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晉康:《宇宙晶卵》寫的是廣義生命
作者簡介
王晉康
一九四八年生,石油系統(tǒng)高級工程師,中國作協(xié)會員,中國科普作協(xié)會員、副理事長,世界華人科幻協(xié)會名譽會長。
一九九三年因為一個偶然契機——十歲嬌兒逼著講故事——而闖入科幻文壇。處女作《亞當回歸》獲銀河獎首獎,后接連以《生命之歌》《水星播種》《七重外殼》《終極爆炸》等作品連獲銀河獎十九次。
已發(fā)表短篇小說九十篇,出版長篇小說《生命之歌》《蟻生》《古蜀》《逃出母宇宙》《天父地母》《宇宙晶卵》及短篇小說集五十余部,五百五十余萬字。
獲得獎項包括:世界華人科幻大會星云獎長篇小說獎、最佳作家獎、終身成就獎,中國科普協(xié)會金銀獎,大白鯨世界杯幻想兒童文學獎特等獎,騰訊書院文學獎。二〇一六年,長篇小說《天父地母》入圍“中國好書”終評。
短篇小說《養(yǎng)蜂人》《轉(zhuǎn)生的巨人》《生命之歌》《天一星》等、長篇小說《十字》已譯為英文、意大利文、日文,《天火》在日本文學雜志《三田文學》發(fā)表?!断伾贰短映瞿赣钪妗贰杜c吾同在》等已售出譯文版權(quán),《逃出母宇宙》《七重外殼》《類人》《與吾同在》《時間之約》《癌人》《終極爆炸》等已售出影視版權(quán)。
《宇宙晶卵》寫的是廣義生命
王晉康
兩千多年前,屈原曾發(fā)出激情但有失稚拙的“天問”,表達了他對大自然的好奇和敬畏??茖W在相當程度上解構(gòu)了這種敬畏,然后在更高的高度上重建了它:相信“上帝造人”的人們當然會敬畏上帝的神力,但所謂神力就是超越人類認知的,并不能和人類的理性產(chǎn)生共鳴;而相信“進化論”的人知道,所有生命最初起源于普通物質(zhì)的自發(fā)組合,某個原子團偶然獲得了復制自身的能力,便跌跌撞撞、生死難料地走下來,一直走到今天。站在生物進化的高峰(絕不是終點)回首遠望,我們會看到:就是這么一個自發(fā)的、盲目的、本質(zhì)上是試錯的過程,竟然進化出如此精致奇崛多姿多彩的生物,甚至進化出能思考這一切的人類智慧。這自然會引發(fā)我們的敬畏,一種基于理性的更深刻的敬畏。
生命歸根結(jié)底來源于一條非常簡潔的物理學法則——自組織,是大自然中無比強大的熵增洪流的逆過程。宇宙演化同樣如此啊。廣義地說,宇宙的演化也是一個生命化過程,而地球生命只是這個宇觀進程在一顆小小行星上的特例。于是,中國哲學的“天人合一”思想在科學的認知體系下獲得了新生。
因此,人類的終極問題——我是誰、從何處來、向何處去——便可順暢地轉(zhuǎn)化為“宇宙生命”的終極問題,只是表述不同而已。諸如:
宇宙的演化過程中遵循著普遍的、精巧簡潔的法則,那么,這種法則來自何處?它是先天和唯一的嗎?宇宙有它的誕生,也有滅亡(依據(jù)科學界的共識),那么它會復生嗎?復生的宇宙是否也含有老宇宙的基因,即老宇宙演化過程中所嚴格遵循的物理法則?抑或會有某種漂變、進化?
不知道。今天的科學還不能回答這些問題,只有一些初步的猜想,其程度并不比屈原的“天問”高明多少。那么,在這個未知領域,正好是科幻可以馳騁之地。拙作《宇宙晶卵》的水面下就隱藏著一個科幻作家的粗淺的“天問”,只是把它文學化、意象化了,表現(xiàn)為含混晦澀的腹語。小說設定了一個神秘的、悖論式的“晶卵”,是作者心目中對于“天問”的答案,當然它只是一種文學的意象而已,是一次想象力的狂歡。
從故事層面看,《宇宙晶卵》是一個傳統(tǒng)的探險故事,一個尋寶故事,一個有關(guān)叛逆少年成長的故事。書中也寫到一個硅基生命體的覺醒,書寫了它與人類的矛盾和友誼。還書寫了一位“外星姑娘”與一位草莽大叔之間稍顯悲涼但不失溫馨的愛恨情仇。由于小說中特殊的世界設定(飛船為億倍光速,所以到達超圓體宇宙中心只需百年),那些發(fā)生在遙遠時空的故事其實離讀者很近,情節(jié)和人物很接地氣,甚至是中國化的,作者想以這種技巧來拉近讀者與小說中“科幻世界”的距離。
《宇宙晶卵》與作者另兩部長篇小說《逃出母宇宙》《天父地母》大致組成了一組三部曲,其實更像是調(diào)性不一的三重奏:
《逃出母宇宙》寫的是在遭遇到宇宙級災難時,人類如落入沸水中的青蛙那樣猛然一跳,天才如禮花般迸射,短時間內(nèi)實現(xiàn)了千年的科技進步,包括開發(fā)出“億倍光速飛船”等。雖然書中的“三態(tài)真空”、“二階真空”、“空間滑移式航天技術(shù)”等都只是科幻構(gòu)思而并非科學知識,但小說緊扣“二階真空”這個架空的設定,演繹出了基本自洽的邏輯構(gòu)架和故事框架,而且上述科幻構(gòu)思也一直扮演著情節(jié)發(fā)展的內(nèi)在動力,所以這個故事的底色更“科技”一些。它所對應的時空域為“現(xiàn)在”(近未來)。
《天父地母》寫的是逃生飛船的船員們?nèi)绾卧谛U荒星球上走出蒙昧,在宗教的淫威下,科學艱難地萌生。小說既有對宗教權(quán)威的解構(gòu),也不乏對強科學主義者的調(diào)侃。這個故事的背景雖然是十萬年后,但實質(zhì)上寫的是“過去”,是對人類蒙昧時代的重現(xiàn)。
《宇宙晶卵》則更偏重于哲理上的求索,寫的是廣義生命(包括生物生命、非生物智慧體、宇宙生命)如何在宇宙級別的舞臺上活著,并努力沖破三維宇宙的局限,實現(xiàn)升維進化,最終達到天人合一。這個故事對應的時間背景雖然表面看是百年之內(nèi),但實質(zhì)上寫的是遙遠的未來。
在這組“現(xiàn)在、過去、未來”與“科技、宗教、哲理”的三重奏中,貫穿始終的一條紅線則是:活著。是人類整體(而非個體)的生存。書中有一首小詩也許可以作為小說之核:
生命是過客,
而死亡永存。
但死神嘆道——
是你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