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文學》2018年第12期|范童心:愛德華的秘密花園
一
掐指算來,命運把我?guī)У矫乐薮箨懸延泻脦啄甑臅r間,現(xiàn)在的我,在墨西哥北部一所大學任教。我有了很多自己的學生和朋友,還是一如既往地喜歡看書,業(yè)余做著多年來鐘愛的文學翻譯工作,把范圍從英語擴大到了西語,從只是短篇的兒童繪本和散文,發(fā)展到整本的小說集。之前一直被學校的雜事纏身,好不容易等到了復活節(jié)假期,靜下心來閉門翻譯,一周下來效果顯著。然而,連著好幾天從早到晚緊盯電腦屏幕,跟書中的蝎子甲蟲老鼠怪獸女妖巫師殺手吸血鬼克隆人等狠角色戰(zhàn)斗,感覺腦子和眼睛都有些吃不消了。于是臨時動意出去放松幾天,回來即可滿血復活。可是假期過半,不能走得太遠,就向身邊的當?shù)嘏笥褌內〗?,一個專業(yè)做攝影的朋友問,有沒有聽說過中部熱帶雨林中的“超現(xiàn)實主義花園”?很奇特的,值得一去,世界頂級的時尚雜志都專門空運超模過去拍大片。說實話我真的沒聽過,所以問他,超現(xiàn)實主義,超在哪里???他說是仿制夢境的意思,這個地方號稱是完全復制花園主人夢中的情景。我一下子被吸引了,什么主人這么霸氣,不但記得住自己的夢,還能原樣復制?他說,是一個特別有錢的英國人,愛德華·詹姆斯。這個回答讓我愣了好幾秒,一度以為自己聽錯了!英國詩人愛德華·詹姆斯,我在英國讀書時是他的粉絲啊!沒想到他竟然來過墨西哥,還造了一座花園?!還是只是同名同姓???好在現(xiàn)在上網查詢太容易了,我?guī)追昼娭缶妥C實了攝影師朋友的說法——原來愛德華人到中年時,跟好友結伴到美國南部游玩,當?shù)氐呐笥蚜λ]他們去墨西哥看一看,說那里有的是漂亮的地方。于是他們去了墨西哥內陸深山的雨林中,天氣炎熱潮濕,兩人都大汗淋漓,索性跳進碧綠清涼的水潭中暢游,這時忽然飛來一群蝴蝶,繞著他們飛舞,美輪美奐。愛德華認為這是一個奇幻的信號,自己應該在這個地方建立一座心中的伊甸園。于是他當機立斷買下了這片遠離塵囂的土地,自己也就此留在了墨西哥,開始著手打造夢想中的花園。前面兩三年他引進了大量奇花異草,包括最喜愛的蘭花,甚至還從非洲運來了稀有動物。但一場罕見的暴風雨摧毀了幾年的心血,于是他決定用混凝土復制自己的夢境和潛意識,建造一座永久不會幻滅的花園。然而夢境總是稍縱即逝,且瞬息萬變。他斥資五百萬美元,賣掉了自己最鐘愛的收藏,請了包括建筑工人和園藝師在內的一百五十人,耗時近四十年,不停地拆、建、修、改,直到他在旅途中去世,這座花園依然沒有完工,看起來仍像個草稿的樣子,還沒建完就成了遺址。光是為了愛德華,此次出行的目標就可以確定了,朋友又不失時機地向我炫耀他的單反相機拍出來的各種美圖,滿屏的翠綠都要溢出來了,還有各種清澈的水——簡直就是為我酸澀的眼睛和快要銹掉的身體預備的啊,真想現(xiàn)在就跳進那一汪碧水中。于是,十幾個小時之后,我已經坐在大巴車上,回想著初中時代有關這位奇人的記憶了……
二
