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愛中的博爾赫斯
《理想的讀者》 【加】阿爾維托?曼古埃爾 著 宋偉航 譯 廣西師范大學(xué)出版社·新民說 2019年8月
《理想的讀者》是曼古埃爾最富自傳色彩的一本書,仍保持其一貫的博學(xué)與精妙,同時在題材上加入許多個人經(jīng)歷。作者以英國作家劉易斯?卡羅爾筆下的愛麗絲為引子,游走于文學(xué)經(jīng)典與現(xiàn)實歷史之間,談到猶太身份帶來的困擾,回憶博爾赫斯的愛情往事,追溯切?格瓦拉之死給年輕一代的沖擊,討論荷馬失明的深刻意味,批評略薩對遺忘的辯護,分析轉(zhuǎn)型正義面臨的難題。
本文便摘自本書中博爾赫斯的愛情一章。剛剛過去的8月24日,是博爾赫斯誕辰120周年的日子,紀(jì)念這位阿根廷文豪、“作家中的作家”的拉美文學(xué)之父,有許多種方式和角度,但一個真實的博爾赫斯不全在文學(xué)里,而是在文化之外那些平凡的日子里。
1966 年的一天下午,在布宜諾斯艾利斯,我應(yīng)邀到作家埃斯特拉?坎托的公寓用晚餐。她是位年約五十的婦人,有一點耳背,染了一頭漂亮的紅發(fā),有著深度近視的大眼睛(她在人前不肯戴眼鏡,免得減損風(fēng)情)。她在又小又臟的廚房撞來撞去,忙著用罐頭豌豆和香腸湊合出晚餐,大聲朗誦著濟慈和羅塞蒂的詩句。博爾赫斯最好的短篇小說中,有一篇《阿萊夫》是題獻給她的,她也絕對不會讓人忘了這一件事。不過,博爾赫斯本人倒不想跟她一樣念念不忘。至少我跟他提起坎托,說要去見她,博爾赫斯聽了一聲不吭。后來有人跟我說,博爾赫斯一聲不吭,在他,是禮貌。
我認(rèn)識坎托的時候,她的書在阿根廷文壇已經(jīng)退場。在所謂的“拉美文學(xué)爆炸”風(fēng)起云涌,將曼努埃爾?普伊格一輩作家推送至巔峰之后,編輯已經(jīng)不想再出版她的著作。她的小說那時在書店都是以清倉特價甩賣,滿布灰塵,和她的廚房一樣。很久以前,20 世紀(jì) 40 年代吧,她可是用(她欣賞的)威廉?赫茲利特風(fēng)格,為好幾份當(dāng)紅的文學(xué)期刊寫過文章,從博爾赫斯當(dāng)過一陣子主編的《布宜諾斯艾利斯紀(jì)事》到《南方》都可見到。
坎托的寫實小說,(她自認(rèn))遙應(yīng)列昂尼德?安德烈耶夫的手法,曾經(jīng)刊在《國家報》和《新聞報》的文學(xué)副刊;她的長篇小說則徘徊在心理學(xué)和象征主義兩端,于布宜諾斯艾利斯知識界縱使不算風(fēng)靡一時,評論也都不錯。依坎托自述,她之所以風(fēng)光不再,全是因為她賣弄聰明。她有個哥哥,帕特里西奧?坎托,是出色的譯者,當(dāng)年兄妹倆亂倫的謠言,就是她哥哥精心炒作出來的。當(dāng)年兩兄妹一起密商要去贏一項文學(xué)獎。博爾赫斯、小說家愛德華多?馬列亞、短篇小說家及評論家卡門?甘達拉,都在評審委員之列??餐行置弥v好要寫一篇小說,將每一位評審的喜好一網(wǎng)打盡:引述但丁文字給博爾赫斯看,寫關(guān)于美術(shù)、文學(xué)、道德的哲學(xué)討論給馬列亞看,引述一段甘達拉的話給甘達拉看。
