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爾瑪·馬勒是女權主義者嗎?
在《激情精神》(Passionate Spirit:The Life of Alma Mahler)的第二頁,英國傳記作家凱特·黑斯特(Cate Haste)就表明了態(tài)度:“我喜歡阿爾瑪·馬勒?!边@位作者這樣的表態(tài)使她站到了阿爾瑪的三位名人丈夫、數量眾多的情人以及大多數認識阿爾瑪的人的對立面。作為一位自稱是天才之繆斯的具有致命魅力的女子,阿爾瑪·馬勒從青春時代起就是眾人傾慕的對象,好事之徒常伴她左右,直到她80多歲時仍然如此。但認識她的人中喜歡她的人并不多,即使有,也難以保持很長時間。我很清楚地記得她的女兒,安娜·馬勒,曾經告訴我,在她母親悠長的一生中,從未擁有過任何女性摯友。
《激情精神》
1964年在她的葬禮上,湯姆·勒雷唱的那首小調——“維也納曾經的最可愛的女孩/那是阿爾瑪,最機靈的也是她,/只要你跟她對上了信號,/你就永遠無法逃脫她的魔咒”——仍然千真萬確。憑她的美貌與機智,阿爾瑪對她想要的男人攻無不克。她先后與三位大人物結婚,以一種類似于通過代理的方式實現了聲名不朽。在我們的文化遺產中,來自她自己的就只有一系列沙龍歌曲,以及出版了兩本回憶錄,前者乏善可陳,后者基本不實。
將這些注意事項放在一邊,黑斯特女士試圖以21世紀的平等主義角度重寫一個已經被反復陳述的人生故事,這是有吸引力的?!拔姨貏e喜歡在她早期日記中展現的現代年輕女性的形象,”黑斯特女士解釋說,“那時她不受規(guī)矩的束縛,盡管受到作為女性的各種困難,仍然傾向于實現自我、展現才能?!?/p>
她所面對的各種困難,實際上并非只是源自性別。阿爾瑪1879年生于維也納,父親是一個名叫埃米爾·雅各布·辛德勒的畫家,母親是個歌劇歌手,阿爾瑪自小的生活環(huán)境滿是波希米亞式的臟亂與得過且過的精神狀態(tài)。辛德勒待人冷漠,可能是同性戀。他不在家的時候,他妻子和房東同床共枕以支付房租,懷上了一個私生子。隨后她丈夫的學生卡爾·摩爾,成為了她的住家情人。
直到有一天,魯道夫王儲委約辛德勒繪制奧地利風景畫,這筆突如其來的贊助改變了這個家庭的處境。即使這樣,阿爾瑪還是在一種滿懷不安預感的氣氛中長大,使她不相信任何人。在她13歲生日之前,她的父親死于闌尾破裂,使她對自力更生的需求變得更加至關緊要。
阿爾瑪把辛德勒稱為“我的元首”,她從未從喪父之痛中恢復,總是向具有藝術潛力并且與埃米爾略有相似之處的男人伸出援手。與此同時,她的母親迅速與有能力的摩爾結婚,在俯瞰維也納的霍荷·瓦特區(qū)這個時髦之地開辦了一個文化沙龍。
在阿爾瑪早期的實踐中,她愛上了新藝術運動在維也納分支的領導者古斯塔夫·克里姆特,以及她的鋼琴老師亞歷山大·馮·策姆林斯基。顯然,這兩次的激情都是發(fā)乎情,止乎禮,盡管當她在鋼琴上和策姆林斯基一起演奏“特里斯坦和伊索爾德”并且他們無法保持彼此雙手互不觸碰時(如果阿爾瑪的日記是可信的話),當時的情況已經近在忽微。最后,她去尋找另一個年齡足以成為她父親的男人,這個人選落在了古斯塔夫·馬勒身上,他是維也納歌劇院的總監(jiān),也是這座城市里最受關注的人。
馬勒時年41歲,戀母、猶太人、性冷淡、擔心自己可能活不長久。他是一顆唾手可得的低垂果實。22歲的阿爾瑪于1901年選中了他,將自己提升到了總監(jiān)夫人的地位,并且像湯姆·勒雷歌中那樣,成為了維也納最令人向往的女性。根據阿爾瑪的說法,這場婚姻的不利之處是,馬勒禁止她作曲,說家里有一個作曲家就已經足夠了(這個禁令只有阿爾瑪的文字作為佐證)。
