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杏果黃色漸深
池塘里的水,有些黃綠。風(fēng)乍起,吹皺一池秋水。
有紅色的、白色的鯉魚在游動。有一條的,有兩條的,有一群的。有一大條的突然撥動水面,畫出一個漣漪。
水中央是荷花,花朵不見,被蓮蓬取代了。一半是青色,一半已轉(zhuǎn)褐色。依然亭亭,雖然有幾片葉子已呈枯黃。
有樹葉一片落下來,無聲無息。
幾個孩子的笑聲傳來。
“老爸,來看魚啊!”一個小女孩大聲喊著。
原來他們一家人,帶著食物來喂魚呢。剛一撒下,魚就迅速聚攏過來。似乎一塘的魚兒全都過來了,早早就有了默契。咦,還有兩條頑皮地在荷葉下嬉戲呢。
岸邊的樹不同品種,最容易認(rèn)得的是柳樹。池塘與柳樹是最佳搭配了。一株柳樹,幾枝自上而下,垂下萬條綠絲絳,其意境已出。這方池塘,圓中帶弧度。雖然有人工的匠心,卻也不乏鬧市里的靜謐。坐久了,突然聞到幽香,混合著泥土的味道。
喇叭花,小時候故鄉(xiāng)叫打碗花的,幾朵攀附著,紫色的綻放。這是人為種植的,還是野生的?還是哪只鳥兒銜來的種子。還有一棵桑樹,春天會結(jié)滿紫紅的桑果嗎?
這是朱自清的另一個荷塘。他就坐在東南的樹下,雕像前,是大理石雕刻的荷花。一次次推門進(jìn)文學(xué)館,放進(jìn)巴金老人的手模里,他的手緊握住我,“如竹苞矣,如松茂矣”,高山仰止的大師前輩們在看著我,鼓勵著我。
郭沫若、茅盾、老舍、曹禺、葉圣陶、沈從文、艾青、丁玲、趙樹理等先生們在園子里的樹下,慈祥地看著我們這些文學(xué)小字輩。蕙質(zhì)蘭心的冰心在西南的樹下,青春永駐、玉壺冰心。這里還是她與先生的墓地?;@球場就在旁邊,似乎有些熱鬧。她一生赤子之心,她愛所有的孩子們。“有了愛,就有了一切”,墓地的白玉花瓶里鮮花盛開,我在心里默念也要躬身敬獻(xiàn)一束玫瑰,那是她最愛的花。
早晨,魚兒不急不慢地游走。我一直不敢確認(rèn)夜晚它們是不是與我一樣也要入睡?
耳邊聽到布谷鳥的鳴叫,今年自己出了新的詩集,名字就叫《城里的布谷》。每到一座城市,不管是春夏秋冬,都能聽到這熟悉的叫聲,一下子把自己扯回春天的故鄉(xiāng)?!鞍⒐⑵牛铥湻N禾”,布谷不厭其煩地一次次提醒。如今,它們在城里,在院子里,在提醒誰?提醒什么呢?只是不知它們是何樣子,在哪棵樹上棲身?
燕壘空梁畫壁寒,諸天花雨散幽關(guān)。篆香清梵有無間。蛺蝶乍從簾影度,櫻桃半是鳥銜殘。此時相對一忘言。
——納蘭性德《浣溪沙·大覺寺》
遙想冰心伉儷二人坐在銀杏樹下,仰望明月。寂靜的古寺,只有屋脊上亂跳的小松鼠跑來跑去,仿佛這里只有他們二人。西山的夜如此靜謐……
冰心和吳文藻是風(fēng)雨同舟、患難與共56年的恩愛夫妻。冰心在80歲高齡的時候風(fēng)趣地講述了那時別出心裁以西山古剎作洞房的經(jīng)過,何等詩意盎然。
由于新房還沒有完工,冰心與吳文藻把婚禮選定在西山大覺寺里舉行,認(rèn)為這里清靜、浪漫。洞房中只有一張簡陋的木床,一張三條腿的方桌,另一條腿還是用磚頭支撐著。在這簡陋的禪房中,他們度過了新婚之夜。
大覺寺始建于遼代,寺內(nèi)有千年銀杏樹,有300年的玉蘭樹,寺內(nèi)還保留了乾隆的一塊真跡“動靜等觀”匾,它昭示給我們,運動與靜止該如何去等量齊觀?