兩人藏身在一位文壇才女的名號后面,他們相信才女會是忠實的朋友。小說冠上《光是她的名字》(Lu era su nombre)的標(biāo)題交出去,也由評審一致決議頒與首獎。不巧,藝術(shù)家惺惺相惜的交情不過如此,文壇才女竟然背棄他們,拆穿得獎的詭計,兄妹倆就此被布宜諾斯艾利斯的每一個文學(xué)沙龍掃地出門。一半是銜恨在心吧,一半是因為喜愛俄國文學(xué)而誤入歧途,坎托兄妹加入了何塞?佩內(nèi)隆創(chuàng)立的黨派(如薩瓦托所說,它跟保守黨根本無法區(qū)分,因為黨內(nèi)的老家伙們開會時大多數(shù)都在打瞌睡)。而博爾赫斯對紅色頗為厭惡,他年輕時雖然寫過一本詩集贊美 1917 年,但很后悔。
晚餐之際,埃斯特拉?坎托問我想不想看《阿萊夫》的手稿(這一份手稿二十年后被她送進蘇富比拍賣,賣出二萬七千美元的高價)。我說想。她拿出一只泛著油光的牛皮紙袋,從紙袋抽出一份文稿,總共十七頁,用“小矮人的字”寫得工工整整(“小矮人的字”是博爾赫斯自己的說法,他的字寫得很小、一個個字母都不相連)。稿子上有一些小小的修正和改動??餐袑懺谧詈笠豁摰墨I辭指給我看,再從餐桌對面拉住我的手,輕輕搭在她的臉龐(那時我才十八歲,嚇呆了)?!澳忝业墓穷^,”坎托下令,“就會知道我那時候很漂亮的?!?/p>
“那時”指的是 1944 年,是坎托在阿道夫?比奧伊?卡薩雷斯和西爾溫娜?奧坎波夫婦家里初識博爾赫斯的那一年。西爾溫娜詩寫得不錯,短篇小說還要更好。她的姐姐維多利亞?奧坎波,是財力雄厚、貴族氣質(zhì)濃厚的《南方》雜志創(chuàng)辦人。比奧伊比西爾溫娜要小八歲,本身也是阿根廷首屈一指的乳品王國繼承人。家族乳品的廠牌商標(biāo)“瑪托納”,是從比奧伊母親的名字“瑪塔”變來的。博爾赫斯和比奧伊一開始的合作,便是為“瑪托納”的酸奶寫一系列廣告文案。
▲博爾赫斯與埃斯特拉·坎托
埃斯特拉?坎托初識博爾赫斯,依她自己的看法,離天雷勾動地火(coupde foudre)還差得遠(yuǎn)呢。“可是啊,”她臉上一抹悵然的笑,說,“貝雅特麗齊初見但丁,不也沒怎么動心?!狈路鹨獮樗姆磻?yīng)找佐證似的,坎托寫起四十五歲的博爾赫斯──后來放進她的回憶錄《博爾赫斯剪影》,也故意把他寫得一無是處:“胖胖的,相當(dāng)高,背挺得很直,臉蒼白而多肉,腳特別小,手呢,握的時候跟沒骨頭一樣,軟綿綿的,好像覺得不得不和別人踫一下很不舒服。講話不太流利,像是在找詞兒,在征詢同意?!?/p>
我倒有一次聽博爾赫斯以他這種不太流利的講話方式發(fā)揮出了好得不得了的效果。那一次是有記者問他最欣賞圣馬丁將軍哪一點?圣馬丁將軍是阿根廷的建國英雄,在阿根廷獨立戰(zhàn)爭期間力抗西班牙大軍。博爾赫斯答得很慢、很慢:“他的半身銅像……散見……各地的……公家機關(guān)……學(xué)?!賵?;他的名字……不斷地……在軍隊……行軍時……被復(fù)誦……他的頭像……印在十比索……的鈔票上……”頓了好久,那一名記者呆坐在椅上,茫然無措。記者正要開口問博爾赫斯怎么會挑這么特別的切入點來說,博爾赫斯又開口說了:“……都害我和這一位英雄真正的身影隔得好遠(yuǎn)。”
那一晚初識博爾赫斯后,坎托便常到比奧伊?卡薩雷斯家用晚餐。比奧伊家的晚餐,談話向來十分熱鬧,因為西爾溫娜?奧坎波有個不安分的習(xí)慣,喜歡冷不防迸出問題扔向客人,譬如“要是可以自殺,你會選什么方式?”
