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平原:為何不斷與五四對話
一
就像書名顯示的,這本新書的寫作 ,對我來說, 也是一種思想操練。如此比喻,不是一時心血來潮,而 是長期醞釀的結果。十三年前我出版《觸摸歷史與進 入五四》,在“導言”中提及“人類歷史上,有過許多‘關 鍵時刻’,其巨大的輻射力量,對后世產(chǎn)生了決定性影 響”。“對于 20 世紀中國思想文化進程來說,‘五四’便 扮演了這樣的重要角色。作為后來者,我們必須跟諸 如‘五四’(包括思想學說、文化潮流、政治運作等)這 樣的關鍵時刻、關鍵人物、關鍵學說,保持不斷的對話 關系。這是一種必要的‘思維操練’,也是走向‘心靈成 熟’的必由之路。” 這段話,我在作為新書打頭的同 題文章中有所引述,且做了進一步的發(fā)揮:
我的基本立場是:尊重古典中國的精神遺產(chǎn),但 更迷戀復雜、喧囂卻生氣淋漓的“五四”新文化。我曾 說過“:就像法國人不斷跟 1789 年的法國大革命對話跟 1968 年的‘五月風暴’對話,,中國人也需要不斷地跟 ‘五四’等‘關鍵時刻’對話。這個過程,可以訓練思想, 積聚力量,培養(yǎng)歷史感,以更加開闊的視野,來面對日 益紛紜復雜的世界?!痹谶@個意義上,對于今日的中 國人來說,“五四”既非榜樣,也非毒藥,而更像是用來 砥礪思想與學問的“磨刀石”。
不管是“思想操練”還是“磨刀石”,都只是比喻, 且只可意會難以言傳。不過有一點,當我這么表述的 時候,與其說是對學界的要求,不如說是對自己的期 待。實際上,我也正是在與五四的不斷對話中,逐漸提 升自己的學問及精神境界。
1982 年春,我開始在中山大學攻讀碩士學位,撰寫 的第一篇學術論文即《論白話文運動》。為什么學“中 國現(xiàn)代文學”專業(yè)?因為七七級大學生初入校門便躬 逢思想解放運動,普遍認為自己的辦雜志、寫文章、談國 事等,是接著五四新文化人的。六十年一甲子,在精神上,1979 是承接 1919。為什么從“白話文運動”入手, 因不滿那時學界基于政治立場而對白話文運動主將胡 適的刻意貶低,某種意義上,這也是在呼應現(xiàn)代文學界 已經(jīng)風生水起的“撥亂反正”。這兩點都很顯豁,過來 人一眼就能看清。需要說明的是第三點,那時我正對美 學感興趣,拒絕爭論《文學改良芻議》是不是形式主義。 在我看來,形式不僅僅是技術問題,而是蘊含著一個時 代的意識形態(tài)以及一代人的審美感覺。因此,應該“不 把文學形式看成單純的形式,而是看成積淀著豐富思想 內(nèi)涵的‘有意味的形式’;不把文學形式革命看成單純 的形式變更,而是看成整個社會價值標準和審美趣味的 轉換”。因剛剛入門,讀書不多,論述自然相當粗疏, 但大思路還是可取的。而關注“有意味的形式”,日后甚 至影響我的博士論文選題及寫作。談論小說的“敘事 模式”而非“思想內(nèi)容”,從形式角度來闡釋晚清及五四 的文學革命,算是我對中國學界的一點貢獻 。
