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安徒生握手
和安徒生握手,是在布拉迪斯拉發(fā)的大街上。
我這么說,讀者一定會以為我是在說夢話。安徒生早于1875年離開人世,況且他是丹麥人,怎么可能和我在斯洛伐克的首都握手。但那卻是真的。不單我走上前去和他握了手,還有各種膚色的游客主動上前去和他握手。有的人一邊與他握手,一邊還撫摸他的巴掌,依依不舍地不想松手。以至于人們把安徒生的手握得閃閃放光,亮晶晶的。
我這么一說,讀者就明白了——這是在和安徒生的銅像握手。
可握這么一次手,是不那么容易的。
上半天,我們游覽斯洛伐克的首都,坐著旅游大巴先游城堡、議會大樓和老城,那都是在山上。上山下山,車子拐彎的時候,我看到中國大使館也座落在山上一個顯眼的位置。下了山來,到多瑙河邊的步行街看尖頂?shù)慕烫?,逛廣場,觀賞紀(jì)念碑的雕塑。留在我記憶中的,唯獨兩尊雕像尚有印象:一尊是小丑般供游人和其留影的;另一尊則有些別致,還不及人的膝蓋高,有游人猜測那是管道工人的形象。導(dǎo)游告訴眾人:這是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時,士兵趴在戰(zhàn)壕中的塑像,為的是紀(jì)念“一戰(zhàn)”的結(jié)束,讓人們不要忘卻戰(zhàn)爭帶給人類的災(zāi)難。
在結(jié)束上午旅程時,導(dǎo)游告訴我們,整個下午都是自由活動。她提供了兩個地點給想購物的游客參考:一個遠(yuǎn)一點,另一個離我們泊船的碼頭很近——上岸之后,走二百米就能看見。我們幾個不想購物的問:還有啥可看看的?導(dǎo)游答得十分干脆:仍可以來這兒逛逛??!往這條路走去,很休閑的,還能看到童話作家安徒生的銅像。
午休之后,我動員妻子再來逛逛這條風(fēng)情街。步行了一公里半,在這條寬敞的老街上走了個遍,也沒見到安徒生的銅像。初秋的太陽熱辣辣的,雖然梧桐樹遮下一片一片綠蔭,我們還是出汗了。恰好路邊有張空椅,妻子買來冰淇淋,說嘗嘗斯洛伐克的冷飲,看是不是比維也納的好吃。
正津津有味地品嘗著,妻子的手臂抬起來道:“你看那是安徒生嗎?”
我定睛望去,在梧桐樹濃密的樹蔭下,熙熙攘攘的各國游客中,一尊豎立在人叢中的銅像旁,正有兩位游客,一左一右側(cè)著腦袋端詳著。
我驚喜地站了起來,那正是我們尋覓了好一陣的安徒生銅像。
我對他的臉太熟悉了。36年前,在貴陽郊區(qū)花溪的新華書店里,我買了一本安徒生的自傳《我的一生》。書中有他的照片,有其陣列在哥本哈根博物館的銅像。40年前的1979年,丹麥的安徒生童書展在上海舉行,初始打開國門的這次展覽,吸引了上海的很多讀者。我也冒雨去看了展覽,還得到幾張安徒生的畫像。故而,我能在一瞬間就認(rèn)出,眼前這一尊銅像,正是安徒生。
只是,安徒生是丹麥人——他的這一尊生動的銅像,腳背上、膝蓋旁、肩頭都塑有他作品中的人物,是我從來不曾見過的——怎會出現(xiàn)在布拉迪斯拉發(fā)的步行街呢?
我使勁地在記憶里搜索:安徒生,一輩子喜歡旅行的安徒生,他來過斯洛伐克的布拉迪斯拉發(fā)嗎?在他親筆寫下的《我的一生》中,記敘了他走過的一個個國家,游歷過的一個個城市,拜訪和認(rèn)識的一個個各界名人,包括作曲家、歌唱家、畫家、哲學(xué)家、國王、王后、大公、伯爵、作家、詩人。和他同時代的雨果、海涅、巴爾扎克、大仲巴、小仲馬,他都與他們有過交往。正像他說的:“旅行成為我最好的學(xué)?!业竭_(dá)的每個地方,每天都像在過節(jié)。我到處受到款待,連馬里亞斯塔德小鎮(zhèn)也不讓我白白漏掉……”
但是,他的書沒有提到布拉迪斯拉發(fā)。妻子對我說:“《我的一生》是安徒生50歲時完成的自傳,他活了整整70年,也許在后來的20年中,他來過斯洛伐克,受到過讀者們熱烈歡迎。當(dāng)然,也有可能,他確實沒到過布拉迪斯拉發(fā),但這一點也不影響這里的人們喜歡他的作品。就像普希金從來沒到過上海,我們上海不也曾有普希金銅像嘛!”
我覺得妻子講得有道理,于是走上前去,細(xì)細(xì)端詳安徒生的銅像,并欣然和他握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