有一天,夏日傍晚,博爾赫斯和坎托恰巧一起離開,博爾赫斯便說要送坎托去搭地鐵。到了地鐵站,博爾赫斯又吞吞吐吐說他們兩個人可以再走遠(yuǎn)一點。一小時后,兩人竟然坐在五月大道的一家咖啡館里了。顯然兩人的話題轉(zhuǎn)向了文學(xué)。坎托提起她很欣賞《康蒂妲》,也引述了這一出戲結(jié)尾的一段。博爾赫斯聽得不勝陶醉,說他還是頭一次遇到女士喜歡蕭伯納。接著,博爾赫斯用他已經(jīng)初現(xiàn)失明癥狀的眼睛,瞅著坎托看,用英語獻上贊美:“笑如蒙娜麗莎,動如騎士棋子?!笨Х瑞^要關(guān)門了他們才離開,又再散步到凌晨三點半。翌日,博爾赫斯送了一本康拉德的《青春》到她的住處,但沒見她就走了。
博爾赫斯追求埃斯特拉?坎托,歷時兩年。于此期間,坎托說:“他愛我,而我只是喜歡他?!眱扇顺W鏖L時間散步,或是搭電車漫無目的地在布宜諾斯艾利斯南區(qū)穿梭。博爾赫斯愛坐電車。他也是在七號電車上,于往返市立圖書館的討厭工作途中,靠著雙語對照本的但丁《神曲》,自學(xué)意大利文的。博爾赫斯說過:“我從英文的《地獄篇》開始;等我讀完《煉獄篇》,已經(jīng)看得懂原文了?!?/p>
博爾赫斯不在坎托身邊的時候,就會寫信給她,寫個不停。博爾赫斯的信寫得相當(dāng)動人,后來也被坎托收入《博爾赫斯剪影》中。例如博爾赫斯有一封未標(biāo)日期的信,為他沒有告知坎托便徑自到外地去而道歉:“一則以懼或者以禮吧,總之悲哀的是我深恐我這人于你,不外是不便或責(zé)任而已?!苯又痔钩校骸懊\顯現(xiàn)的形貌不斷重復(fù),像循環(huán)繞圈的圖案;如今,這又再出現(xiàn):我又一次身在馬德普拉塔,心卻飛奔向你?!?/p>
▲博爾赫斯書信手稿1962,來自蘇富比
1945年夏,博爾赫斯告訴坎托,他要寫一則故事,講有一處地方是“世上每一處地方”,他還要把小說題獻給她。兩三天后,博爾赫斯拿了一個小包裹到坎托家,說里面是《阿萊夫》??餐写蜷_包裹,看見一個小小的萬花筒,只是它馬上就被女傭的四歲兒子打破了。
《阿萊夫》的故事,隨博爾赫斯對坎托癡迷的愛而往前推進。在一張給坎托的明信片上,博爾赫斯用英文寫道:
星期四,約五點
我在布宜諾斯艾利斯。今晚我要見你,明天我要見你,我知道我們在一起一定會很快活(快活,閑晃,有時不發(fā)一語,大半時候傻得痛快),但我已經(jīng)感覺到和你分離而如肝腸寸斷的痛,我被河流,被城市,被一叢叢雜草,被形勢,被日夜,硬生生從你身邊拉開。
這幾句,我保證是我最后一次自溺于這樣的心情。以后,我再也不會一肚子自怨自憐。親愛的,我愛你,我愿你享有世間一切的幸福;廣大無邊、錯綜復(fù)雜、密密交織的幸福未來,就橫亙在我們眼前。我像某些糟糕透頂?shù)纳⑽脑娙四前銓懼@些;這一張明信片不如不寫,我可不敢重讀。埃斯特拉啊,埃斯特拉?坎托,當(dāng)你讀到這一張明信片,我應(yīng)該已經(jīng)快把我答應(yīng)為你寫的故事寫完了,這是一個很大的系列里打頭陣的一篇。