第一次聽說愛德華其人,我還在英國南部的小鎮(zhèn)奇切斯特(Chichester)上中學。一次學校組織選修藝術的同學春游,目的地是同郡北部一個叫做“韋斯迪恩莊園”(West Dean House)的地方。那里遠遠看去與一般的英倫貴族莊園并無二致,草坪一望無際,盡頭是灰色的古堡,年代久遠的墻面爬滿了常青藤。走進入口,我以為映入眼簾的一定是各種古典而華麗的家具裝潢,遮著厚厚的絲絨窗簾,昂貴的油畫和飾物還會像旅游景點那樣小心地圍起來禁止觸摸。然而完全沒想到的是,大宅子的內部竟然很敞亮,是相對現(xiàn)代的設計,里面來來往往的人都很年輕,步履匆匆,有的背著大大的畫夾和其他器材,一看就不是游客。旁邊的同學告訴我,這里不是普通的旅游景點,而是一座開設各種藝術和設計課程的??茖W院。我瞬間驚呆,說這學校真是大手筆啊,買得起這么大一個莊園。另一個同學立刻笑我孤陋寡聞,說藝術學院自然不可能有這么多錢,這里的一切,包括學院的建立和日常運作管理,都由一個基金會完成,而這個基金會就是詩人愛德華·詹姆斯捐獻自己的祖宅和大量財產建立的。于是我愈加吃驚了——說起詩人,我們中國人自然而然會想到杜甫的“床頭屋漏無干處,雨腳如麻未斷絕”,即使是物質條件好些的蘇軾,也宣布“一蓑煙雨任平生”,這位英國詩人不但沒有任何類似的經濟壓力,而且坐擁如此氣派的豪華莊園,竟然還有著把它捐出去辦學的灑脫和覺悟,他到底是何方神圣啊?那時候十幾歲的我,內心的好奇就這樣被引燃了。
記得那天我和同學們都很有收獲,也很開心。有幾個準備將來專修藝術的同學甚至說,以后想到這里來深造。古堡中除了開辟為畫室和教室的位置,還是有相當大的一部分維持了當年愛德華居住時的原狀,供全英乃至世界各地的粉絲們參觀?,F(xiàn)在很多細節(jié)我已經記不清了,但仍然有很深印象的,它的裝修風格跟絕大部分那個年代的歐洲莊園都很不一樣,很多設計都非常有個性,比如重復幾何形的壁紙和鮮艷明快的色塊等等。有個地方當時一下子吸引了大家的目光,就是一處螺旋階梯上鋪的地毯——上面竟然有一串人的腳印。那些腳印不是誰的惡作劇,而是精心織進地毯里的花紋。接待我們的基金會負責人一臉“請看此日最主要景點”的表情,用確保全體參觀者都能聽到的音量解說道:“這是愛德華獻給妻子的禮物,把她出浴后留下的腳印永久地保留在地毯里,作為他們愛的見證?!彼械呐ㄎ以趦?,立刻發(fā)出飄滿粉紅色心形的贊嘆聲。我們的領隊老師卻抓住了最佳時機補刀:“但地毯還沒織完他倆就分居了。愛德華也不含糊,把地毯上的腳印換成了他的狗狗的?!迸鷤兊膬刃膭x那間無比幻滅,一些男同學則幸災樂禍地大笑起來,而我就是在那個瞬間,決定好好探究一下這位神奇的愛德華先生。
三
那個年代上網沒那么方便,也沒有維基百科。春游結束后,我去學校圖書館仔細地查找所有能到手的資料——愛德華·詹姆斯1907年在韋斯迪恩莊園出生;1984年在意大利的旅行中病逝。那個時代英倫三島上泰斗級的詩人輩出,包括葉芝、喬伊斯、華茲華斯等等,愛德華作為詩人,知名度充其量算中上等生。但他絕對是個“一出生就注定不平凡”的生命——愛德華的祖輩是來自美國白手起家的富豪,父親威廉·詹姆斯(William James)在英國南部購置昂貴地產并安家,母親伊芙琳·福布斯(EvelynForbes)是來自蘇格蘭的社交名媛,以美貌和高冷著稱。