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羅德·布魯姆提醒我們,文學不一定就是日新月異的
哈羅德·布魯姆(Harold Bloom)。IC 資料圖
當地時間10月14日,當代美國著名文學教授、“耶魯學派”批評家、文學理論家哈羅德·布魯姆(Harold Bloom)在紐黑文的醫(yī)院去世,享年89歲。他一生出版了40多部著作,代表作有《影響的焦慮:一種詩歌理論》《如何讀,為什么讀》《西方正典》《小說家與小說》《影響的剖析:文學作為生活方式》等。
詩人王敖在耶魯大學求學期間曾上過哈羅德·布魯姆的課,在他畢業(yè)時候,布魯姆還給他寫過推薦信?!八ú剪斈罚└伊倪^中國詩。他了解過朦朧詩,評價不高,說太政治化了,所以沒興趣。他專門問過我一個問題,‘中國當代有沒有能夠繼承偉大的儒家傳統(tǒng)的詩人?!蓖醢綄ε炫刃侣動浾哒f,布魯姆是天才加勤奮。
《影響的焦慮:一種詩歌理論》
捍衛(wèi)最原初、最奠基性的文學理想
在作家弋舟眼里,哈羅德·布魯姆是一個比較偏向老派的文學批評家,但恰恰是他身上那種老派的氣度,與今天“求新、求變”的文學觀形成了反差,因而更加令人折服。
“他在批評中建構自己對于文學的認知,以強烈的主體性籠罩作家和作品,用一個個文學作家和作品去搭建屬于他自己的文學世界。比如他對莎士比亞的評價,在這個意義上,布魯姆甚至大過了莎士比亞。而我們今天的批評家更多的是被作品籠罩?!?/p>
“他對西方世界文學精神的塑造也值得我們借鑒?!边壅f,哈羅德·布魯姆從18、19世紀的文學傳統(tǒng)中塑造出了某種極為重要的西方精神。前蘇聯的別林斯基、車爾尼雪夫斯基也與布魯姆一樣,他們身上好像都有某種共通性——塑造著某種俄羅斯精神?!岸覀兘裉爝€缺乏有總體性、歸納性的批評家?!?/p>
“布魯姆的總體性非常強大,也許他給出的一些結論大家未必能夠認可,但他身上那種強悍的力量是非常震撼人心的。那種力量感的來源就是,在我們人類的文學世界里捍衛(wèi)最原初、最奠基性的文學理想,比如對傳統(tǒng)文學精神的強調?!边鄹锌堑搅水斚?,不僅僅是中國,整個世界范圍內的文學價值取向實際都在逐漸與布魯姆所提及的那個西方文學傳統(tǒng)分道揚鑣。
“在這種趨勢之下,我們永遠覺得進步是好的。但是布魯姆給我們做了一個提醒,就是同樣要關注 ‘反動’的價值和力量。所謂 ‘反動’,是指文學不一定就是日新月異的,新的不一定就是最有價值、最好的。文學與其他的社會元素不太一樣, ‘保守’有時候甚至會成為它的重大價值。”
閱讀是解決人類困境的唯一的高效途徑
作家魯敏說:“哈羅德·布魯姆在文學批評界的影響力很大,他大概是我在中國批評家作品中看到被引用最多的外國同行。所以他也間接影響了中國文學界批評的立場、態(tài)度和力量,以及批評家對文本本身的重視。他對文本的尊重在批評家里是史無前例的,就是如果不透徹閱讀文本的話,是絕對沒辦法做出深度批評的。他同時也是一個非常嚴厲,有點刻薄的批評家,既會不遺余力地贊美,也會無比犀利地批評?!?/p>
從寫作者、閱讀愛好者的角度來說,魯敏感慨哈羅德·布魯姆在閱讀方面簡直是神?!八苑Q ‘閱讀狂魔’,據說他一小時最高紀錄可以讀400頁。他特別喜歡莎士比亞,甚至還有 ‘能把《莎士比亞全集》只字不錯地記得’這樣的傳奇。傳奇可能有點夸大,但足以可見他不僅閱讀高速,還有博聞強記的能力?!?/p>
魯敏最喜歡布魯姆的一句話是——“我們閱讀不是因為我們不能認識夠多的人,而是因為友誼是如此脆弱,如此容易縮減或消失,容易受時間、空間、不完美的同情和家庭生活及感情生活種種不如意事情的打擊?!?/p>
“他覺得閱讀是解決我們人類孤獨、隔閡以及文明墮落的唯一的低成本又高效的途徑。我希望今后不管文明發(fā)展到什么程度,他對閱讀的這么一種基本態(tài)度會一直延續(xù)下去?!濒斆粽f。
思考他作為一名文學教育者行動本身的意義
中山大學中文系教授魏朝勇向澎湃新聞記者表示,哈羅德·布魯姆《影響的焦慮:一種詩歌理論》等作品于上個世紀八十年代翻譯到大陸。“有很長一段時間,他被學界關注是因為他和所謂的解構主義捆綁在一起,但他本人對于流行的各種理論口號是不屑的,是不合作的。盡管他在學界廣為知曉,但學界沒有真正對待這個人,這個個體。比如哈羅德·布魯姆的《西方正典》引進中國,并沒有引起中國學界像他那樣去重視西方經典。大家更多對名號感興趣,而不是 ‘重視西方經典’這種行動本身。”
“在哈羅德·布魯姆的生涯里,閱讀第一,教學第二,寫作第三。但是在中國,我們更鼓勵論文發(fā)表,經典閱讀教學在文學專業(yè)領域里素來重視不夠。所以在這點上,我認為哈羅德·布魯姆值得我們學習,值得我們思考他作為一名文學教育者行動本身的意義。
華東師范大學中文系教授湯擁華表示:“作為作家,我們紀念他對文學的信心,尤其是相信文學在處理人類所面臨的困境時所表現出的不可代替性;作為讀者,我們紀念他為傳播文學經典所做的貢獻,也紀念他在批評中所表現的感受力、想象力與同情心;作為研究者,我們紀念他為文學批評這一行業(yè)所建立的標準,即不管我們抱著何種訴求從事批評,都必須對浩瀚輝煌的文學傳統(tǒng)表現出最大的尊重,不以某一立場代替快樂的、不知疲倦的閱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