你的喬治
“關(guān)于那個是世上所有地方的地方的故事”(博爾赫斯在另一張明信片如此提到這篇小說),是以布宜諾斯艾利斯一位美麗的貴族貝雅特麗斯?維特波死去的那一年夏天起頭的,博爾赫斯,也就是主述者,深愛著她。貝雅特麗斯有個表哥,叫卡洛斯?阿亨蒂諾?達內(nèi)里,是個愛掉書袋、裝模作樣的詩人(有此一說:博爾赫斯寫這角色是以他的妹夫,也就是作家吉列爾莫?德?托雷為藍本而塑造出來的。德?托雷本人的行文,恪守西班牙皇家學(xué)院頒布的推薦用字),正在寫一部恢宏壯闊的詩篇,要將世間萬物和天堂一切悉數(shù)盡現(xiàn)于筆下。而他的靈感來源就是阿萊夫,宇宙萬物盡存于阿萊夫這一處地方。達內(nèi)里跟博爾赫斯說,這地方就在貝雅特麗斯家往地下室去的第十九級臺階的下方,躺在地板上還要擺對姿勢,才看得到。
博爾赫斯聞言照做,阿萊夫果然出現(xiàn)在眼前:“阿萊夫的直徑大約為兩三厘米,但宇宙空間都包羅其中,體積沒有按比例縮小?!比f事萬物無不出現(xiàn)在他驚詫的眼前,他如惠特曼一般細(xì)數(shù)家珍:“我看到浩瀚的海洋、黎明和黃昏,看到美洲的人群、一座黑金字塔中心一張銀光閃閃的蜘蛛網(wǎng),看到一個殘破的迷宮(那是倫敦),看到無數(shù)眼睛像照鏡子似的近看著我……”主述者將看到的事物一一道來,延續(xù)到下一頁。在諸象中,博爾赫斯不可思議地看見了自己的臉、他的讀者們的臉——也就是我們的臉,以及“曾是美好的貝雅特麗斯怵目的遺骸”。不止,還有教博爾赫斯看了大為屈辱的:他看見了幾封“猥褻的、難以置信但又千真萬確的信”,出自遙不可及的貝雅特麗斯之手,寫給達內(nèi)里?!拔矣X得眩暈,我哭了,”博爾赫斯總結(jié)道,“因為我親眼看到了那個名字屢屢被盜用、但無人正視的秘密的、假設(shè)的東西:難以理解的宇宙?!?/p>
故事寫好后,博爾赫斯投稿到《南方》雜志,刊登在1945年9月那一期。之后沒多久,博爾赫斯和埃斯特拉?坎托在阿德羅格的德利西亞斯酒店用晚餐。阿德羅格在布宜諾斯艾利斯郊區(qū)一帶,這里對博爾赫斯有重大的意義。年輕時,他在這里和家人一起度過幾年快樂的暑假,博覽群書;三十五歲時,極度痛苦的他于 1934 年 8 月 25 日在這里試圖自殺(他在 1978 年寫了一篇故事紀(jì)念此事,時間設(shè)在未來,叫作“1983 年 8 月 25 日”);他以這里為背景,寫下一部形而上偵探小說《死亡與指南針》,將德利西亞斯酒店變成一棟別墅,還取了很美的名字,“悲傷羅伊”( Triste-le-Roy)。薄暮時分,他和坎托沿著愈來愈暗的街道散步,博爾赫斯用意大利文背誦貝雅特麗齊央求維吉爾陪但丁到地獄走一回的詩句。于此附上多蘿西?謝爾斯的英譯:
??!曼圖亞的溫文爾雅的魂靈!