他是家中獨子,有四個姐姐,從小養(yǎng)尊處優(yōu),在整個不列顛最頂級的伊頓公學、牛津大學接受教育,而父親和叔叔都英年早逝,他作為唯一的繼承人,剛剛成年就富可敵國。更廣為人知的是,愛德華的家族與英國王室來往密切,甚至有傳言說他是威爾士親王、后來的愛德華七世的私生子——確實,光看名字就能引起足夠的懷疑了。愛德華的母親在他父親病逝后很快再嫁,他的童年與母親在一起的時間并不多,關系也算不得太好,母親去世時他剛剛二十二歲,多年后聊起時他表示,當時最主要的感覺不是悲痛而是“松了一口氣”,還在晚年接受回憶錄采訪時一石激起千層浪:“所有人都說我的母親與英王過從甚密,但他們錯了,國王的秘密情人是我的外婆,我不是他的私生子,而是他的私生外孫?!钡@些往事發(fā)生時,愛德華尚未出生,到底誰的版本更接近事實,今天已是無法評說了。愛德華大學畢業(yè)后曾經在駐羅馬的英國大使館任職。有一次上級派他從羅馬往倫敦發(fā)密電,內容是發(fā)現(xiàn)意大利人正在建造三艘戰(zhàn)艦。而這位職場菜鳥竟然搞錯了電報密碼,把3打成了300,結果被“無限期停職”。他一生唯一一次結婚時只有二十三歲,女方是來自奧地利的猶太舞蹈演員蒂莉·洛什(Tilly Losch),比愛德華大四歲。她出身平平,卻有著風華絕代的美貌與舞姿,跟愛德華離婚后人生也絕無任何沉寂下來的意思,除了芭蕾舞女主角以外,還做過舞臺指導、電影演員和畫家,主演過賽珍珠的名作,在紐約辦過畫展,又嫁了一任身世顯赫的丈夫,成為了卡納封伯爵夫人,最后卻還是離婚收場。很多人在評論這位美麗的舞娘時,都認為她是個只認錢的蛇蝎女人,過河拆橋冷血無情,我倒是有些許不同的看法,但這里的主角是愛德華,對她以后另辟一篇再詳說吧。不可否認的是,愛德華曾經瘋狂地迷戀蒂莉,不顧親友的反對與她閃電成婚,為她專門成立舞團在歐洲巡演,一切仿佛是灰姑娘與王子的開頭,而結局卻像脫韁的野馬——還不到三年,兩人就對簿公堂——愛德華起訴離婚,且堅決不分任何財產給對方,而蒂莉反控愛德華是同性戀盡不到丈夫的義務,自己如果離婚有權得到賠償。在當時相對保守的英國社會,人們極其崇尚紳士做派,一般男人遇到這種情況大都會沉默認栽,特別是有身份地位的,寧可破財也不愿成為大眾的笑談,而愛德華的回應在上流社會引起了軒然大波——“我完全有能力也很樂于盡此義務,但她忙著各處睡,日程太滿。”最后的結果是,法院判愛德華勝訴,兩人在1934年正式分道揚鑣。
離婚后的愛德華選擇到美國加州生活,因為英國的大環(huán)境過于墨守成規(guī),即使諸位親友當年十分反對他與蒂莉地位懸殊的結合,對于他極其不紳士的離婚方式也不予支持,讓他一時成為了輿論的眾矢之的。但反正這個失婚富二代最不缺的就是錢了,有足夠的財力支持自己到世界的任何一個角落去,而美國這片相對自由而開放的土地也給了他新的激情與快樂,也算是因禍得福。愛德華在歐洲生活時就結識了很多一流的文學界、藝術界和時尚界大咖,包括畢加索和香奈兒女士等等。他對藝術是近乎偏執(zhí)的熱愛,一生中曾資助數(shù)名藝術家。除了藝術學院以外,還建過美術館,辦過先鋒藝術雜志。