挺身站出， 分撥開各持己見的眾神祇 無比堅定地站在愛神一方， 或許這是由于他舊情難忘 或許是勇敢的人當之無愧。 戰(zhàn)神的面色似乎略帶陰郁 把堅固的盾牌向身后一掠 那一臉怒容實在令人生畏。
他稍稍扶正一下鉆石兜鍪抬一抬護眼罩，表達觀點， 他一身戎裝，威武而英俊 堅定地站在朱庇特的面前。 他把槍尖在無瑕的御座上 狠狠一擊，天空為之顫抖， 阿波羅 62 像個驚慌的膽小鬼， 嚇得面色蒼白，失去光焰。
三十八
他說：父王呵你創(chuàng)造一切 任何人都應服從你的帝權， 如果你這樣熱愛這些勇士 尋找新天地的勇氣與事業(yè)， 又何必像你所安排的那樣 長久以來使他們備受挫折？ 正因為你就是直接的裁判 不必聽從居心叵測的理由。
如果巴克科斯講的這些話不說明理智被恐懼所征服， 他更有道理支持這些勇士 他們是他密友盧索的后裔。 可是此刻，你不必理睬他 因為妒火已毒害了他的心， 他人的妒嫉從不應該奪走 上天所賜受之無愧的利益。
四十
偉大而非凡的眾神之父啊 既然你已經做出這種決定， 就應義無反顧，當機立斷 有始無終，是軟弱的表現。 請你馬上命令墨丘利下凡 比疾風迅速，比勁箭敏捷， 向勇士們展示出那片土地 讓他們恢復體力，獲得印度的消息。
戰(zhàn)神的演說的確慷慨激昂強大的眾神之父微微頷首， 顯然他贊同勇敢的瑪爾斯 然后便賜給眾神葡萄美酒。 于是，眾神立刻起身告辭 踏上繁星燦爛的天路啟程， 相互之間禮貌客氣地道別 然后回到自己居住的府邸。
四十二
正當至高無上的奧林匹斯 堂皇的天宮中發(fā)生這一切， 英勇善戰(zhàn)的人們乘風破浪 已駛入南方和東方的水域。 此時正在埃塞俄比亞海岸 63 與著名的圣勞倫索島 64 之間， 驕陽正烤灼著被堤豐嚇壞 變成了一對魚的兩個天神 65。
海風，溫柔地推送著航船上天仿佛他們的親密朋友， 天空晴朗，風平浪靜 不見一絲烏云危險和恐懼。 船隊已越過了普拉索海角 66 這是那條海岸的古老地名， 就在這時，茫茫的大海上 漸漸浮現出一群新的海島。
四十四
堅強的船長瓦斯科·達伽馬 獻身于偉大而崇高的事業(yè)， 具有驕傲不凡的雄心壯志 一向受到命運的殷勤保佑。 他覺得沒道理在那里停留 島上荒無人跡，更無鳥獸， 因此他決定繼續(xù)向前航行 事情的發(fā)展卻出乎他想象。
海面上忽然出現一群小船朝著他們，揚帆破浪駛來， 遠遠望去那些船似乎來自 距離陸地最近的那座海島。 船隊上下快樂得無法形容 只知道向著來者歡呼雀躍， 他們心中自問，來者何人 有什么風俗、法律和國君？
四十六
只見那些小船飛快地行駛 船體又細又長，十分狹窄， 每條船上都扯起一面風帆 是用棕櫚葉片編制成的席子。 船上的人完全是膚色如炭 這要怪法厄同 67 當初的魯莽， 使那片大地燃起熊熊烈火 讓蘭珀提亞在波河邊哭泣。
船上的人們穿著棉布衣裳有的是白色，有的是條紋， 有的人把衣服纏系在腰間 有的人瀟灑地，交搭著雙臂。 人人都袒露出結實的胸膛 手中握著鋒利的匕首短刀， 他們的頭上都裹著纏頭布 駕著船，吹響震天的號角。
四十八
看啊，他們搖著旗，并招手 向船隊示意等待他們前來， 船隊輕捷的船頭掉轉航向 駛向那些島嶼，停泊收帆。 船上的水手一陣手忙腳亂 仿佛一路艱辛已到達終點， 他們收落主帆，卸下帆桁 大鐵錨在海面上濺起浪花。
奇形怪狀的人不等船停穩(wěn)就攀緣著纜索，爬上船舷 一個個笑逐顏開歡天喜地。 高貴的船長非常懂得禮節(jié) 即命人抬來桌子款待來賓， 透明的玻璃酒杯里斟滿的 都是列歐 68 釀造的葡萄美酒， 法厄同烤焦的人一飲而盡。
