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鴻:四十年,家鄉(xiāng)的炊具
一條普通的河,蜿蜒流過我的家鄉(xiāng),河岸的家一天天變換著色彩,也變著炊具。
穿補巴衣吃糠菜飯的年代早已過去,再回眼看一看困擾了幾代人的炊具,我們似乎可以從一個小村看到國家的巨大變化。在滇東南,由于長期交通閉塞,石山區(qū)人民又因大山阻隔,難予走向外界,守著山上幾十年一生的柴草,生活的困難可想而知,然而,炊具的變化卻給沿河一帶的人們帶來了不少啟示。
上世紀七十年代,我家鄉(xiāng)坑凹不平的街道上,每逢趕集,都有一半多是從周圍村寨來的賣柴人,排了長長一大串,不到黃昏人不散,而居民們煮飯的家什,大多是用土筑成,灶口足夠小孩子爬進去,有的人家直接把柴捆成小把,做飯時,—忙起來,就用腳把柴踢進灶里,一大碼柴轉瞬即化成了灰燼。有的人家根本不用土筑,直接在地上挖個坑,支口鍋,就成了灶。再往前些看,五十年代的大鍋飯,把人們的思維轉到了新的層次上,食堂里,一大排老虎灶雄赳赳地矗立著,面對著綿延青山。本來茂盛的樹木,便名正言順地被這些“老虎口”吞食了。工作組下隊時,如果不熟悉地形,只要朝著冒炊煙的房屋走去,保準能找到村社干部。那時,有“辦法”的人家要煮小灶,那是決不能見到炊煙的,否則將會遭受各種各樣的懷疑和批判,只好在床前燒幾缺炭火,或煨或燉,也有少數(shù)有人在外工作的人家,用煤油爐,但都只能是“地下活動?!?/p>
這時炊具就有了極大的變化,我就曾在家中的閣樓上,發(fā)現(xiàn)了一個比拳頭大一點的土制小風爐,據(jù)說這是生病的奶奶當時用于煨稀飯的。如今這種爐已成古董,皺裂的口子向后人昭示著歷史。七十年代末,家鄉(xiāng)開始大規(guī)模改制回風灶,但山上的柴卻已砍光了,芨芨草和松葉成了我家的主要燃料,村莊的炊煙又開始變濃,黃昏時分,處處可見到飄散四起的煙霧,荷鋤而歸的農人與哞叫的牛群,構筑了真正的暮歸圖。
一九八〇年后,由于交通開始變好,家鄉(xiāng)一帶成了最先拉煤作燃料的地區(qū),大車媒運了進來,農村人發(fā)現(xiàn),焦黑的煤比柴草火力大,又省時省事,在新式的節(jié)能灶里,一窩煤就可煮熟一餐飯。后來又有人開始做起了型煤加工,研制爐灶,最先做煤爐生意的個體戶,到今天竟成了首富。這時,淡淡的炊煙籠罩的家鄉(xiāng),都是忙碌的生意人。
現(xiàn)今的家鄉(xiāng),幾乎已經看不到炊煙了,有的只是山更青水更碧,村莊更整齊秀麗,經濟發(fā)展,除了在衣著上表現(xiàn)外,反應較快的就數(shù)炊具了,如今的家鄉(xiāng),街道上已普及電炊,用上了液化石油氣,村莊里,都在爭先恐后地建沼氣。走過這一帶,不僅村落干干凈凈,而且還有說不完的話題,人們在電視機旁快活地相聚,在電腦和手機上訴說今生的幸福日子,訴說沒有炊煙,而味道卻越來越濃的生活。
炊具定會越來越少,在這個網絡已經改變人們生活和工作狀況的新時代,微波爐、電磁灶、高級油煙機無處不在,人們的環(huán)境意識不斷提高,被煙熏黑了的房梁襯托著的老屋,將成為歷史和古跡,走進每一幢寬敞明凈的農舍,我從家鄉(xiāng)炊具的變遷里,看到了祖國發(fā)展的希望和民族圖騰的曙光。再過些年月,我們又將從變化的炊具里,看到更多日益繁盛的村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