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城》2019年第2期|光盤:刺殺板爺
歐陽陀
一塊簾子隔出兩個世界。板爺在里頭,文武諸官在外頭。板爺跟一群女子玩游戲,浪笑聲海浪一般一波波傳出來。板爺喜怒無常,行為捉摸不透,諸官猜想不到板爺今天又要出什么難題。文武諸官因站立過久身子顫抖,因為緊張又加劇了顫抖。
門簾無聲挑開,德福扯開破嗓叫道:“板爺有令,宣歐陽陀三日內(nèi)進(jìn)宮!”
進(jìn)宮干啥?刺殺板爺。
武將令狐炎、蔡云解獲令離開格拉宮。格拉宮外三層住滿武官,他們既是對外的戰(zhàn)士,也是對內(nèi)的侍衛(wèi)。令狐炎、蔡云解手持通行牌走過一道道戒備森嚴(yán)的大門,到達(dá)百姓漸多的街巷,站立,痛快地大聲呼吸。沱巴鎮(zhèn)不大,卻是沱巴山區(qū)方圓幾十公里一切一切的中心。百官只有到了有普通百姓的地方,才能看到人間煙火。
令狐炎、蔡云解身著官服,行走的百姓立即跪下讓路。有的百姓還給令狐炎兩個官員磕頭,連聲說老爺饒命。
“都起來吧?!绷詈渍f。下跪者偷看左右,都不敢第一個站起來。
“令狐大人發(fā)話了,都起來吧。”蔡云解說。蔡云解提起離他最近那個老人,呵斥說:“統(tǒng)統(tǒng)他媽的起來!”下跪者一個接一個站立,他們驚恐萬狀,偷看一眼令狐炎、蔡云解,目光立即移向別處。
“誰叫歐陽陀?站出來。”令狐炎說。人群一動不動,整條街道鴉雀無聲。老瓦家的菜煳了,向大街傳來刺鼻的焦味。老瓦家好久沒吃上葷,好不容易攢了錢今天割回三兩肉。老瓦后悔出來看熱鬧。從家里探出身子,見到令狐炎、蔡云解兩個大官人就再不敢回身。老瓦站在離令狐炎的第三個位置,聞到自家燒焦的佳肴心疼得滴血。
“請歐陽陀站出來?!绷詈自俅握f。人群全都往后退了一步?!爸罋W陽陀住哪條街嗎?”蔡云解揪住黑山羊并且對所有人說。沒有人說知道。令狐炎點了四個人留下,別人可以離開。這四個人是老瓦、黑山羊、鍋鏟和燒餅。“你們分別去找歐陽陀,一個時辰后到綠瓦臺向我稟報?!绷詈渍f。
下達(dá)命令之后,令狐炎、蔡云解走向綠瓦臺。街上空無一人,人們聞訊全都撤離大街,關(guān)閉家中大門,無家的躲進(jìn)犄角旮旯里。兩個官人從這條街走到那條街,所到之處空無一人。綠瓦臺在沱巴鎮(zhèn)南,中間隔著農(nóng)田,一條寬大的馬路連接鎮(zhèn)子。有一個趕馬人緩緩走來,趕馬人年事已高,晃動的馬車搖得他迷迷瞪瞪。馬大約累了,無主人監(jiān)督,便自主行走,想快就快想慢便慢。馬車到達(dá)令狐炎兩人身邊,令狐炎叫道:“歐陽陀?!苯新暫茸●R,馬停下。老人身子因慣性朝前沖,但瞬間停住。老人睜開眼,見是官人,想跳下馬車下跪,卻一頭栽下,跌破了頭。“你是歐陽陀嗎?”蔡云解俯下身子問。老人吃力地?fù)u頭。令狐炎、蔡云解將受重傷的老頭抬上馬車,讓馬車?yán)厝?。這是匹老馬,老馬識途。