五十
他們興高采烈，大吃大喝 一面用阿拉伯語仔細盤問， 這只船隊到底從哪里駛來 一路上已航行過哪些水域。 堅強的盧濟塔尼亞航海者 措辭謹慎，恰當地回答道： 我們是西方的葡萄牙船隊 前往東方，尋找印度大地。
我們的航船已經駛越過南北兩極間的一切水域， 繞過整個阿非利加大陸 閱歷了無數地形和氣候。 我們臣屬于強大的國王 他是受人民愛戴的仁君， 為了他，我們闖蕩大海 哪怕去到地獄赴湯蹈火。
五十二
遵從王命，我們前去尋覓 那印度河澆灌的東方沃土， 在茫茫無際的大海航行 一路只見到丑陋的海狗。 我已說明了自己的來歷 你們如不拒絕講出實情， 請問你們是誰，此處何地 你們是否知道印度的消息？
只聽一個島上人回答道：
我們并不是當地的土人 大自然在這里繁育出了 毫無宗教和理智的野人。 亞伯拉罕之后 69 傳授我們 光輝完美的宗教，如今 他已統(tǒng)治了整個世界， 他有希伯來之母，異教之父。
五十四
我們所居住的這座小島 扼守著吉洛亞 70、蒙巴薩 71、 索法拉 72 一帶沿海的咽喉， 是航海者必經的中途站。 只因為它是兵家必爭之地 我們才像土人生活在這里， 這些，你們都已親眼目睹 這座島的名字叫莫桑比克。
你們已遠遠地，航行至此去尋找炎熱的印度河流域， 就會從這里獲得領航向導 讓他來英明地領你們前去。 你們最好在這里暫作休息 從陸地補充些清新的淡水， 這里的統(tǒng)治者會接見你們 向船隊提供些急需的用品。
五十六
摩爾人說著，即率領隨從 回到他們駕來的小艇之上， 告別了船長和他的水手們 表現得彬彬有禮周到客氣。 這時，福玻斯駕駛水晶車 關閉了大海上光明的白晝， 休息時把照耀世界的職責 托付給他一母同胞的妹妹 73。
在那個夜晚，疲憊的船隊感到平生未嘗的難言快樂， 在那萬里遙遙的異域他鄉(xiāng) 竟然獲得久已渴望的佳音。 每個水手心中都暗自思量 這兒的人民和怪誕的風俗， 驚奇妖言惑眾的異端邪說 怎么會流傳到這天邊地角。
五十八
寶石般的夜空，皎皎月光 在銀色的海浪上閃閃跳躍， 滿天，鑲嵌著耀眼的星斗 仿佛漫山遍野盛開的雛菊。 狂暴的風神此刻已鉆進了 幽深而奇妙的洞府里酣息， 可是，遠航船隊的水手們 依然一如既往地警惕戒備。
當奧羅拉把她美麗的長發(fā)飄然地披散向寧靜的天空， 為睡醒的光明的許珀里翁 74 剛剛敞開那座粉紅的彩門， 整個船隊就開始活躍起來 歡天喜地搭起慶祝的彩棚， 要以興高采烈的節(jié)日氣氛 迎接已出發(fā)的島上的首領。
六十
那個摩爾酋長快活地起程 參觀盧濟塔尼亞人的海船， 他還隨身攜帶新鮮的食物 以為航海者來自里海之邊， 是路經此地的土耳其大軍 要前去征服亞細亞的土地， 他們曾按命運之神的旨意 奪取君士坦丁的龐大帝國 75。
船長達伽馬，滿面春風歡迎摩爾人和他的隨從， 命人取來特為這種場合 所攜帶的一件貴重禮物。 他命人捧出甜美的果脯 還有那暖心快意的露酒， 摩爾人愉快地接受一切 大吃大喝使他更加興奮。
六十二
這時候，盧索的水手們 滿懷驚奇地攀緣上桅索， 注意著來者的奇怪打扮 和那野蠻而混亂的語言。 狡猾的摩爾人也在疑惑 膚色、裝束和戰(zhàn)船式樣， 他詳細詢問船隊的一切 問他們是否來自土耳其。
他問船長，能否看一看隨船隊攜帶的宗教經典， 以此證實一下他的想象： 這些人與他的信仰不同。 為暗中把一切牢牢記住 他又向船長提出個要求， 看一看發(fā)生戰(zhàn)爭的時候 用什么武器同敵人作戰(zhàn)。
