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定順:我的老班長
流火的七月在蟬鳴聲聲中接近了尾聲,八月因建軍節(jié)的到來而讓人熱血賁張。每到此時,我剛踏入軍營時的老班長那黝黑的臉龐便從腦海深處浮現(xiàn)。
老班長名叫王慶華,常熟人。個不高,話不多,臉色黝黑。我剛結(jié)束新兵連下到連隊進入他的一班時,他已是有五年軍齡的老兵了。常熟雖和南京還有一段距離,但相較于眾多戰(zhàn)友來自五湖四海的廣闊地域,同處一省的地緣優(yōu)勢而自然讓班長和我之間有了老鄉(xiāng)的親切。
對初入軍營的人來說,最難跨越的就是訓(xùn)練關(guān)了。
記得那是一個冬天。我行走在往訓(xùn)練場的隊列中,眾多步調(diào)一致的腳踩在枯黃的草葉上沙沙地響。因寒冷而在天地間有了層薄霧,這讓我對即將到來的障礙訓(xùn)練如同這迷霧一般疑慮重重。不知是怎樣的障礙?不知自己是否具有跨越障礙的能力?
不消一會兒,隊伍在一條寬寬的壕溝前停下了。今天的訓(xùn)練課目是武裝跨越。班長在隊列前說著訓(xùn)練要求,示范動作要領(lǐng),在一個助跑后,他像一頭矯健的牡鹿一般縱身越過,手里握著的沖鋒槍在晨曦中泛著青冷的光澤。
班長示范完,輪到戰(zhàn)士一個一個地過關(guān)了。個高腿長膽子大的同志在先天條件優(yōu)越的情況下,自然個個磨拳擦掌,躍躍欲試。雖然我個不高、體不壯,但要求上進,不肯落后的想法還是促使我勇敢地站在第一批過關(guān)的行列里。
開始跨越了。我握著沖鋒槍的手心汗津津的,畢竟理想和現(xiàn)實之間是有差距的,思想覺悟上的高低是受制于行動能力的強弱的。
在旁觀戰(zhàn)友助威的吶喊聲,有的戰(zhàn)友一馬當(dāng)先,當(dāng)他凌空于闊而深的壕溝上方時,如同張開雙翅的雄鷹,一個漂亮的滑行就率先飛越了;有的在助跑長度上的遲疑不決毫無疑問地將心中深藏的那份忐忑,對自己能力上的不確定顯露無疑;有的因距離的臨近,溝面在視野中逐漸擴寬而營造了一路的恐慌,終于在接近壕溝邊緣時到了忍受的臨界點。宛如懸崖勒馬一般戛然而止的雙腳讓還處在前行狀態(tài)的身體因運動的驟然停止而失去了平衡,狼狽地摔入溝中……
成功與失敗,以壕溝為界,在我十八年的人生閱歷中,第一次意識到兩者能如此涇渭分明,簡單明了地具體呈現(xiàn)。
輪到我了!我快步跑向早已在等候時就選好的助跑點,想通過助跑距離的準(zhǔn)確定位堅定自己心中并不篤定的成功信念。
可能是我不確定的眼神,泄露了我心中的恐慌。班長走到我身邊,用手拍了拍我的肩膀。“別怕,沒什么!最后一躍,腳尖用力蹬起就行了!”
班長的話還是奏效的。因為我游離的眼神開始專注前方,全身的力量也在積極地調(diào)運到蓄勢待發(fā)的雙腿上。我跑了起來,皖北冬天凜冽的寒風(fēng)在空曠的訓(xùn)練場上肆意吹著,鼻子里因奔跑而瞬間被灌滿了冷風(fēng),弄得鼻根處發(fā)酸,眼里似乎也有了淚光閃爍。這讓原本清晰的目的地有了忽明忽暗的模糊。
看不清界線在哪里的惶恐,失之毫厘,謬以千里的擔(dān)憂讓原本堅定的信念開始動搖。倉促間,臨門一腳的遲疑、眼中模糊,而心中過于清晰的壕溝讓我在助跑的途中失去了勇氣。而這顯然是一件需要一鼓作氣才能一氣呵成的事。
第一次初生牛犢般的嘗試以失敗而告終,我除了失落,更多的是焦慮。在擔(dān)憂自己是否能拿下這項訓(xùn)練的同時,也為自己作為班長的老鄉(xiāng),關(guān)鍵時刻我卻掉了鏈子而懊惱。
課間休息時,戰(zhàn)友們圍坐在一起,探討心得,分享經(jīng)驗。我坐在一旁默默無言,臉上滿是失落。班長走了過來,在我身邊坐下。他拍了拍我的胳膊,臉上帶著笑容。
“這沒什么!誰還沒有失敗的時候呢?”簡短的語言卻有鼓舞人心的力量,失敗的落寞如同潮水一般從我心中慢慢退去,信心仿佛在一場疾風(fēng)中低伏的小草,風(fēng)雨過后又蓬蓬勃勃,葳蕤一片。班長笑著,潔白的牙齒在冬天暖洋洋的陽光閃爍著耀眼的光澤。
“人,有時是被自己心中的恐懼打敗的!”班長樸實的語言,竟于美國前總統(tǒng)羅斯福的名言“我們唯一值得恐懼的是恐懼本身”如出一轍。
重整旗鼓的勇氣得益于放下思想包袱后的輕裝上陣。我采納了班長分步走的建議,先空身試跳,找到感覺后再武裝跨越。
在壕溝邊緣的騰空一躍,凌空而起的剎那間的輕盈讓我體會到飛翔的快樂和成功的喜悅!我行,我可以!我的喜悅也明明白白的寫在了班長的臉上!
還有什么比別人為你的成功而發(fā)自內(nèi)心的歡喜更讓人心生感動呢?雖然時光消逝了激情,歲月蹉跎了韶華,班長燦爛的笑容,冬日暖陽里爽朗的笑聲在時隔多年后,依然輕拂心湖,神采飛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