還有一塊匾——“無去來處”。無去來處,此刻似乎真忘了自己從哪里來,也不知道將往哪里去。
千年一回著濃妝,深秋古寺吐金黃。
那個下午,我于銀杏最好的時候匆匆獨自趕來。置身寺中,夕陽灑下萬道金光,銀杏葉子全部鍍了金。站在銀杏樹下,一只大喜鵲低空飛行,在林間輕盈滑過,技術(shù)嫻熟,無比優(yōu)美。黑的尾巴,白色的腹部,靈動的風(fēng)景,吉祥的畫面。另一只喜鵲輕盈地從一株海棠頂上飛起,落在玉蘭樹上。
滿城秋色懂人味,嫣然眼前紅于花。
外面有鄉(xiāng)民賣炒銀杏果子和黑棗,10塊、20塊一斤,先嘗再買,不好吃不要錢。勤勞的她們,對自己產(chǎn)品的自信溢于言表……
仰頭向上,鳥巢在高高的毛白楊樹、銀杏樹上,不過,不用擔(dān)心,應(yīng)該沒有孩子爬上樹去掏鳥蛋了。我想起故鄉(xiāng)村莊的喜鵲窩,樹不在了,鳥兒也飛走了,眼前的會是它們的后代嗎?
在魯院不遠(yuǎn)的西北方向,相隔咫尺之遙就是奧林匹克森林公園。
公園大門敞開,迎接四方游客。有早起晨練的市民,太極、跳舞、唱歌、讀書,還有撿拾熟透了跌落的銀杏果的老人,在山水間愉悅身心。穿紅衣的阿姨依靠木橋欄桿,一個大叔耐心地為她拍照,甜蜜無比。
坐在陽光下、背風(fēng)的山坡上,深秋的北京城在陽光的沐浴下,千里之外的廣州卻下著微冷的雨。有鳥兒在歡快地嘰嘰喳喳,在枝頭跳來跳去。身體被曬得暖和起來,一點點熱乎。
千萬朵蘆葦花,在濕地里開放。灰白色的穗子搖曳生姿,蘆葦葉也枯黃了。遠(yuǎn)處的北京城中軸線上的奧運塔高高矗立,層次分明。
有枝條全是紅色的樹林,有頂端居然是黃色的樹,都叫不出名字。光禿禿的枝頭還有兩個紅果兒,晶瑩剔透,也許鳥兒也不舍得啄食它們,留住做晚歸的紅燈籠。
水面靠岸邊,結(jié)了層薄冰。有鴨子幾只,湖水初冷鴨先知。它們似乎不怕冷,一會兒把頭扎下去,只露出屁股來。過一會兒,又露出頭來。我忍不住停下腳步,多么滑稽而可愛啊。
它們是在覓食還是嬉戲呢?
黑黝黝的桃樹一壟壟,在積蓄能量,準(zhǔn)備春天開花。只要溫度一夠,就是一樹繁花。
柳樹,葉子微黃了,卻沒有一絲落下的意愿。誰說柳樹柔弱,北京街頭的柳樹到處是,不像江南的柳樹,只挑剔池塘和河畔。冬天,它們秀發(fā)飄逸,帶著金邊,別有韻味。
有一群群中學(xué)生,穿著運動服,在路口商量著,原來是尋找目標(biāo)地呢。
在橋邊,五個女孩在陽光下擺出天真造型,請我為她們定格青春美麗的時光?!爸x謝!叔叔?!痹R尾辮的小姑娘,從我手中拿過手機。她們笑著鬧著。
“是秋游還是冬游?”
“不是,是定向越野?!?/p>
“那好嘛,到大自然中上課?!?/p>
“很開心。北京的秋天真美,同學(xué)們都喜歡。”她們臉上帶著羞澀的紅暈……
(作者系魯迅文學(xué)院第三十三屆高研班學(xué)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