你的聲譽至今仍在世上傳頌,
并將和世界一樣萬古長存,
我的一位朋友——不算走運
正在那荒涼的山地中途受阻。
坎托對我復(fù)誦詩句,跟我說博爾赫斯還取笑貝雅特麗齊為了達到目的,不惜阿諛奉承維吉爾?!敖又柡账姑嫦蛭?,”坎托說,“雖然襯著霧蒙蒙的街燈,他幾乎看不清楚我,但他問我愿不愿意嫁給他?!?/p>
坎托半開玩笑半認(rèn)真地作答,說她興許會答應(yīng)?!翱墒?,喬治啊,你別忘了我是蕭伯納的信徒。所以,沒有先上床,我不嫁給你?!笨餐性诓妥缹γ鎸ξ易芳恿艘痪洌骸拔抑浪^對不敢?!?/p>
博爾赫斯和坎托的關(guān)系就僅止于此,似是有情卻又無意,也只勉強再拖了一年。依坎托的說法,兩人分手有博爾赫斯的母親從中作梗。博爾赫斯的母親作為兒子一貫的監(jiān)護人,對兒子的女性友人一概沒有多少好感。之后,1967 年,博爾赫斯的母親看似同意他迎娶艾爾莎?艾斯泰德?米蘭(“我看你娶艾爾莎應(yīng)該不錯,因為她是寡婦,懂得人生?!保?,坎托的評語則是:“她幫他找了個替代品在身邊?!辈贿^,博爾赫斯娶艾爾莎卻是大不幸。
不管博爾赫斯對誰親近一點,艾爾莎都會妒火中燒,她阻止博爾赫斯探望他母親,也從來不邀請他母親到他們的公寓來。博爾赫斯對文學(xué)的興趣,艾爾莎不屑一顧。艾爾莎連書也不太讀。博爾赫斯愛在每天早晨就著咖啡和吐司暢談他的夢想,艾爾莎才不做夢,或聲稱自己不做夢,而博爾赫斯覺得這是不可想象的。艾爾莎在乎的,是名氣為博爾赫斯帶來的排場,博爾赫斯本人卻特別瞧不起這些東西:勛章、雞尾酒會、和名流見面。
▲博爾赫斯與艾爾莎
有一次博爾赫斯受邀到美國哈佛大學(xué)演講,艾爾莎堅持校方要提高酬勞,安排更豪華的食宿。一晚,一名哈佛教授看到博爾赫斯待在住處外面,穿的還是拖鞋和睡衣?!拔姨盐益i在外頭?!辈柡账谷f分尷尬地解釋。那位教授把博爾赫斯帶回自家留宿,翌日早晨去找艾爾莎理論。艾爾莎回嘴:“又不是你要看他蓋在被單底下是什么樣子!”
另一次,在布宜諾斯艾利斯他們住的公寓,我去看博爾赫斯,博爾赫斯趁艾爾莎不在房間的時候壓低聲音問我:“告訴我,別波在嗎?”別波是博爾赫斯養(yǎng)的一頭白色大公貓。我跟他說別波在,正窩在一張安樂椅上睡覺?!爸x天謝地,”博爾赫斯說,“她跟我說它跑掉了。可我能聽得到它在屋里,我還以為我要發(fā)神經(jīng)了?!?活像納博科夫《黑暗中的笑聲》里的一幕。
博爾赫斯從艾爾莎身邊倉皇逃走,當(dāng)然絕不光彩。由于“離婚”一事在阿根廷根本聞所未聞,所以,博爾赫斯唯一能用的手段便是合法分居。1970 年 7 月 7 日,博爾赫斯的美籍翻譯諾曼?迪?喬凡尼在國家圖書館(博爾赫斯在那兒有辦公室)用出租車將博爾赫斯接走,并偷偷陪他到機場,一起搭機到科爾多瓦。博爾赫斯先前已由迪?喬凡尼協(xié)助找了一名律師和三名搬家工人,交代好事情,他們在這時候也依博爾赫斯的意思,抵達艾爾莎住的公寓按門鈴,出示法律文件和法院命令,將博爾赫斯的藏書全數(shù)搬走。博爾赫斯和艾爾莎的婚姻維系不到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