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話文的表達力要進一步發(fā)展
有人說,白話文的表現(xiàn)力不如文言,今天的文章遠不如古文典雅含蓄。我覺得不能一概而論。文言和白話都有經(jīng)典名篇,白話名篇(包括宋元以來的白話小說和新文化運動以后的白話作品)和文言名篇相比,應(yīng)該說毫不遜色。在表現(xiàn)力方面,文言和白話各有所長。
但總的來看,文言文比白話文成熟,這和兩種書面語的發(fā)展歷史有關(guān)。書面語的成熟是需要時間的。文言文如果從《尚書》算起(《尚書》中的《堯典》等大概是周代史官根據(jù)遠古史料加工寫成的),到《論語》大約五百多年,到《史記》大約九百多年,到韓愈、柳宗元則是一千八百多年。白話在敦煌變文中還是雛形,到宋元話本開始成熟,《水滸傳》《西游記》《金瓶梅》《紅樓夢》等白話經(jīng)典的出現(xiàn),也經(jīng)過了八九百年。而今天的白話文,是新文化運動以后的白話文,它不只是近代白話的繼承,而是在近代白話的基礎(chǔ)上,融合文言、方言及其他語言(主要是以英語為主的西方語言)的成分形成的一種新型的書面語。這種新型的書面語,從新文化運動算起,至今才一百年。這種融合趨向是對的,但如何融合好,是需要在發(fā)展過程中解決的問題。
我覺得,要使現(xiàn)代漢語書面語有更豐富的表達力,不單要恰當?shù)匚找恍┕盼脑~語,還要注意學習古文的意境和表達。古文很多篇幅不長,但意在言外,含義深遠。寫景的文章,往往寓情于景,如蘇軾《記承天寺夜游》,不但寫了月色,也寫了作者的情懷;柳宗元的很多山水小品,都寫得“凄神寒骨,悄愴幽遂”,使人感慨。寫人的文章,著墨不多,但感人至深,如《史記》寫廉頗、藺相如,真是千載下凜凜有生氣;方苞寫左光斗,只寫了獄中一件事,就寫出其“肺肝皆鐵石所鑄造也”?,F(xiàn)代漢語書面語要基于口語,又高于口語,形成這樣一種書面語,是我們努力的方向。
(摘自蔣紹愚《也談文言和白話》,《清華大學學報》2019年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