六十四
借助通曉那種語言的人 勇敢的達伽馬這樣答道： 尊貴的先生，聽我解釋 我的來歷、宗教和武器。 我既不是從土耳其而來 也非惡心的土耳其后裔， 我來自英勇好戰(zhàn)的歐洲 去尋找舉世聞名的印度。
我追隨那位天神 76 的宗教 他統(tǒng)治有形無形的一切， 是他創(chuàng)造了無際的宇宙 和里面有情無覺的萬物。 他歷盡世間屈辱和磨難 不公正而非人道的死刑， 他離開天堂降臨到人間 拯救世間靈魂升入天堂。
六十六
他是位至高無上的神人 我并未攜帶著他的經典， 既然應時時銘記在心中 我當然可以不攜帶書卷。 倘若想看一看我的武器 你的愿望倒也不難滿足， 作為朋友還可見識見識 作為敵人千萬不可領教。
說著，他命令敏捷的勇士們整理戎裝，披掛鎧甲， 佩上閃閃發(fā)光的護心鏡 系上密實的魚鱗甲戰(zhàn)裙。 盾牌上描繪著各種圖案， 精鋼鍛造的火槍和彈丸 強弓硬弩和裝滿的箭囊 畫戟、長矛、匕首和短劍。
六十八
他讓摩爾人看他的大炮 還有盛滿火藥的大鐵鍋， 卻不贊同武爾坎的勇士 77 發(fā)射猛烈而可怕的炮火。 寬宏大量慷慨勇敢的人 面對如此少數的膽怯者， 的確不該顯示全部威力 羊群里充雄獅實屬軟弱。
摩爾人把一切認真觀察把看到的一切暗記心頭， 他心頭燃起仇恨的火焰 頭腦里閃出狠毒的打算。 表面上他裝得神色坦然 不露聲色一副輕松笑臉， 他決定先暫時委曲求全 小不忍則亂大謀，以待時機。
七十
船長請他委派幾名領航員 能夠引導船隊，抵達印度， 如他們能接受這一任務 一定能獲得慷慨的報酬。 摩爾人表面上滿口應承 可暗中卻恨得咬牙切齒， 若有可能當即殺死他們 又用得著派什么領航員。
當他一旦聽說這些外國人追隨大衛(wèi)之子 78 傳授的真理， 他們就突然變得那樣可憎 心靈深處，頓時燃起仇恨。 呵！那位永恒之神的秘密 任何智慧都無法把你解釋， 那些如此地熱愛你的人們 卻永遠不缺少負義的仇敵！
七十二
這時，那虛偽的摩爾人 率領著隨從，離開船隊， 笑里藏刀裝得彬彬有禮 向達伽馬和水手們告辭。 小船劃破涅普頓的海洋 只駛過不遠的一段水路， 岸上烏合之眾把他迎接 摩爾人回到自己的宮殿。
那個從父親髀肉里出生的偉大忒拜人 79 從堂皇的天宮， 望見那群盧濟塔尼亞勇士 使摩爾人如此厭惡和苦惱。 不由靈機一動，計上心頭 想借此以使他們徹底毀滅， 他心里剛把這壞主意想好 口中便不禁自言自語說道：
七十四
命運之神雖然已做出裁決 讓那些葡萄牙航海者戰(zhàn)勝 這地方英勇尚武的土著人， 取得無比光輝的偉大勝利。 難道我要辜負父王的英名 枉費我這一身廣大的神通？ 竟然甘心忍受命運的擺布 任憑這些人湮滅我的威風？
眾神祇已然讓腓力之子 80 享有這一帶那么多權勢， 兇猛的瑪爾斯曾令此地 一切都服從于他的統(tǒng)治。 我豈能夠容忍命運之神 將才智賜予這區(qū)區(qū)數人， 使我，馬其頓和羅馬人 拱手把地位相讓給他們？
七十六
事情絕對不能這樣發(fā)生， 我要在他們到達印度前 巧妙地設置下千難萬險 叫他們永世休想見東方。 現在，我就要降落人間 撩起摩爾人心中的仇恨， 因為只要懂得不失時機 就能夠做到事半而功倍。
說著他氣得幾乎要發(fā)狂降落在阿非利加的陸地， 搖身一變化成凡人模樣 大搖大擺向普拉索走去。 他為了讓騙局更加巧妙 就變成一位當地摩爾人， 他在莫桑比克德高望重 是深受酋長敬重的長者。
七十八