不但重金聘用當時還名不見經傳的西班牙鬼才薩爾瓦多·達利(Salvador Dalí)設計自己的住宅蒙頓小屋(Monkton House)的內部裝修——沒錯,愛德華成年以后沒有選擇住最豪華氣派的韋斯迪恩莊園,而是在六千英畝屬地邊緣的這個小房子里安了家,還專門修了一條機動車道,經常開著當?shù)氐谝惠v也是當時唯一的一輛汽車兩地往返。這個真正的故居現(xiàn)在依然維持著原狀,對外開放,也由基金會管理——還一次買下了達利的全部作品。愛德華也曾經在倫敦長期提供住宅給比利時畫家雷內·馬格里特(René Magritte),后者曾畫出兩幅傳世的超現(xiàn)實主義佳作——《不可復制》(Not to be Reproduced)和《快樂準則》 (The PleasurePrinciple),兩張畫中的主人公都沒有露出五官,他們不是別人,就是畫家的密友和資助者愛德華·詹姆斯。他積極參與二次世界大戰(zhàn)時開始盛行的超現(xiàn)實主義運動,和很多杰出的藝術家都是一生的摯友,來到美國以后結識了更多名流,隨便一場聚會的座上賓陣容都足以載入當代藝術史。可以說,離開英國之后,愛德華才迎來了他人生中最精彩的篇章……
四
一夜的路,半睡半醒中,思緒都圍繞著愛德華·詹姆斯的記憶兜兜轉轉,也不知道車子走了多遠。聽著向導的聲音在說快到了,窗外剛蒙蒙亮。早飯過后,離開高速公路,車子進入了綠油油的山谷,又沿著險峻的盤山路行駛了好久,才來到了一處山中秘境。入口處的官方名稱叫做“愛德華·詹姆斯超現(xiàn)實主義花園”。而我剛剛讀完英國女作家弗朗西斯·伯納特(France Hodgson Burnett)的名著《秘密花園》,不由自主地想,這個名字也許更適合呢。愛德華當年選擇的就是人跡罕至的地點,又因為太過珍視,想要維持這片凈土的私密性,所以請工人的時候就極其注重保密,不允許他們隨便透露地點和細節(jié)。達利來墨西哥看他時,多次提出想去他森林里的新房子看看,都以各種理由被婉拒。直到他去世,來過這里的外人依然屈指可數(shù),甚至去世以后近十年都是荒置的狀態(tài),直到上世紀90年代基金會同意對外開放。走進這座空氣清新植被茂盛的雕塑花園,最強烈的感覺就是:瞬息萬變、奇妙莫測的夢幻境界,在這里被凝聚、被定格,給人一種奇特的全新的視覺沖擊。芭蕾舞裙是亭子,戒指是門廊,形態(tài)各異的宮殿凌空矗立,螺旋式的樓梯盤旋而上又戛然而止。遠處的瀑布和水潭雖是天然形成,卻跟旁邊的混凝土建筑巧妙結合,宛如渾然天成的上帝杰作,令人不由得贊嘆設計者的奇思妙想和施工時的高難度。水質干凈得清澈見底,伸手觸摸時竟然有一種穿越感,仿佛是被未知的時空吸引,不知道當年愛德華跳進去的時候,是不是也有這種感覺。建筑物類似古希臘神殿的風格,細節(jié)中卻有著大自然的風貌,比如細細的柱子上有著竹節(jié)的花紋,高大的柱子是花苞。茂密的植被中,有時你會突然發(fā)現(xiàn),竟然隱藏著一只巨大的手掌。一排彎曲的蛇豎在小徑邊,據(jù)說代表愛德華一生的幾個情人。很多建筑只有框架,墻的地方是空洞透明的,通過無障礙的空間,可以看到更遠處,讓人不由得感覺,被那個瞬間攝去了靈魂,身心被無限延伸到了不可知的遠方。每走幾步都會看到完全不同的景致,每個轉彎都有驚喜,同一個地方從不同的角度和高度看,視覺效果截然不同。整個建筑群的空間立體感有一種迷人的錯亂,好像墻本該是地,地卻成了天,盯得久了覺得人也要隨著飛起來,飄入那令人放空自我的神秘所在……自己昨天還在電腦前辛苦地碼字,今天卻走進如此美妙的幻境,耳中不停地聽到有人用各種語言發(fā)出驚嘆,禁不住也問自己,這一切是真的嗎,是不是我在做夢,還是不小心闖入愛德華的夢中了呢。