綠瓦臺就在前方了,那是建在一座山上的公共祭祀臺。每年農(nóng)歷十二月十二日,沱巴人要在這里舉行公祭,板爺親自舉行儀式。一年一小祭,三年一大祭,大祭時要殺牛殺羊殺一個人。沱巴祭祀誰呢?祭天地祭祖宗,祭沱巴的土地爺龍王爺,勸說以及警告沱巴山區(qū)大小鬼怪。綠瓦臺平時大門緊閉,除了板爺,哪怕格拉宮的文武高官都無權(quán)進(jìn)入。綠瓦臺有二十四個人日夜守護(hù),還負(fù)責(zé)這里的清掃和維護(hù)。綠瓦臺也不完全用來祭祀,可以用作板爺喜歡的任何活動。前不久,丁狗從桂林城弄來一個美女獻(xiàn)給板爺,板爺很喜歡,在綠瓦臺舉行盛大的接風(fēng)儀式。丁狗送美女有功,儀式上板爺將他安排在身邊。丁狗的內(nèi)人孩子也被請到現(xiàn)場。板爺賞給丁狗家人銀兩,大贊丁狗的忠孝聰穎。板爺叫人遞上美酒,與丁狗干杯。丁狗當(dāng)眾狼吞虎咽那只烤雞腿后,板爺下令將丁狗殺掉。板爺殺丁狗的理由很簡單:他太高興了,不殺丁狗,無法抑制內(nèi)心的高興。
令狐炎、蔡云解站在綠瓦臺大門前幾米的地方,這里有一排榕樹。板爺為美女接風(fēng)那天,這兩個武將也在現(xiàn)場?,F(xiàn)在,他倆又聞到了當(dāng)天的血腥味和恐怖的氣息。守護(hù)大門的侍衛(wèi)警覺地關(guān)注令狐炎他倆的一舉一動。太陽向西邊滑下去,遠(yuǎn)處的知鳥鳴叫,將黃昏的氣氛提前營造出來。
“這就算一天了嗎?”蔡云解問。
“算。三天內(nèi)。今天這一天就要過去了?!绷詈渍f。
兩人看看周邊,沒發(fā)現(xiàn)可疑的人和動物,便卸下身上的大刀。兩位武將的大刀鋒利,寬大厚重。重刀揮舞起來費力,但不可阻擋,威力無比。格拉宮的建筑在沱巴鎮(zhèn)上突顯,令狐炎眺望格拉宮,舉頭看榕樹葉漏下的夕陽,緊靠大榕樹坐下。蔡云解往來路行走幾步,似乎想迎接稟報的下人。來路無人,他退回來與令狐炎相對而坐。他的背后沒有依靠,如果想背靠大榕樹與令狐炎面對,距離就遠(yuǎn)了些。兩人出行,令狐炎是他的大人,他全聽令狐炎差遣。
時辰正好,老瓦、黑山羊、鍋鏟和燒餅四人同時向這邊走來。“歐陽陀沒來?!辈淘平庹f?!皼]來,我們就過去捉拿。”令狐炎手持大刀。老瓦他們四人在幾步之外跪下:“問遍了沱巴鎮(zhèn),都不知道歐陽陀?!?/p>
“沒找到歐陽陀,還敢來見令狐大人!”蔡云解說,他舉起大刀。光線反射在老瓦臉上,老瓦受了驚嚇,趴到地下去。令狐炎用手勢攔住蔡云解的大刀,揮手說:“你們繼續(xù)回去找,找到了立即向我們稟報?!?/p>
黃昏過去,天完全黑了。深秋的沱巴夜晚涼風(fēng)習(xí)習(xí),田野里枯枝敗葉的味道隨風(fēng)而來。令狐炎帶領(lǐng)蔡云解在綠瓦臺前徘徊,只要他們略微靠近,侍衛(wèi)就發(fā)出警告。兩人在這里徘徊,是想等待下人們的稟報,前面匆忙,并沒有交代讓下人們下一步到哪里稟報。令狐炎想到的地點是添香樓門前,但沒說出來。為了不錯過,兩人需要等待一段時間。天都黑這么久了,鳥兒都?xì)w巢了,歐陽陀無論在哪里此時必定回到家中。