其實,更重要的是,我從此與“新文化”結下了不 解之緣。唯一需要說明的是,我心目中的五四,不限于 1919 年,也不限1917-1922 年,我談五四,往往兼及 晚清。在《中國小說敘事模式的轉變》的“導言”中, 我談及為何“把梁啟超、吳趼人、林紓為代表的‘新小 說’家和魯迅、郁達夫、葉圣陶為代表的五四作家放在 一起論述,強調(diào)他們共同完成了中國小說敘事模式的 轉變”。十年后,在《中國現(xiàn)代學術之建立》的“導論” 中,我再次強調(diào)“:晚清和五四兩代學人的‘共謀’,開創(chuàng) 了中國現(xiàn)代學術的新天地?!倍搅恕队|摸歷史與進 入五四》,依舊主張談論“五四”必須兼及“晚清”,“正 是這兩代人的合謀與合力,完成了中國文化從古典到 現(xiàn)代的轉型”。如此學術立場,在中外學界,比較接 近的是張灝先生。
因主要關注晚清以降的思想、文化、文學、教育, 我的大部分著作都會涉及五四,但 真正以五四為主 角的,是 以下三書《:觸 摸歷史與進入五四》,北 京大 學 出 版 社,2005 年;《“新文化”的崛起與流播》,北京大學出版社,2015 年《;作為一種思想操練的五四》,北京大學出版 社,2018 年。略感遺憾的是,三書都是論文集,而不是 起承轉合布局勻稱的專著。這里沒有獨尊專著的意思, 而是因中外學界關于五四的著作很多,我為了趨避而 舍棄若干重要命題,不免有點可惜。
在《觸摸歷史與進入五四》的英譯本序中,我提及“:五四之所以能吸引一代代讀書人,不斷跟它對話, 并非濫得虛名,主要還是事件本身的質(zhì)量決定的。必 須承認,一代代讀者都與它對話,這會造成一個不斷增 值的過程;可只有當事件本身具備某種特殊的精神魅 力以及無限豐富性,才可能召喚一代代的讀者?!钡?一方面,我又表示擔憂“:過于熱鬧的‘五四紀念’,誘使 不同政治力量都來附庸風雅,導致‘五四形象’夸張、扭 曲、變形。”如此立說,不僅關注五四的實際內(nèi)涵,更 關注五四形象在整個二十世紀中國的影響、傳播與流 變。也正因此,我的五四論述,不純?nèi)皇鞘穼W研究,更 包含思想辨析與現(xiàn)實論戰(zhàn)。
二
與研究唐詩宋詞或李白杜甫不同,談論五四的,不 管左中右,都很容易與現(xiàn)實政治發(fā)生糾葛。這也是我 再三強調(diào)“‘五四’之于我輩,既是歷史,也是現(xiàn)實;既 是學術,更是精神”的緣故。北大百年校慶前后,我 因?qū)⑦@所大學置于教育史、思想史、學術史的脈絡中考 察,不能不牽涉其與五四運動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權威 的《北京大學校史》將蔣夢麟校長推崇美國大學模式 及其正規(guī)化教學思想,說成是為了配合國民黨的思想 控制,我之表示不以為然,其邏輯起點是以教育而非黨 派的立場來談論五四前后北大的得失。對于此文的批 評雖不太公正,但態(tài)度還算溫和。接下來可就不一 樣了,真的是風雨滿樓。我和夏曉虹合作主編的《觸摸 歷史——五四人物與現(xiàn)代中國》(廣州出版社,1999) 出版后,得到學界的普遍好評,1999 年 5 月 4 日《中國 圖書商報·書評周刊》用一整版的篇幅予以介紹,且摘 錄了若干配有頭像的人物點評,其中恰好沒有李大釗。 這本是報紙編排及讀者趣味的問題,跟我們沒有任何 關系。但有心人四處告狀,害得我不得不捧著原書,翻 開第 72 至 80 頁,讓領導明白我沒有刻意抹殺李大釗。 可這不管用,該來的還是來了。當年影響頗大的《中流》 雜志 1999 年第 5 期上發(fā)表《好一個“五四不吃香了,怎 么辦?”》,連《北大校慶:為何改期 ?》