五
從愛德華的秘密花園回來以后,我一直有一種想寫些什么的沖動,又怕自己的語言無法匹配這個獨一無二的地方。下筆以前我查閱了大量的資料,還看了一部非常珍貴的實景紀錄片。里面有愛德華年輕時的樣子,絕對是英俊瀟灑的翩翩公子。甚至年老后接受采訪,留著萌萌的圣誕老人白胡子,套著墨西哥土著的手工披風,肩上悠閑地落著兩只鸚鵡,談笑風生的樣子,依然讓人不舍得把目光從他身上移開。他的聲音比我想像得微微尖細一些,鏡頭里沒有參照物看不出身高,但文字資料中說其實他算得上矮。今天能夠查到的關于他的文字資料基本兩極分化:有人說他古怪多疑有潔癖,還有被害妄想癥,雙性戀是公開的秘密,后半輩子以提當年勇為生,一次采訪的記者自己失誤抹掉了磁帶,他竟然不怎么生氣立刻答應重新錄一次,結果和前一遍幾乎一模一樣,能精確到用詞和玩笑的切入點,可見重復的次數(shù)不亞于祥林嫂;而贊譽的更是不在少數(shù),說也許沒有愛德華就沒有達利,沒有超現(xiàn)實主義,沒有當代歐洲藝術。一位以毒舌著稱的時尚博主曾說:“不管愿不愿意承認,每個人都希望自己又有錢又有名,想買什么就買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愛德華·詹姆斯做到了,而且不像其他幸運的笨蛋,他的品味很贊,還在對的時間遇到了對的人?!薄幕_實需要金錢的支撐,有了錢去搞文化是一件很有價值也很有魄力的事情。但僅有金錢是遠遠不夠的,如果把文化弄得商業(yè)氣息十足,只能是褻瀆文化。相比于那些花天酒地揮金如土、沉迷賭毒酒的富二代以及唯利是圖、見利忘義的市儈商人,愛德華的品味真是好得不能再好。而且天才與怪胎,本來就是一線之隔,若真有些什么怪癖,也在情理之中吧。而且至少,他的錢沒有白花,除了讓世界各大美術館的館藏變得更加豐富以外,還留下了這樣一座美如仙境的夢幻花園,在墨西哥的熱帶雨林中遺世而獨立,讓所有想要暫時逃離現(xiàn)實,逃離都市,逃離一切煩惱喧囂辛勞的人,有一個可以義無反顧奔去休憩身心的世外桃源。
為了寫這篇文章,我特地查了一下愛德華·詹姆斯長眠的地方,是韋斯迪恩莊園寬廣草坪的一個角落,一塊不能再簡陋的平鋪在地面上的石頭上——當年的我一定是因為它太不起眼而錯過了——除了他的全名和生卒年份,只有一個英語單詞:“詩人”(POET)。想想他不算太長的一生,能寫的太多太多,幾乎是一般人好幾輩子的經歷了,光是頭銜能加的就是一大堆,比如富豪、名流、莊園主、繼承者、收藏家、超現(xiàn)實主義藝術先鋒甚至英王私生子、交際花前夫等等。可愛德華毫不猶豫,只寫上了詩人二字。
我在旋轉,
一圈又一圈。
灰暗逝去,
白色迷蒙,
黑色漸行漸遠。
我已感受不到方向,
可能性無限,
我無處不在
現(xiàn)實已經太遙遠,
無影無蹤。
我無處不在,
卻依舊躺在原點。
——愛德華·詹姆斯詩作《不眠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