他尋找一個恰當的時機 對酋長編出了一篇鬼話， 告訴他這些新來的人們 是如此這般的江洋大盜。 在沿海居住的各民族間 這些人已然是臭名昭著， 所經之處總以和平條約停泊 緊接著便燒殺搶掠無惡不作。
要知道，我是多么了解血債累累的基督教徒呵， 他們殺人放火惡貫滿盈 幾乎讓整個大海都傾覆。 他們已經從遠方帶來了 對付我們的險惡的陰謀， 目的是屠殺和掠奪我們 奴役我們的妻子和兒女。
八十
我知道那船長已經決定 明天一早率領他的士兵， 心中有鬼必然疑懼重重 到陸地取淡水戰(zhàn)戰(zhàn)兢兢。 你就應該召集起眾勇士 悄悄地在暗處設下埋伏， 等他們大搖大擺地出現 一定不小心中你的妙計。
假使這個計策仍舊落空還不能把他們一網打盡， 我還有另一個錦囊妙計 肯定能讓你滿意而高興。 可派給他們一名領航員 要為人機智，隨機應變， 把他們引領到覆滅之地 讓他船破人亡葬身魚腹。
八十二
酒神的這些話剛剛說完， 精明而老練的摩爾酋長 馬上伸出雙臂去擁抱他 深深地感激如此的忠告。 摩爾酋長當即調兵遣將 小島上設置好天羅地網， 讓葡萄牙人找不到淡水 卻讓他們賠上鮮紅的血。
為了實現精心策劃的陰謀他還找來一個摩爾領航員， 此人精明老練，詭計多端 足智多謀適于委托以重任。 讓他來伴送盧濟塔尼亞人 通過如此這般海岸和水域， 縱使他們能從這一處脫險 也別想逃出下一個鬼門關。
八十四
阿波羅已放射出萬道金光 照耀在那巴特 81 的重巒疊嶂， 達伽馬決心率領他的勇士 小心謹慎，去陸地上汲水。 小艇上的水手們如臨大敵 仿佛罪惡的陰謀已被識破， 其實很容易讓人產生疑惑 心靈的預感從來不會說謊。
此前船長已遣人到陸地請求派出所需的領航員， 得到的答復卻出人意料 全然是一篇戰(zhàn)爭的宣言。 況且他還知道假如相信 負義的對手是多么錯誤， 因此盡可能地警惕戒備 率領僅有的三只小艇而去。
八十六
摩爾人在海灘來回走動 把守著船隊渴望的水源， 有的舉著盾牌手執(zhí)標槍 有的拉開弓弦搭上毒箭。 大隊人馬都埋伏在四處 專等待勇敢的人們出現， 為了讓達伽馬貿然輕敵 只讓少數餌兵暴露在外。
幾名兇狠好斗的摩爾人在白色的沙灘上走動著， 揮舞手中的盾牌和長矛 向堅強的葡萄牙人挑戰(zhàn)。 高貴的人怎能過分容忍 一群惡狗朝他齜牙咧嘴， 眾勇士敏捷地跳上海岸 的確難以分清誰先誰后。
八十八
仿佛斗獸場上幸福的情人 見看臺上有美麗的心上人， 便沖上去在公牛面前炫耀 跳躍、奔跑、并招手叫喊。 正在這時那頭兇猛的野獸 壓低長著一對利角的額頭， 怒吼一聲兇狠地把斗牛士 撞倒刺傷殺死委棄在地上。
葡萄牙人小艇上的大炮就這樣兇猛地噴吐怒火， 猛烈的炮火盛開于叢林 鉛彈呼嘯著，劃過天空。 摩爾人被嚇得魂飛膽裂 他們驚恐萬狀，血冰涼， 埋伏暗處的人慌忙逃命 冒險露頭的人已被炸死。
九十
葡萄牙人并不以此而滿足 乘勝摧毀村莊，屠殺百姓， 既無城墻也無設防的村鎮(zhèn) 可憐被炮火炸成一片灰燼。 摩爾人的首領已追悔莫及 想不到代價竟會如此慘痛， 顫抖的老人，哺子的母親 已經開始詛咒萬惡的戰(zhàn)爭。
怯懦的摩爾人一面逃跑一面?zhèn)}皇無力放著亂箭， 無目標地投出滾石檑木 葡萄牙人則憤怒地沖殺。 摩爾人全員潰退出小島 向安全的大陸方向逃竄， 他們只用一眨眼的工夫 就游過環(huán)抱小島的海峽。
九十二
有些人乘著超載的木筏 有些人在拼命游渡海峽， 有些人，淹死在波濤里 有些人嘔吐嗆入的海水。 雨點般的彈片把野蠻人 精巧的獨木舟炸成碎片， 葡萄牙人就以這種方式 懲罰了奸險邪惡的敵人。