等了一個多時辰,等消息無望,令狐炎他倆回到鎮(zhèn)子。他們不能回格拉宮,除非帶著歐陽陀。下午從馬車上跌落的老人死了,他死在馬車上??蓱z的老馬將老人拉回家中。此刻,家人正為老人處理后事,老馬站立在遠(yuǎn)處,眼睛里流出一串熱淚。
跌死的這個老人不叫歐陽陀,令狐炎打聽過了。如果老人就是歐陽陀該多好。令狐炎、蔡云解在街上行走,微弱的光線下鎮(zhèn)上的老百姓也能識辨出官服,他倆一出現(xiàn),能躲避的都躲避,能逃跑的都逃跑。他們走向一家飯館,進(jìn)去后,人都跑光了,連個侍候他們的廚子都沒有。身上的官服令兩人不自在,給他倆帶來很大的不便。這里離添香樓不遠(yuǎn),兩人走過去。這里的妓女只下跪不逃跑,不管官人嫖客給不給銀子,她們都愿意服務(wù)。唐鴇母下樓迎接兩個官人,令狐炎說:“女人不要,只要民服?!碧气d母聽不明白,說了兩遍她還是不明白。蔡云解脫去官服,扒下身邊一個男人的衣服穿上。唐鴇母終于明白了意思,她回屋上樓,取來兩套嶄新衣服遞給令狐炎。蔡云解已經(jīng)穿好了民服,就不想再換了,衣服雖破舊,可是更加像個百姓。裝扮成老百姓后,就沒人逃走躲避,兩人順利進(jìn)入一家飯館。
街邊以及飯館里客官都在議論兩件事,一件是從馬車上跌落死的老人,一件是格拉宮正在尋找歐陽陀。關(guān)于老人的死亡,他們這樣猜測:他跌傷后爬上馬車,然后死在馬車上。他們并沒有贊美老人,而是贊賞那匹老馬。有吹鼓手正在老人的靈堂鬧喪,哀樂不時傳向鎮(zhèn)子的四面八方。今天老人死的不是吉日,師公推算出殯的日子,那是第五天的寅時。
格拉宮尋找歐陽陀干什么?鎮(zhèn)上人小聲謹(jǐn)慎地議論著。三年一大祭時間還沒到,現(xiàn)在就將祭祀的人養(yǎng)著?以前從來沒有過。自從板爺在沱巴稱王,二十多年了,還從來沒有目標(biāo)明確地提前養(yǎng)一個祭祀的人。民間養(yǎng)一頭豬,那是為了過年。板爺殺人祭祀,都是在祭祀前兩天才定下對象的。成為板爺?shù)臓奚娜?,?nèi)心復(fù)雜。家里窮得放不出響屁的男主人,有的希望成為犧牲品。犧牲品的家能獲得板爺很大補(bǔ)償,家人得到極大照顧,甚至成為貴人吃上皇糧。
令狐炎與蔡云解面對面坐著,鄰座小聲的議論傳到他們耳朵里。兩人不吭聲不大聲出氣,默默喝酒吃肉。從客官們議論內(nèi)容判斷,他們不知道誰是歐陽陀??凸賯儗ふ覛W陽陀的用途猜測也是錯的。
沱巴鎮(zhèn)上的客棧大都簡陋,木壁有裂縫,有的裂得還挺寬。房客們相互影響。條件差,令狐炎不換了。他倆第一次在離家很近的鎮(zhèn)子上住旅館。房里兩張床,令狐炎、蔡云解各自躺著不說話,他們無話可說。左右房間都住著客人,左邊是一對來自玫瑰島的生意人,是夫妻。右邊的這兩人來自鄉(xiāng)下,是兄弟。板爺尋找歐陽陀的傳聞進(jìn)入到他們耳朵里。“你猜,板爺?shù)娜苏业綒W陽陀了嗎?”左邊房那女的問。男人懶洋洋回答說:“不知道??赡苓€沒找到吧。管他呢?!迸擞謫柫诵﹦e的話,男人愛答不理的,女人就吹滅燈。兩口子睡下,無響動。右邊房這對兄弟聊著歐陽陀,一邊喝小酒吃花生米。
“我對官人說我就是歐陽陀,他們信嗎?”兄長說。
“不信?!钡艿苷f。
“為什么不信?”