(《讀書》1998 年 第 3 期)帶《觸摸歷史——五四人物與現(xiàn)代中國》一起批,說我的論述框架是“國內(nèi)外敵對勢力夢寐以求的”, 而“真正的共產(chǎn)黨員,是不容許這樣的事情發(fā)生的”。 此文除了帽子特嚇人,還專門送達各有關部門,以至不 止一位領導對我的“思想傾向”提出批評。好在北大校 方大度,我的抗壓力也比較強,取消學術榮譽無所謂, 只要能上課就行。也幸虧那時整個學術環(huán)境寬松,否 則,這將可能成為一個年輕教授過不去的坎。
十年后,北大主辦紀念五四的國際學術研討會,季 羨林、湯一介出面邀請海外客人周策縱、唐德剛、林毓 生、陳方正、龍應臺,以及上海的王元化等,到西山大覺 寺繼續(xù)座談。王先生的《九十年代日記》(浙江人民出 版社,2001)詳細記載此事,對北京學者的過于懶散不 無遺憾“:原來想讓大家各抒己見的計劃也就成為泡影 了。下午大家坐在院中看茶道,實際只是在那里休息 而已?!蓖跸壬兴恢?,那天座談會還沒開始,有關方 面緊急叫停,勒令我們立即下山。軟磨硬泡,加上拍胸 脯打包票,對方擱下一句話:若場面失控,出現(xiàn)反動言 論,你們負責。此前的北大會議,已經(jīng)鬧出很大風波, 主持者日后為此寫了不少檢討。我們真是不知厲害, 以為只是平常的朋友聚會,加上游山玩水。會議由我 主持,先請性格溫和,講話不出格的湯一介、王元化多 說,下午則干脆改為品茗聊天。我知道有嘉賓不滿意, 但也只能這樣了,誰讓我們談的是敏感的五四。
又過了十年,2009 年 4 月,我在北大主辦“五四與 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國際學術研討會,同樣一波三折。會 議是正式呈報且獲得學校批準的,可會前十天,有關部 門還是把我找去,詳細審查大半天,問能否取消,我說 來不及了;再問出現(xiàn)問題誰負責,我當即立下軍令狀。 因我心里有數(shù),請來的學者都通情達理,說話會有分寸 的。會議第一天沒問題,第二天下午的提問環(huán)節(jié)出了 紕漏,有不速之客拿過學生手中的話筒,發(fā)表很不妥當 的政治言論,我不得不當場制止,且要求與會代表千萬 別擴散,否則我吃不了兜著走。
一二十年后回頭看,這些都不過是茶杯里的風波; 可在當時,卻是很難跨越的障礙。這就談到關注五四 話題,不管你有心還是無意,稍不留神就與現(xiàn)實政治掛 鉤,或陰溝里翻船,或成了風口上的小豬。這是一個風 險與機遇并存、可能引領風氣也可能曲學阿世的學科。 談李白杜甫或儒家法家,也可能卷入政治旋渦(想 想“文化大革命”的例子)。但比起五四話題來,還是保 險很多。起碼被批評的人不會對號入座,你也較難借題 發(fā)揮?!队|摸歷史與進入五四》第一章《五月四日那一 天——關于五四運動的另類敘述》完成于 1999 年初,因 兼及文學與學術,最初是給《十月》雜志的,校樣都排好了,上版時被主編扣住。編輯很委屈,將主編批改過的 校樣送我留念。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接二連 三的紅線,一大堆的問號、感嘆號,最后的批示是“:為何 這個時候大談學生運動!”言下之意,你別有用心。一 旦人家認定你是在指桑罵槐,你是辯不清的,只會越抹 越黑。問題在于,談五四,能完全繞開學生運動嗎?