他們凱旋，回到海船上滿載豐富的戰(zhàn)利品而歸， 然后去隨心所欲地取水 不必擔心遇到任何阻礙。 摩爾酋長真是痛心疾首 無比強烈的舊恨加新仇， 他難以咽下去這口惡氣 只好一計不成又生二計。
九十四
這充滿仇恨之地的酋長 悔恨交加地派人來議和， 盧濟塔尼亞人并不清楚 和平幌子下將送來戰(zhàn)爭。 酋長為了表示請和停戰(zhàn) 假意派來了一名領航員， 實際上這個人包藏禍心 要把這支船隊引向覆滅。
這時風和日麗，大海如鏡正適于回到那習慣的遠征， 船長接受了派來的領航員 繼續(xù)尋覓渴望到達的印度。 他十分熱情地款待領航員 并且還彬彬有禮地答復了 摩爾人的酋長派來的使節(jié)， 然后就下令船隊乘風起航。
九十六
就這樣，船隊告別這里 分開安菲特里忒 82 的浪花， 涅柔斯 83 美麗快活的女兒 84 是船隊忠實甜蜜的伙伴。 達伽馬絲毫也沒有落入 領航員設置的陰謀羅網， 反而從他那里大量獲得 印度和所經沿海的情況。
可是被狠毒的巴克科斯授過陰謀詭計的摩爾人， 為他到達印度前安排了 死亡陷阱和被俘的災難。 向他介紹著印度的港口 詳細解答他的每個問題， 達伽馬把鬼話信以為真 勇敢的人慣于無所畏懼。
九十八
像西農 85 欺騙弗里吉亞人 86 領航員虛偽地對船長說： 離那里不遠有一座小島 基督教徒自古住在那里。 聚精會神的達伽馬船長 聽到這個消息十分興奮， 請求領航員引他到那里 慷慨許諾他巨額的報酬。
虔誠的天主教徒的要求正中偽善的摩爾人下懷， 原來占領那座島嶼的人 是愚蠢的穆罕默德之徒。 領航員心想在那個地方 置盧濟塔尼亞人于死地， 那是非常著名的吉洛亞 力量遠比莫桑比克強大。
一〇〇
快樂的船隊朝那里駛去。 庫忒拉島受祭祀的女神 見船隊偏離正確的航線 自投羅網地去尋找意外， 她不愿讓這樣可愛的人 被毀滅在這荒僻的地方， 于是刮起逆風，使船隊 漂離領航員所指的方向。
那個心地狠毒的摩爾人眼見他的陰謀不能實現， 便一計不成，又生二計 耐心地實現險惡的目的。 他說，由于強大的海流 船隊已駛越了那座小島， 不過附近有一個地方 混居著天主教徒和摩爾人。
一〇二
正如臨行前秘授的機宜 這同樣是一番彌天大謊， 那里根本沒有天主教徒 實際只有穆罕默德信徒。 船長對摩爾人毫不懷疑 下令掉轉風帆向那里航行， 然而由于守護女神的阻止 未能駛入港灣，停在外洋。
小島距離大陸如此之近只隔有一條窄窄的海峽， 小島上屹立著一座城市 如寶石鑲嵌在大海額頭。 從大海上遠遠遙望過去 城市一派華廈蔚為壯觀， 這里有一位年邁的國王 小島與城市都叫蒙巴薩。
一〇四
當船長抵達這座小島時 格外高興，他盼望見到 摩爾領航員謊稱的那些 受過基督教洗禮的人民。 變成摩爾人的巴克科斯 早已向這里的國王報信， 這時島上駛來幾條小船 送來了當地國王的口諭。
小船帶來了友好的口諭誰知道，其中包藏禍心， 請看陰謀敗露真相大白 其實是敵人的笑里藏刀。 那巨大而嚴峻的危險呵 永遠生死未卜的人生呵， 無論把希望寄托于何方 人類的生命總缺乏安全！
一〇六
海上有多少折磨和災難 陸地有多少欺詐和戰(zhàn)亂， 多少次，死神設好陷阱 多少苦難讓人感到厭倦。 弱小的人類，何處棲身 短暫人生何處得以保全， 對于可憐的生靈呵，莊嚴的上天 又有怎樣震怒的懲罰，還未用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