“因為你不是歐陽陀?!?/p>
“我想當(dāng)歐陽陀?!毙珠L說。
“不好?!钡艿苷f,“當(dāng)歐陽陀要掉腦袋?!?/p>
“生意太難做了,生活太艱難了,當(dāng)了歐陽陀,家里得到的榮華富貴幾輩子也弄不來?!毙珠L說。
“那也不好?!?/p>
“我想試試?!?/p>
“我不答應(yīng)?!?/p>
兄弟倆就不再說話,喝完杯中酒,吹滅松脂燈睡覺。不多時,兄弟倆呼嚕震天響。令狐炎左右睡不著,蔡云解的床也在吱吱響。知道對方睡不著,仍然不想說話。第二天清早,隔壁兄弟突然又提起昨晚上的事。兄長強(qiáng)勢,弟弟無法阻擋。
令狐炎翻身下床,走出房間,靠在過道欄桿上。兄弟倆出來了,經(jīng)過令狐炎身邊時,兄長對他說:“我是歐陽陀,我去找老瓦。”
清晨的街上沒幾個人,令狐炎帶領(lǐng)蔡云解去往老瓦家。有趕早的小販擔(dān)著蔬菜走上公共菜市,碰上令狐炎二人,小販說:“客官,新鮮貨,要嗎?便宜?!绷詈资疽庑∝湶毁I菜,別糾纏。老瓦家門已被那兄弟倆拍開。
“不行,我不能交個假歐陽陀給格拉宮。那是殺頭罪?!崩贤咄菩值芏顺鲩T。兄弟二人勁大,老瓦推不動?!澳阒恍璋盐医唤o令狐大人就可,我給你銀子。”兄長把銀子放到老瓦手上。老瓦收下銀子,嘆氣說:“你這不是為難我嗎?令狐大人、蔡大人可能在綠瓦臺,我?guī)銈內(nèi)??!?/p>
令狐炎、蔡云解已經(jīng)來到跟前。老瓦沒認(rèn)出換掉官服的令狐炎、蔡云解二人?!坝謥硪粋€歐陽陀!快走快走。”老瓦推令狐炎,沒有推動,他的手碰到大刀外殼。老瓦身子彈回去。
“你們干什么?”老瓦說。
那兄弟二人幫腔說:“你們快走,別不好識好歹搶我生意。”蔡云解身子撞擊那個兄長,兄長身子飛出三尺外??吹竭@身好功夫,看到他們身上背的大刀,老瓦對令狐炎的印象逐漸清晰。老瓦跪下:“令狐大人饒命?!?/p>
兄弟倆跟著跪下,兄長說:“草民正是兩位大人要找的歐陽陀?!?/p>
蔡云解抽出大刀,令狐炎給攔下?!澳銈z滾蛋,下回再干冒充的事,我要砍掉你們的腦袋?!绷詈渍f。
街上人多起來,令狐炎、蔡云解沒有驚擾到別人,但身上擔(dān)子并不輕松。他們不時輕聲向旁人打聽歐陽陀的下落。對方都說不知曉,膽子大的還反過來問令狐炎:“板爺找歐陽陀干什么?”心情好時令狐炎就做個咔嚓動作,心情不好時黑著臉說:“不該你知道的不要打聽?!睂Ψ娇戳詈?、蔡云解的派頭,心想來頭不小,也許正是傳說中的令狐炎、蔡云解。沱巴鎮(zhèn)子縱橫的街道被他倆走了好幾遍,他們問了不下千人“誰是歐陽陀”。數(shù)次遇到老瓦、黑山羊、鍋鏟和燒餅,他們四人負(fù)責(zé)任地仍然在打聽尋找歐陽陀。
那個叫歐陽陀的人應(yīng)該在鄉(xiāng)下,隱藏在沱巴山區(qū)某個角落里。
