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些許生活熱愛文學
在醫(yī)院的傳染科,我面對有可能染病的風險,為身患傳染病的病人做各項護理;在兒科,我安撫哭鬧的患兒,給他們喂藥、扎針;在婦產(chǎn)科,我懷著喜悅,托起一個個初生的嬰兒。在臨床一線當護士的十多年里,倒班頻繁,難有空閑。逢上夜班,我就趁著白天大腦清醒抓緊時間讀書和寫作。因為每當一個長長的夜班熬下來,整個人會像熟過的綿羊皮,回家就軟塌塌地貼在床上,昏頭昏腦睡上一天。第二天上午再睡半天,下午5點又要上中班到晚上10點。嚴重打亂的生物鐘,酷愛的文學,這兩者似乎總是難以調和。兒科與婦產(chǎn)科又屬最忙碌的科室,對寫作的癡迷,使我常常恨不能長上翅膀,下班就飛回家,不用做飯,不用洗衣,而是一頭撲在書桌上,扎進寫作里。只是身為女人,撫養(yǎng)孩子、顧及瑣碎的生活,樣樣無法回避。如果將每天的時間攤平、切塊的話就會發(fā)現(xiàn),留給自己自由支配的是那樣的零碎,那樣的少。所以,只能積少成多,只能留些許生活熱愛文學。
記得2009年的歲末,席卷全球的甲型流感疫情向我生活的城市襲來。那段日子,醫(yī)院除了接收確診的20多個甲型流感患兒外,門診的發(fā)熱病人也急驟增加,疑似病區(qū)簡直人滿為患。
我是第二批被抽調到甲流疑似病區(qū)工作的。與確診病區(qū)不同,疑似病區(qū)準許病人家屬陪護,可有的家屬怕傳染,只按時為病人送來飯就回去了。由于當時應對甲流疫情,醫(yī)護人員緊缺,工作任務非常繁重。幾十張病床,幾十個病人,我們護理組白班有4名護士分區(qū)上班,中夜班只有兩名護士,從下午5點上班,到第二天早晨9點下班,休息一天接著又上白班。每天進入污染病區(qū)前,我們都得換上隔離服,穿戴好隔離鞋和橡膠手套,加上厚厚的口罩和塑料防護鏡,這身打扮足以叫人感到憋悶,但還要跑著給病人治療,不停地測體溫,扶他們吃藥,幫他們換降溫的毛巾等等。
為防止人員感染,病區(qū)的清潔任務也是我們的。在治療和護理的間隙,我們將病房、過道和廁所內的垃圾收集清理后統(tǒng)一封存在專門的箱子里,接著用消毒液拖地,推著紫外線燈消毒每間病房。發(fā)燒的病人用開水量很大,除了飲水量增加外,還要給他們不停地用溫水擦拭身體降溫。我們一壺接一壺地燒開水,但為了減少污染的機會,自己卻不能喝水,也盡量不去廁所。有時忙碌得久了,渾身的汗水使人急躁難忍,口中也是饑渴難耐。
一天,病房有個照顧小孫兒的老奶奶也發(fā)燒病倒了,聽到這個消息,他們的家人說什么也不敢來醫(yī)院了??粗棠毯蛯O子兩人都戴著厚厚的口罩,擠在一張病床上,臉燒得火盆似的,我們只能全力照顧,給他們打飯、倒水。當我把一杯杯摻好的溫開水捧到他們嘴邊,看著他們一飲而盡時,我只能舔舔厚實的口罩內早已干裂的嘴唇,而不透氣的橡膠手套中的汗水卻順著手腕滲出來。等下班脫掉手套,手上的皮膚被捂得發(fā)白而脆薄,出門碰到冷風就刺骨的疼痛。托著沉重的腳步回到家,才看到雙腳也腫得發(fā)亮。
每天戰(zhàn)斗般的工作使人精神很緊張,我們只盼著疫情能快點過去,只盼著病人能早點康復。因為我們疑似病區(qū)的醫(yī)務人員下班還能回家,而甲流確診病區(qū)的同事三天才能輪換一次,他們丟下自己的孩子和親人,工作比我們更艱辛。但是,誰都知道,無論多長的夜,醫(yī)護人員都得守護病人,無可推卸,必須堅守。
過了幾天,有一大批病人治愈出院了。在院的病人也逐漸平穩(wěn),這讓我們大大松了一口氣。下午工作間隙,我無意間看見對面的居民樓里,有一個燙著卷發(fā)穿紅短裙的女子,在屋里悠然地擺來擺去。我給病人換了兩次輸液,那屋里又出現(xiàn)了一個盤起鬃發(fā)穿著天藍色長裙的女人,她邁著貓步,很文藝的樣子。我不覺好奇,睜大眼睛看了幾眼。我從病房收了體溫表回來,沒發(fā)燒的病人,我對著窗外長長舒了一口氣,還是對面那棟樓,還是那間屋子,一個穿花旗袍的女子又走進我的視線,她婀娜的身姿,蝴蝶般翩翩的舞步,深深地吸引了我。細看,穿著不同服飾的原來是同一個女子,她在家中的鏡子前自我欣賞,那樣自由,那樣專注。
低頭,我被隔離服武裝得連自個兒都不認識了。于是,想出去透透氣,想到處走走,可門口貼著“污染區(qū),禁止通行”的標語。不由得感嘆非典暴發(fā)期間,那些為救治病人獻出生命的天使,汶川大地震后,又有多少醫(yī)護人員連續(xù)工作累倒在崗位上……是的,作為醫(yī)護人員,每當我們將命懸一線的病人搶救成功,每當我們精心護理的病人康復出院,這份欣慰可真是外人所無法感受到的。
陸游教導兒子“汝果欲學詩,功夫在詩外”。要做好護理工作,不但要有過硬的專業(yè)知識,更要涉獵人文、心理等各方面的知識。而要寫作,除經(jīng)歷生活的本身,還得有開闊的視野。多年來,在兢兢業(yè)業(yè)的工作之余,我就抓住零星的時間讀書寫作,作為一名業(yè)余作者,每當作品在雜志上公開發(fā)表、著作在新華書店上架,那份欣喜就像春風拂過心頭。
陽春三月,當我懷著激動的心情走進向往已久的魯院,這所神圣的文學殿堂玉蘭高潔、梅花芬芳。感念文學讓我來到魯院,而魯院必將指引我走向更遠的文學之路。
(作者系魯迅文學院第三十六屆高研班學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