有時候覺得很委屈,明明在討論歷史問題,也得盡 量回避敏感詞。原本十分豐富的話題,或相當深刻的 見解,為了適應現(xiàn)實環(huán)境,你只能點到為止,不敢深入 開掘。后世學者看我們,大概會覺得很奇怪,為何說話 吞吞吐吐,好像智商有問題。但另一方面,作為人文學 者,我也無法保證一旦禁忌完全撤銷,就一定能比現(xiàn)在 做得更好。某種意義上,帶著鐐銬跳舞,包含著自我克 制,也蘊涵著學術激情,這是我們這代學人——尤其是 中國現(xiàn)代文學研究者的宿命。
三
其實,每代人都有自己面對的困境與難題,就看你 如何化腐朽為神奇?;貞獣r代命題,正是晚清及五四新 文化最為迷人的地方。白居易說“文章合為時而著,歌 詩合為事而作”(《與元九書》),若非膠柱鼓瑟,是可以 接受的。不要理解成趨時與媚俗,而是直面時代提出的 難題,這就要求讀書人(知識者)既非清高,也不迎合。
《作為一種思想操練的五四》一書,殿后的是《整個 20 世紀都是五四的時代》,其中有這么一段“:我猜測,三百 年后再看,整個 20 世紀,就是一個‘五四’的時代。就 像我們今天談啟蒙運動,或者看法國大革命一樣,都是 余波蕩漾,延續(xù)很長時間的。若用長時段的眼光,百年 中國,波瀾起伏,有各種偶然因素及復雜性,但如何直面 西潮沖擊,走出古典世界,這大趨勢是第一位的。”當初 還有一個大判斷,沒收入此訪談錄中——回顧上下一千 年的中國史,最有創(chuàng)造力的思想文化運動,非五四莫屬。
我特別感慨的是,沒有政權或經(jīng)濟、軍事實力的 支持,這兩代讀書人,只憑個人的志氣與良知,以及那 點在那個時代尚可炫耀的象征資本,居然打拼出一個 新世界。后代讀者看他們的文章,欣賞其豪氣與才情, 也會驚訝為何如此意氣用事。請別忘了,他們是在大 霧彌天、身處邊緣的狀態(tài)下,以赤手空拳來肉搏這無物 之陣。這可不是什么人登高一呼,便大功告成,而是晚 清以降眾多仁人志士艱苦奮斗,一點一點地擠出來的 獨立自由空間。這里有天時地利人和,后世很難復制。 我輩讀書至此,不說廢書長嘆,也只能心向往之。
一代代讀書人不斷地與五四對話,除了“鐵肩擔道 義,妙手著文章”的志向,以及老掉牙的“民主與科學”口號,更包含身處危局如何安身立命的艱難選擇。不 是所有危局都能轉化為生機,且最終發(fā)展成為歷史轉 折的“關鍵時刻”的,這里有浩浩蕩蕩的時代潮流,也有 知識者能否挺身而出,抓住機遇,揮灑才情,書寫得意 的篇章。有時是大勢不好,很難有所作為;有時則是當 事人優(yōu)柔寡斷,機會稍縱即逝。身處學院,自認飽學之 士的,往往苦于想到了,但沒能做到。晚清及五四新文 化人的劍及履及,實在讓人羨慕。
俗話說,見賢思齊。我曾認真談論“晚清的魅力“”與 學者結緣”的方式,以及人文學者整天與古往今來第一 流人物打交道,這種“尚友古人”的美妙。你整天讀 章太炎、梁啟超、蔡元培、陳獨秀、胡適與周氏兄弟等人 的書,不能不對這些志向高遠的“有學問的文人”和“有 文采的學者”感興趣。我說五四研究既是歷史也是現(xiàn)實, 既是學術更是精神,指的就是這個。隨著中國學界專業(yè) 化程度日益提升,今天的博士教授,都有很好的學術訓 練,但在專業(yè)研究之外,有沒有回應各種社會難題的愿 望與能力,則值得懷疑。原本就與現(xiàn)實政治與日常生活 緊密相連的中國現(xiàn)代文學專業(yè),若失去這種介入現(xiàn)實的 愿望與能力,其功用與魅力將大為減少。把魯迅研究、 胡適研究做得跟李白研究、杜甫研究一樣精細,不是我 們現(xiàn)代文學學科的目標。經(jīng)典化與戰(zhàn)斗性,猶如車之兩 輪,保證這個學科還能不斷往前推進。