令狐炎、蔡云解走向沱巴城外。他們選擇鎮(zhèn)子南門出城。格拉宮有城門,沱巴鎮(zhèn)子還有一道城門。守城門的衛(wèi)士攔住去路,蔡云解抽出大刀:“瞎了你們的狗眼,這是令狐大人!”衛(wèi)士不畏懼,他們的武器都揚了起來。令狐炎被迫掏出官牌,為首的衛(wèi)士細(xì)看后尷尬地向令狐炎叩首請求贖罪。蔡云解也被要求掏出官牌,蔡云解只得把怒火憋在心中照辦。
“二位大人出城有何貴干?”為首的衛(wèi)士并沒放行。
“板爺有令,尋找歐陽陀?!绷詈谆卮鹫f。
“找到歐陽陀干什么?”衛(wèi)士繼續(xù)問。
“刺殺板爺?!?/p>
衛(wèi)士聽后笑出長哈喇子,立即以咳嗽來掩飾。令狐炎和蔡云解跨出鎮(zhèn)子大門,身后傳來衛(wèi)士們放浪的笑聲。“有什么好笑的,一點不好笑么?!绷詈坠緡伒馈jP(guān)于板爺宣歐陽陀刺殺自己的消息早已傳遍格拉宮,命令也傳向各級文武官員。守城衛(wèi)士不是多余盤問令狐炎,這是他的職責(zé)。但是再次聽到“刺殺板爺”四個字,他們再也忍不住浪笑。
已經(jīng)是午后,深秋的太陽還是這般毒辣,還沒走到最近的村莊,令狐炎、蔡云解便汗流浹背。田洞里有一個男人挖泥鰍,他向令狐炎跑過來?!拔覀冋覛W陽陀?!绷詈渍f。來人撒腿逃跑:“唔嘖呀啰喲,嗨比咕美喏……”他大聲叫喊,曲線逃往村里。
一陣鑼鼓響起……
“村民看出我們是官人,敲鑼打鼓迎接我們了?!辈淘平庹f。
令狐炎唔唔唔地點頭。兩人在一棵大樹下乘涼,吞咽干澀的口水。村里沒有動靜,久等不見村民出來迎接。他倆放下架子進(jìn)村去。村里空蕩蕩,連只老鼠也沒有?!按迕穸闫饋砹??!绷詈渍f,“剛才那男子喊土話傳遞消息。”蔡云解接過話:“那陣鑼鼓是召集村人逃跑躲藏?!眱扇嗽诳湛盏拇宓郎闲凶?,發(fā)現(xiàn)可疑的屋子或者草垛就去搜。村莊結(jié)構(gòu)不復(fù)雜,但是可能有許多暗道,村民已經(jīng)逃到后山秘密處隱藏。
問題出在他們身背的大刀上。這么大規(guī)格的刀,只有板爺?shù)娜瞬排?,民間誰配誰犯上,輕則坐牢,重則掉腦袋。膽敢背大刀無所顧忌的,只有官人。那個男子從大刀上判斷出令狐炎、蔡云解的身份。秋天過后,村里堆起許多草垛,他倆抽出稻草,包裹好大刀,扎成一個稻草人模樣。令狐炎明白村里人就在暗處盯著他倆,能這么快消失,一定就在附近。
“下人們聽著,馬上交出歐陽陀,半個時辰不交出來,我們就殺人放火燒村莊?!绷詈渍f。
村里鴉雀無聲,人和動物死絕了似的。令狐炎、蔡云解心怦怦亂跳。半個時辰過去,蔡云解用石頭鉆木弄出火苗,點著火把。
“我喊三聲,嗨,嗨,嗨。”令狐炎轉(zhuǎn)著身子說。
蔡云解弄來一大堆柴草,點燃。“大火就要燃燒房子了。”令狐炎說。村里都是茅草樹皮房,任何一顆火星都能引燃。一陣風(fēng)刮過來,火苗舔著一座茅草房,不多時,全村燃燒。令狐炎、蔡云解撤離村莊,村里傳出呼天搶地的聲音。村民像從地里冒出來似的。他們想救火,搶救重要物資,但沒來得及。一把火將這個村莊化為灰燼。