在與馬勒結婚的十年里,她的緋聞對象先后包括了作曲家漢斯·普菲茨納、鋼琴家奧斯普·加布里洛維奇以及其他各種人,而馬勒則在一座森林小屋里徘徊,創(chuàng)作了一首又一首的交響曲。他們有兩個孩子,其中一個5歲時死于猩紅熱。(是的,好吧。)1910年,在馬勒生命的最后一個夏天里,他發(fā)現了阿爾瑪與正處于上升期的建筑師沃爾特·格羅皮烏斯的戀情。馬勒向西格蒙德·弗洛伊德咨詢,而弗洛伊德告訴他,為了保障這段婚姻,得讓阿爾瑪放縱自己的欲望。
格羅皮烏斯與阿爾瑪同齡,當時他正處于創(chuàng)立包豪斯運動的陣痛中,正如黑斯特女士所說,他的風格強調“建筑作為一種全方位的作品,一個理性而有效的實體的概念”。因為他對阿爾瑪并非全神貫注,她又與奧斯卡·柯克西卡發(fā)生了激烈的戀情。奧斯卡·柯克西卡是一位執(zhí)著堅毅的畫家,他最為著名??的作品標題為“Die Windsbraut”(“風之新娘”),展示了一對躺在一起的男女,風暴在他們周圍旋轉,赫斯特女士指出,畫面中半蓋布帛的女性形象“明顯是阿爾瑪”??驴宋骺▽Π柆斅泱w的癡迷最終嚇壞了她。1915年她與格羅皮烏斯結婚。當他因為戰(zhàn)爭而離開的時候,她引誘了一位來自布拉格的20多歲的猶太詩人,弗蘭茲·韋爾費爾,她想要塑造這個矮胖的年輕人。
年近四十的阿爾瑪已經不再美麗。她的女兒說:“她看起來像一個洗衣袋?!钡匀恢灰M入一個房間就能引起所有人的注意,仍然可以引發(fā)欲求。韋爾費爾陷入了一場日益惡化的虐待婚姻之中,在阿爾瑪的命令下,他寫下了浪漫主義天主教暢銷書《伯納黛特之歌》(至少她是這么說的)。
面對阿爾瑪版本的事件,問題在于你永遠不知道該相信什么。她在出版的回憶錄中篡改了真相,而她的日記則并不是為他人閱讀而寫作,黑斯特女士顯得太過容易相信阿爾瑪的夸大其詞來判斷她?!半m然她以對創(chuàng)造性天才的吸引力而聞名,”黑斯特女士總結道,“在她的一生中,那些人并不是她的救星。以不同形式創(chuàng)作,演奏或體驗音樂是她的核心……音樂是她表達自己激情精神的聲音。她自己的音樂是她持久而生動的遺產。”
坦率地說,這沒有道理。我研究過阿爾瑪·馬勒的歌曲,卻難以相信這些作品的原創(chuàng)性,甚至難以確定它們的作者身份。它們是在19世紀90年代晚期的浪漫主義風潮中創(chuàng)作的,很大程度上歸功于策姆林斯基和當時的流行趨勢。如果像黑斯特女士所說的那樣,作曲是支撐阿爾瑪生命的力量的話,人們就會好奇為什么這種沖動僅僅局限于兩個短暫的咒語之中——與策姆林斯基相處時,以及馬勒剛剛去世后的日子,當時她可能終于感到被解放了,甚至打算寫一部交響樂。在阿爾瑪的日記中,她記錄了對自己是否有半點天賦這樣的懷疑。
作曲從來不是她的主要動機。阿爾瑪的生活是一件藝術品,以自己的方式追求愛情。她的主要興趣在于捕獲男人,通過這些男人,她可以找到安慰來撫慰喪父之痛,并通過對她的回應,獲得一種替代性的不朽。她既不是女權主義者,也不是女主角,更不討人喜歡。在韋爾費爾去世后,她被人看到在比佛利山莊購物。當被問及她是否會參加第三任丈夫的葬禮時,阿爾瑪說:“我從來不參加葬禮?!?/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