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詩:在深圳頑強生存,詩意生活 ——記2019年定點深入生活
作為一個長期生活、工作在基層的作者,作為深圳改革開改40周年的親歷者,我一直都想找一個合適的契機,深入了解那些和我一樣在深圳奮斗的普通人,并用筆將這些平民故事如實記錄下來,匯編成冊。今年,在中國作協(xié)“定點深入生活”項目的扶持下,我終于完成了這個夢想,在采訪及后續(xù)的寫作中收獲頗豐。
今年1月份,由“單親”作為切入角度,我擬定了以家庭為坐標的定點深入生活計劃,著手開始收集相關(guān)材料。2月份開始,我集中走訪了一些家庭,以單親家庭生活中的點點滴滴來輻射改革開放40年來深圳的變遷:打工者的大量涌入、本地人的“地主意識”以及兩者之間的慢慢磨合,包括價值觀、競爭意識、情感傾斜等等。我想通過普通的打工者平凡的個體命運不斷迂回曲折的故事,在描摹出外部環(huán)境變化的同時寫出人性之美。
到4月份,我深度接觸、采訪了六類人,分別是單親媽媽、流水線工人、快遞員、保險推銷員、聽力障礙者和環(huán)衛(wèi)工人。他們?nèi)可罨蚬ぷ髟谖叶c深入生活擬定的地點:深圳市寶安區(qū)福永街道、福海街道,他們見證了這個城市的發(fā)展以及“打工一代”“打工二代”的真實生活,形成了相對穩(wěn)定的生活軌跡。從他們的生活中,我深切地體會到艱辛中不乏詩意的當代平民日常生活,結(jié)合我自己的個體生活經(jīng)驗,我看到的是人性的光輝和時代的熱力。從一連串看似瑣細卻充滿生活真情、詩意盎然的生活細節(jié)中,折射的是深圳陽光、時尚、多元的文化特質(zhì)以及在這里生活和奮斗的一代勞動者辛勤、自強的精神風(fēng)貌。
在這次未定點深入生活前,我眼中深圳的底層生活只是身邊習(xí)以為常的瑣屑。然而,當我選中一批在廣東生活了10年以上,一直從事基層工作的人群作為采訪對象,深入跟蹤、了解,并挑選幾個重點對象進行長期觀察后,我赫然發(fā)現(xiàn):撥開生活的表面,這個群體的思想境界比我想象更純粹、更高尚。他們普遍對生活的定義非常明確,對未來的目標定位非常準確;他們的共性是具有頑強的生存意識,其中一些人還懷著對生活的詩意向往。他們的故事大多數(shù)發(fā)生在城市尋常的角落,發(fā)生在菜市場、水庫、車間、飯?zhí)?,而那樸實的情感和瑣碎的生活細?jié)卻令人深深感到生命力的頑強和生活的詩意。
通過定點深入生活的近距離接觸,我輕而易舉地窺見了普通人之間自然的分離與必然的聯(lián)系。聽他們談家鄉(xiāng)、工作、婚姻、愛情,和他們聊人生、夢想、未來、責任,我們時而憤怒、時而感動、時而高興、時而惺惺相惜。我常常因為
他們的故事而心情久久不能平靜。我記得當自己采訪一個聽力障礙的女孩時,數(shù)次淚眼朦朧:“母親平靜地告訴我說我的耳朵醫(yī)不好了!我沒有當著她的面哭,我只是默默地走到院子里去,那里栓著一條陪伴我長大的白狗,我曾經(jīng)好么喜歡一天一天地看著它,給它喂食,聽它吃得歡快的聲響??墒?,以后,我不會這樣了??墒?,家里也只有我記得給它天天喂食。我想到,一天一天地我再也聽不清它的叫喚,就瘋狂地哭起來。我蹲下身去抱著可憐的白狗哭起來……”采訪回來,整理采訪筆記,我寫到這一段:“在喃喃看來,沒有人可以預(yù)料將來,都是被未來拖著走,出門錯過一班車、遇到一個人,一些微小的動作都有可能改變我們的人生軌跡……”寫著寫著就趴在書桌上不管不顧地哭起來。我想這就是定點深入生活的魅力所在:讓我們不僅僅是有機會產(chǎn)生同情心,而是能通過生活的真實切入,本能的、本真的產(chǎn)生切膚的同理心。這種通感是動人的,是能激勵人心的,我想我會記一輩子。這應(yīng)該也是紀實文學(xué)的真正意義所在。
因為深愛,所以倍感小心。隨著采訪的深入,我還產(chǎn)生了一種很奇怪的心理:我越來越不敢輕易去動筆寫一個普通人的故事。是這樣,去還原他們的日常生活、處事態(tài)度、觀念、作息、習(xí)慣,不難寫出一部反映經(jīng)濟飛速發(fā)展下人文倫理及時代變遷的紀實文學(xué)。可是,我意識到,如果想要完整地還原他們的精神世界,讓他們在逼仄的生活中來去自如,像呈現(xiàn)鉆石的多個切割面那樣,自己還要付出更多的時間,下更多的苦功夫去走進他們的生活,沿著他們的生命脈絡(luò),去感受他們、研究他們。我所知道的是,他們不僅僅是在深圳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還有宏大背景后普通人的生活肌理,這同樣是歷史意義所在。
基層的聲音總是尖銳而混亂的,這個群體能講出來的故事都是暗流涌動的好故事。為了創(chuàng)作一部非虛構(gòu)作品,我用自己的腳步、耳朵和眼睛捕捉到了幾個非典型卻具有代表性的人物,我有信心撕開日常生活的表皮,寫好他們,寫出他們的真實和沉重,讓他們的故事在地方歷史的畫卷中樸素而深入地打開。我作品的靈魂從他們的日常開始,由人類普遍的微小感情出發(fā),戲劇性地展開,從一滴水中讓人看見整個時代的面容。
通過這次定點深入生活的寫作,我懂得了如何使我的作品從文化品質(zhì)和文學(xué)審美上保持先進性:非典型的平民生活也能非常典型地反映時代精神發(fā)展的方向,這正是以人為本的當下中國精神氣質(zhì)的準確寫照,也映射了人類的終極價值關(guān)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