關于這個問題,在不同時期,我有不同論述。比如 談五四,1993 年我寫了《走出五四》,2009 年我又說《走 不出的“五四”?》,2017 年則是《“五四”,永遠的精神標 桿》。立場之所以顯得有些游移,一是回應社會思潮, 參與時代的對話;二是不斷地進行自我調(diào)整,確立工作 的意義及策略。除了話語方式的變化,也有不變的宗 旨或根基。具體說來,便是以晚清及五四新文化人為 榜樣,根據(jù)自家學養(yǎng)及工作性質(zhì),確定了兩套筆墨(專 著與隨感),三種身份(教授、學者、知識者),以及四個 支柱(學以救弊、學貴獨立、學在民間、學為政本)。這 方面,有興趣的朋友,可以參閱我 20 世紀 90 年代初寫 的三篇文章《:學者的人間情懷》《當代中國人文學者的 命運及其選擇》《知識者介入社會的特殊途徑》。此 后二十多年,雖有微調(diào),但都在這一思路的延長線上。 比如編輯民間刊物,組織學術叢書,討論學術規(guī)范,辨 析大學精神,重建地方文化等,都是在尋求一個人文學 者超越專業(yè)之外的工作意義。有專業(yè)但不囿于專業(yè), 能文章而不限于文章,這是我對自己的要求。這么做, 在當代中國大學評價體系里,不僅不加分,說不定還會 踩紅線。之所以甘之如飴,因那是我所敬仰的晚清及 五四新文化人的立場及姿態(tài)。記得當年我出版《中國現(xiàn)代學術之建立》,好 些朋友撰寫書評,評價有高低,但都承認閱讀時很受感 動。學術著作之所以能讓人感動,那是因為你談論的 話題具有普遍性,且觸及一代人的敏感神經(jīng)。讀者在 閱讀時,不自覺地把自己的困境與經(jīng)驗帶進去,與作者 一起思考,一同探索。可這書在臺灣出版時,有歷史系 教授批評其專業(yè)性不夠。這里有作者能力問題,但也 與語境相關,相互隔膜之際,很難感同身受。這就說到 人文學的意義與局限,你不能不貼著你賴以生存及耕 耘的這塊土地思考與表達;可一旦這么做,又可能讓局 外人“無感”。
我深受五四新文化人影響,談及學問,對回應時 代話題有很高的期待。十年前,我談人文學的困境、 魅力及出路“:我 想象中的人文學,必 須是學問中有 ‘人’——喜怒哀樂,感慨情懷,以及特定時刻的個人 心境等,都制約著我們對課題的選擇以及研究的推進。 做學問,不僅僅是一種技術活兒。假如將‘學問’做成 了熟練的‘技術活兒’,沒有個人情懷在里面,對于人文 學者來說,是一個很大的悲哀。”對于晚清及五四新 文化,我不僅研究,而且追摹,雖不見得成功,但畢竟努 力過了,有幾分精神遺存,這就夠了。
最后說一句,之所以在這個時候推出《作為一種思 想操練的五四》,以及舉辦相關座談會,是為了五四運 動一百周年。明年的五四紀念,從政府到民間,將會有 很多活動。基于我對“五四言說史”的了解,明年的論 述很難有大的突破,不太可能是學術研究上的“大年”。 在我有限的視野中,1939 年的確立“青年節(jié)”,有特殊的 政治意義;1959 年的征集大量史料,有很好的學術價 值;1979 年恰逢改革開放,兼及政治與學術,成果最為 豐碩??紤]當下學術范式,明年的五四紀念,很可能是 熱鬧有余而成果不足。既然如此,那就避開熱鬧,學民 間過虛歲,我們提前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