他倆走到下一個村莊。由于偽裝,沒人看出他倆來自格拉宮,是官人。但是他們身上的衣服仍然讓村民判斷出他倆來頭不小。他們進(jìn)入一戶人家。男主人問他倆從哪里來。令狐炎說:“從沱巴鎮(zhèn)子來,尋找歐陽陀?!?/p>
“你們是官人?!?/p>
“我們是。你們不要怕,不要躲,不用下跪。我們沒穿官服,你們當(dāng)我們是老百姓?!绷詈渍f。
“那村燒光了?!辈淘平庹f。
“那村叫遇龍村,遇龍村的親戚跑過來報信了?!蹦兄魅苏f。
“你們不怕火燒村莊嗎?”
“怕?!?/p>
“只要聽我們的,村莊就能保全?!?/p>
“我們聽大人的?!?/p>
“把歐陽陀交給我們。”
“我們村都姓蔣,沒有歐陽陀這個人,一個姓歐陽的都沒有?!?/p>
“仔細(xì)找找。”
“不用找,全村六十號人,全認(rèn)識?!?/p>
男子出門去,不多時,全村人集中在一塊小平地上。令狐炎叫村民排成三排?!澳闶菤W陽陀?!绷詈讖牡谝慌诺谝粋€人問起。“不是,我叫蔣才元?!?/p>
“你是歐陽陀?!?/p>
“不是,我是蔣士德?!?/p>
一個婦女抱著一個一歲左右的小孩,問完婦女,令狐炎問她懷里的孩子:“你是歐陽陀?!?/p>
“不是,”婦女替孩子回答,“他叫土寶寶?!?/p>
令狐炎說:“不用你回答,讓孩子回答?!?/p>
“孩子還不會說話?!?/p>
“不會說話,就是歐陽陀。”
“孩子父親姓蔣,爺爺姓蔣,祖宗十八代姓蔣?!?/p>
“從他開始姓歐陽,名陀?!辈淘平鈸屵^孩子。
“放開孩子,大人,大人,大人。”村民們?nèi)抗蛳?,孩子母親哭喊,欲過來奪孩子,被孩子父親拖住。
孩子不哭不鬧,睜大眼睛好奇地看著大人和周邊。令狐炎見此孩子如此鎮(zhèn)定,倒是嚇了一跳,孩子不是孩子,像是個小仙人。
“放了孩子?!绷詈讓Σ淘平庹f。
“為什么,大人?”
“孩子不是歐陽陀。他拿不動武器刺殺板爺。”
“沒人能殺得了板爺,在格拉宮,任何殺手都跟孩子一樣?!?/p>
“可是,孩子不是歐陽陀,欺騙板爺犯殺頭罪?!绷詈妆н^孩子送回到孩子母親手中。
兩人離開這個村莊,向下一個村莊走去。沱巴山區(qū)人煙稀少,山路難行。他倆常年高高在上,對沱巴山區(qū)并不熟悉。還沒走到下一座村莊天就黑了。
……
光盤,桂林人,廣西“后三劍客”之一。出版長篇小說《英雄水雷》《王痞子的欲望》《眼睛里的聲音》等5部。出版中短篇小說集《廣西當(dāng)代作家叢書·光盤卷》《桃花島那一夜》《野菊花》。
曾獲第十屆《上海文學(xué)》獎、廣西第五屆文藝創(chuàng)作“銅鼓獎”、廣西第七屆青年文學(xué)“獨秀獎”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