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黨的女兒”,做黨的女兒 ——訪表演藝術(shù)家田華
《黨的女兒》
王毅:您12歲就參加了八路軍晉察冀軍區(qū)抗敵劇社,能簡要介紹一下當時的歷史背景嗎?是什么動力讓您加入了劇社?
田華:我從一個12歲的農(nóng)村小姑娘成長為一名軍人,一位人民藝術(shù)家,我要感謝黨和軍隊的培養(yǎng),感謝軍隊電影事業(yè),感謝八一電影制片廠。我出生在河北省一個貧窮的小山村,兒時的記憶大都是親人被日本鬼子殘害的場景。我的二哥在區(qū)里工作,在一場鬼子的“掃蕩”中犧牲;我的三哥1937年在聶榮臻部來河北時參了軍,但第二年也犧牲在冀東的一場戰(zhàn)役里,他們都是無名烈士。我大伯被燒死在紅薯窖里,大姐被一邊喊“花姑娘”一邊追趕的鬼子嚇瘋了,我父親則是被敵人抓去后最終病倒身亡。這一切對我的人生影響巨大。我在12歲的時候報名參加抗敵劇社,成為兒童舞蹈隊的一員,開始接受黨和軍隊的培養(yǎng),我的名字田華就是汪洋副社長替我改的。
王毅:當年八路軍的生活怎樣?在慰問英雄官兵的過程中又發(fā)生了哪些故事?
田華:當時劇社活動特別多,慰問戰(zhàn)士、群眾宣傳、駐地教歌、開辦識字班等等,給我提供了很多學習進步的機會。記得第一次正式演出是慰問參加“百團大戰(zhàn)”的革命隊伍,在一個舞蹈的最后,我爬上梯子向凱旋的抗日官兵敬禮,直到最后一個士兵通過,胳膊都舉酸了,但是我心里特別高興,特別驕傲,因為這是我參軍后的第一個正式角色。從此,我參加了劇社創(chuàng)作的《子弟兵和老百姓》《讓地雷活起來》《紅槍會》等文藝節(jié)目,還經(jīng)過無人區(qū)到山西敵后炮樓下的農(nóng)村去演出,歷經(jīng)炮火的錘煉。
16歲那年,我入了黨。在面向黨旗宣誓時就決心一生為人民服務(wù),一輩子對黨忠誠。從抗日戰(zhàn)爭到解放戰(zhàn)爭,部隊打到哪里,我就跟隨著抗敵劇社演到哪里。從保定、石家莊到天津,再到張家口、宣化到北京,為部隊官兵演,為駐地群眾演,還曾在張家口為蘇聯(lián)紅軍演出。
王毅:今天十二三歲的孩子,都還在父母身邊撒嬌,真難以想象您當年的堅強。
田華:1940年初,我剛參軍時,年紀比較小,不適應,去了一個星期就開始哭。后來人家說,你老是哭,就不進步了。這么說對我起的作用很大,我暗下決心,我得抗日,我得堅強,得好好學習、好好進步。從那以后,我嚴格要求自己,早上一聽見哨子聲,就趕緊穿衣、疊被、打背包,然后到院子搶掃帚,掃完院子趕緊跑去沙灘練功,回來以后洗漱、吃飯,吃完飯馬上又吹哨子,若是敵人沒來,我們就排練、演出。平時工作、生活,有困難都是搶著上,見了榮譽就讓。
當時我們都是住老百姓的房子,有火炕的房子老百姓住,我們住沒有窗戶和門的柴火房。冬天,我就先搶有風的地方,哪里冷住哪里。到了夏天,就搶不通風的犄角旮旯。當時自己就覺得應該這樣做,因為干部同志都是這么做的。我始終要求自己不僅要做一名好演員,更要做一名好黨員,要像當年犧牲的戰(zhàn)友和英雄模范一樣,任何時候都要相信組織,管住自己。那時候安排演出,叫我演就演,不叫演就不演,叫演什么就演什么。什么名啊利啊,從來沒有考慮過。
1943年,敵人的第三次“掃蕩”實行更加殘酷的燒光、殺光、搶光“三光”政策,演出隊的小戰(zhàn)士們大多數(shù)人去了延安,只有我和另外三名同志留下,我們急得直哭,一心想跟隨戰(zhàn)友們到毛主席身邊去,但是根據(jù)任務(wù)需要,我們要留在晉察冀根據(jù)地與敵人戰(zhàn)斗,依靠演出提振根據(jù)地的軍心、民心,這也是服從,就是“聽黨的話,哪里需要到哪里去”。
王毅:您在《黨的女兒》中飾演的李玉梅,給幾代觀眾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您是如何塑造這樣一個人物形象的?
