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常巷陌曾經風云激蕩,十三幅畫作勾勒新聞百年
《北青報記者在“前線”》
《楊椒山祠》
《康有為故居》
說到畫展,就得說畫什么、怎么畫。有個名人說過:世界上不是缺少美,而是缺少發(fā)現(xiàn)美的眼睛。這次參展的畫家都是老北京,我上溯三代都是純種的北京勞苦大眾。所以我對老北京的一磚一瓦都愛得深切;我還“忝稱”——這不是文人之雅言——拿老百姓大實話說就是“典見著臉自稱”,我是學歷史的,又在新聞行當30年,所以我所畫的大多是老北京的胡同、門樓,并且在歷史上熠熠生輝,且與新聞密切相關。北京是一座名副其實的歷史文化名城,許多看似極普通的胡同、老屋,一旦了解了它的“想當年”,必定讓人浮想聯(lián)翩,咀嚼其厚重的歷史內涵、體味其豐富的文化底蘊,這是一座城市的靈魂。
有朋友抬舉,說我畫的是“胡同里的中國新聞史”。
我的作品第一幅是《楊椒山祠》,“公車上書”的發(fā)祥地。這里祀奉因彈劾嚴嵩被害的楊繼盛,清初改為松筠庵,乾隆五十二年將正屋辟為楊椒山祠。中日甲午戰(zhàn)爭后,《馬關條約》割地賠款消息傳來,在京應試待發(fā)榜的舉人群情激憤。盡管現(xiàn)在有史家認為“公車上書”作為歷史事件尚存疑,頂多只能稱作“公車集會”或“公車擬上書”。歷史細節(jié)姑且按下不論,但從此之后,全國各地紛紛組織學會、發(fā)行報紙,確是不爭的事實。
我畫的是今年宣南季春景色,胡同比我以前所見要干凈整潔得多,松筠庵門前的一根水泥電線桿子也沒了。我在畫中添了些在此觀摩和路過的人物,以體現(xiàn)時代氣息。
接著就是《康有為故居》,故居位于西城區(qū)米市胡同43號。1882至1898年改良派領袖康有為在此居住,“公車上書”后不久,1895年8月17日,北京第一份民辦報紙、維新派第一份報刊、由康梁等操辦的《萬國公報》在此創(chuàng)刊。北京強學會成立后,《萬國公報》46期易名《中外紀聞》,梁啟超、汪大燮主筆,發(fā)刊僅一個月零五天即遭封禁。它是資產階級早期政治團體的機關刊物,除選登“閣抄”、譯載新聞外,又載“格致有用之書”,探討“萬國強弱之原”,開啟了真正意義上近代報媒先河,也開啟了中國近代政治史、新聞史上國人第一次辦報高潮。
今年年初我再走米市胡同,但見一片圍擋,沒看到故居。所以此畫雖是新作,但畫面卻是2005年初次探訪時所見的模樣。
再往下是《瀏陽會館》,大家都知道譚嗣同是“戊戌六君子”之一,為了變法不惜掉腦袋,其實他還是一近代早期報人。
北溝沿胡同23號,曾長期是“梁啟超故居”。前幾年梁氏后人聲明那兒不是梁啟超故居?,F(xiàn)“故居”銘牌已改為“四合院”。從專業(yè)角度考量,名人住過與否是“故居”認定的唯一條件,絕不能“大概其”。但對平常人而言,不論故居是這兒、還是粉坊琉璃街或南長街,都不影響其對中國歷史進程的深刻影響。梁啟超還是著名新聞報刊活動家,開創(chuàng)了全新的“時務文體”。
外交部街33號是清末外務部迎賓館,民初外交部搬入,石大人胡同也因此易名“外交部街”。中國最后一批進士中名人不少,其中就有辭官投身新聞事業(yè)的黃遠生,那是公認的中國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記者,他開創(chuàng)了全新的新聞體裁——通訊,《外交部之廚子》就是“遠生通訊”中的名篇之一。
緊挨著的還有《蔡元培故居》,震驚中外的五四運動在那里醞釀;《陳獨秀舊居》,在東城區(qū)箭桿胡同20號,屬市文保單位。自從陳應蔡元培之聘就職北大文科學長,《新青年》雜志也從上海遷到了這里,舊居主人被毛澤東尊為“五四運動的總司令”;《每周評論》也是陳獨秀、李大釗他們所創(chuàng)辦,和《新青年》互為補充,是其時最有影響力的報紙之一。
當年宣外一帶堪稱“傳媒大道”,報館眾多。一提中國的名記者,除了黃遠生,就數邵飄萍、林白水。那兩位所創(chuàng)辦的《京報》《社會日報》報館都在那兒,宣外魏染胡同的京報館還在,我把它畫了下來。
邵飄萍事跡眾多不提,單說他促成北大成立新聞研究會,便開啟了中國新聞教育先河,得到結業(yè)證書者有毛澤東、高君宇、譚平山、陳公博、羅章龍。
林白水是提倡白話寫作的先驅者之一,其最經典者是諷喻慈禧大辦七十“萬壽”時所撰名聯(lián):“今日幸西苑明日幸頤和何日再幸圓明園四百兆骨髓全枯只剩一人何有幸,五十失琉球六十失臺灣七十又失東三省五萬里版圖彌蹙每逢萬壽必無疆”。1926年8月6日,因在社論中屢次抨擊軍閥張宗昌,林白水被張逮捕殺害。遇害時,與同一地點遇害的著名記者邵飄萍相隔近百日。因此,時人感嘆:“萍水相逢百日間”。中國的新聞從業(yè)者無人不知邵飄萍、林白水,他們都以身殉了自己的事業(yè),這兩位報人都被追認為革命烈士。
可惜宣外騾馬市大街棉花頭條1號的社會日報的報館、也就是林白水故居被推平了,后來又蓋了個小四合院,號稱林的故居,無語。
我這次參展作品的最后一幅是《北青報記者在“前線”》。我畫了這么多歷史上的老報人、名記者,也應該畫新時期的年輕新聞人。所以畫了汶川大地震,北青報記者崔峻在震中映秀鎮(zhèn)的工作狀態(tài)。以“前線”命名還是同事楊信的提議,新聞現(xiàn)場之于記者,就是戰(zhàn)士的前線。他還和我打镲,說老焦畫了這么多新聞工作者,就最后一個還活著。
我2005年曾犯神經,可著北京城瞎轉悠,那時《每周評論》所在的米市胡同還在,今年再去,已消失不見。《每周評論》的報頭旁有小字,說這里是其發(fā)行所,但中央黨校所出的大辭典說這里是編輯部,一般的介紹都說編輯部在北大文科學長陳獨秀的辦公室。不管怎么說,那里都和現(xiàn)代史上大名鼎鼎的《每周評論》緊密相關。
此次展出的作品中,有幾幅創(chuàng)作于2005年,去年底一有辦展動議,今年我又趕畫了幾幅,湊成了這次參展的13幅。畫面比較灰,偏粉了些,也是多年沒動筆的報應。好在題材自成系列,也算是對自己從事的職業(yè)一次特別的紀念。
(注:本文作者焦尚意曾是北京青年報社高級編輯,北京市美協(xié)會員,北京市新聞專業(yè)高級職稱評審專家。不久前,“見證——鐵筆新聞路 赤心繪丹青”張東卯 焦尚意 楊信油畫作品展在北京山水藝術大道·山水丹青藝術館展出,本文根據其發(fā)言稿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