田華:《黨的女兒》我現(xiàn)在看,自己也要流淚的?!饵h的女兒》講的是第二次國內(nèi)革命戰(zhàn)爭時期,中央紅軍實行戰(zhàn)略轉(zhuǎn)移開始長征后,李玉梅在與黨組織失去聯(lián)絡(luò)的情況下,始終忠于黨的事業(yè),不顧自身安危堅決與白匪斗爭的故事。
1958年,根據(jù)作家王愿堅小說《黨費》改編的電影《黨的女兒》開拍。當時,導演林農(nóng)看過我演的《白毛女》,對我充滿激情的表演比較認可,就選定讓我來飾演主角李玉梅。相似的革命斗爭經(jīng)歷,給了我扮演李玉梅有利的條件,但由于當時不了解南方人民的生活習俗,開始創(chuàng)作時,我感到比較吃力、忐忑,畢竟生活是創(chuàng)作的源泉。所幸我在參加全國第一屆人大會議時,結(jié)識并采訪了來自江西興國的婦女代表劉友秀和范秀英。她們參加過蘇區(qū)對敵斗爭,詳細地給我敘述了紅軍長征前后蘇區(qū)的斗爭形勢。介紹中,她們還情不自禁地唱起興國山歌來:“哥哥出門當紅軍,斗笠背在背中心。祝福哥哥打勝仗,消滅敵人不留情?!边@一切,讓我真實感受到當年白色恐怖下的斗爭情景:紅軍為什么要轉(zhuǎn)移,李玉梅她們在與黨組織失去聯(lián)系后是怎么堅持斗爭的,最后又是怎樣犧牲的……我只要一合上眼,就是劉友秀、范秀英和李玉梅這三個人的形象,也會想起我參加革命的經(jīng)歷,我覺得一下子抓住了李玉梅這個人物的精髓,有了非常強烈的創(chuàng)作沖動,很快投入到了緊張的拍攝之中。
雖然時隔61年了,《黨的女兒》創(chuàng)作集體的每個日夜、每個場景、每句臺詞,以及所有的大小細節(jié),我都歷歷在目。電影中三次黨小組會讓我印象尤為深刻:第一次,李玉梅和兩個女黨員在山洞里學黨章,選小組長,決心在與黨組織失去聯(lián)絡(luò)的情況下繼續(xù)斗爭;第二次,她們開會決定發(fā)動群眾,將暴尸在村頭的革命烈士遺體安葬起來;第三次,她們決定為沒鹽吃的游擊隊籌集腌菜,以這種特殊黨費的形式表達對組織的深厚情感。這些都讓我深深地意識到,每一個黨員就應該這樣,無論在何種艱難的情形下,永遠保持對黨的堅定信念和忠誠。
王毅:這部電影當年取得了巨大的成功,感動了無數(shù)人。
田華:這部影片公映后引起很大轟動,以至于后來成為紅色經(jīng)典中的代表作品。當時很少寫影評的茅盾先生破例發(fā)表了《關(guān)于〈黨的女兒〉》的評論文章,評價“田華塑造的李玉梅形象是卓越的。沒有她的表演,這部電影就不能給人以那樣深刻而強烈的感染”。我16歲就投入到了黨的懷抱,對于“黨的女兒”形象,我個人感覺不是在表演,而是一種真情的流露。
王毅:從您的經(jīng)歷看得出,您本身就是“黨的女兒”,演《黨的女兒》,就是您生活的再現(xiàn)。
田華:這是對我最大的激勵、鼓舞和鞭策。演《黨的女兒》,做“黨的女兒”,這是我?guī)资甓撟约旱囊痪湫恼Z。李玉梅與我水乳相容、交織在了一起。電影《黨的女兒》上映后,大家評價很高。但這不是我演得好,而是劇本好,是王愿堅的小說好,是導演導得好,戰(zhàn)友趙尚武、陳玉然、吳畏用英雄的精神激勵自己,表演特別到位。這是攝制組付出全部心血的結(jié)晶,更是一代共產(chǎn)黨人犧牲的壯烈和崇高的精神感動和教育了觀眾。
王毅:您是許多青少年公益組織的形象大使,您希望孩子們從電影中看到怎樣的英雄形象?
田華:孩子是祖國的未來,我們在電影中塑造怎樣的英雄形象,潛移默化中他們就會去模仿、在生活中去學習這樣的英雄形象。如何給孩子們塑造與新時代相匹配、與時代精神相契合的英雄形象,是值得我們認真思考的重大歷史使命課題。
7月26日,當我看到習近平總書記俯身與94歲的老英雄張富清握手的畫面令人感動。今年5月,習近平總書記曾對張富清同志先進事跡作出重要指示強調(diào),老英雄張富清60多年深藏功名,一輩子堅守初心、不改本色,事跡感人。在部隊,他保家衛(wèi)國;到地方,他為民造福。他用自己的樸實純粹、淡泊名利書寫了精彩人生,是廣大部隊官兵和退役軍人學習的榜樣。要積極弘揚奉獻精神,凝聚起萬眾一心奮斗新時代的強大力量。英雄不能脫離特定的歷史和時代而存在。今天,我們處在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新時代的歷史方位上,新時代必然會誕生無數(shù)新英雄。
王毅:新時代的文藝工作者應如何塑造英雄?
田華:習近平總書記在文藝工作座談會上的講話講得很清楚,作為新時代的文藝工作者,只要正確把握中國社會的主要矛盾,找準英雄所處的歷史方位,牢固堅持以人民為中心的創(chuàng)作方向,就一定能夠塑造出一大批彰顯新時代精神的、豐富多彩的、能給人民群眾指引啟迪的當代中國英雄形象?!饵h的女兒》給了我榮譽,給了我不老的靈魂。演“黨的女兒”,做黨的好女兒,成了我?guī)资陙砣松恍傅淖非蟆τ谖襾碚f,更要“還藝于人民”,頌好紅色經(jīng)典,用藝術(shù)的形式揭示共產(chǎn)黨人高揚的理想信念和實踐信仰的奮斗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