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特琳·普蘭:漁夫、水手、牧羊人和作家
卡特琳·普蘭。 ?Geoffroy Mathieu/Opale/Leemage/éditions de l'Olivier 圖
很多人都夢想著環(huán)游世界,但真正將其付諸實踐的人并不多。而來自法國、現(xiàn)年58歲的卡特琳·普蘭,自20歲起就獨自離家遠(yuǎn)行,用體力勞動賺取路費,先后在冰島的魚罐頭廠、法國和加拿大的農(nóng)場、中國香港的酒吧、美國的船廠工作。而現(xiàn)在她回到了家鄉(xiāng)法國,依然過著與大自然為伴的生活,一半時間在阿爾卑斯牧羊,另一半時間則在波爾多照料葡萄園。
在卡特琳·普蘭多年的旅行和冒險生涯中,最為艱險和傳奇的是她在阿拉斯加渡過的十年。她在漁船上工作,成為了一名真正的漁夫和水手,并把這段艱苦而浪漫的經(jīng)歷寫在了小說《在海的盡頭遇見你》中。今年6月,《在海的盡頭遇見你》一書由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引入中國出版。8月,在上海書展期間,普蘭前來與中國讀者見面,并接受了澎湃新聞的專訪。
卡特琳·普蘭并不擅于言辭,面對每個問題都會沉思片刻,才用輕柔的聲音簡短地回答記者,有時臉上還會流露出淡淡的赧然。然而,她的沉默也是敘述的一部分,她那張飽經(jīng)風(fēng)霜、布滿皺紋的臉龐本身就寫滿了故事?!拔也⒉粡?qiáng)大,也不比別人更勇敢,”面對人們的贊美,普蘭如是回應(yīng)道,“我只是想走得更遠(yuǎn),看到更廣闊的世界,這是我最渴望的事情,它讓我能夠堅持至今?!?/span>
【專訪】
澎湃新聞:你的冒險生涯是如何開始的?
普蘭:我不記得它確切開始的時間,但這個想法很早就在我心里埋下了種子。當(dāng)我還是個孩子的時候,我就非常熱愛冒險。3歲的時候,為了能看見地平線,我爬上電線桿,坐在電線上眺望遠(yuǎn)方,看著道路蜿蜒消失在天邊,我就想著,我要去那兒看看。我想這是自然的召喚。作為牧師的女兒,我是在教堂里長大的,但是18歲的時候我沒有繼續(xù)讀書,而是成為了一名木匠學(xué)徒。我在20歲離開了家,只身一人去了香港,在一家酒吧里打工。當(dāng)時我在旅行中被偷光了錢,沒法買機(jī)票回到法國,只能通過體力勞動的方式自力更生。而正是在酒吧打工的經(jīng)歷,讓我看到了香港繁華市井中的種種有趣之處,于是從那以后,我就過上了一邊打工一邊旅行的生活。我意識到,這是我真正喜歡做的事。它使我能夠深入生活的內(nèi)部,尋找世界的真相。
澎湃新聞:你初次遠(yuǎn)行的目的地是香港,當(dāng)時也曾到過上海。時隔多年再次來到上海,是否有新的感受?在上海書展上跟讀者見面的感覺怎么樣?
普蘭:當(dāng)時我從香港坐游輪到了上海,算起來總共在中國旅行了三個月,那是一段非常艱辛而美麗的旅程。這次再來上海,感覺這里變化很大。讀者也非常友好,看到那么多人來見我,是為了討論我的書,我很吃驚。讀者也告訴我,在我的書里,他們可以體驗到另一種生活。
在書展上,讀者最好奇的是,我作為一個女人,是如何在阿拉斯加等地勞動和生活那么多年的?我努力跟他們解釋,我自己并不在意這點,有時我甚至忘了自己是一個女人。我只是去做了一些我喜歡的事,并堅持下去,例如出海打魚,還有其他一些艱辛的體力勞動。
澎湃新聞:為什么會選擇將旅行的經(jīng)歷寫下來與人們分享?為什么選擇寫小說而不是非虛構(gòu)?
普蘭:我一直都有寫作的習(xí)慣,過去沒想過出版作品,但每天清晨都會寫一些東西。在旅途中,我自然地就成了一名游歷世界的歷史學(xué)家,經(jīng)歷了很多可供記錄的故事。有一天我想到,或許我也可以試試寫書。于是在種種契機(jī)下,我就出版了一些作品。
我就是想寫小說。我并不想寫自己的生活。我自己并不重要,我看到的世界才重要。起初,我想寫一個故事,關(guān)于一個漁夫是如何努力地勞作,最終卻以自殺的形式結(jié)束了自己的生命。但我的編輯只給了我三個月的時間去完成這本書,我無法在短時間內(nèi)寫完這樣一個故事,所以我想以自己的經(jīng)歷為基礎(chǔ)寫作,會容易一些。我在《在海的盡頭遇見你》中,把我在旅途中遇到的水手們的各種故事串連在一起,寫成了一個故事。所以這本書其實不是虛構(gòu)的,它都是真的。
澎湃新聞:你喜歡讀什么書?哪些作家對你的寫作有影響?
普蘭:生在一個牧師的家庭,我家里的閱讀氛圍很濃,所以我從小就培養(yǎng)了閱讀的習(xí)慣。所以我讀的書也非常多和雜。很難說我的寫作受到具體哪位作家的影響,我覺得我讀過的作家對我都有影響。在對文學(xué)的偏好上,我比較喜歡那種充滿生氣和熱忱的文字。比如安德烈·紀(jì)德的《人間食糧》就是我非常喜歡的作品;我也很喜歡杰克·倫敦。
澎湃新聞:《在海的盡頭遇見你》出版后,你的生活是否發(fā)生了改變?
普蘭:確實改變了。我的書出版后喜歡的人很多,所以我需要去世界各地的書店做活動,與讀者見面;很多媒體也對我非常關(guān)注,這使我無法繼續(xù)勝任牧羊人的工作,不得不遠(yuǎn)離我的羊。當(dāng)然,這種改變?yōu)槲姨峁┝艘粋€很好的發(fā)展機(jī)會,也是我自己有意識地抓住的。但它也使我失去了生活的根基。我需要體力勞動,需要在大自然中生活。成名后我做了一個噩夢,夢里有人偷走了我的臉,失去了臉,我不再是我自己,這令我非?;炭?。不過我現(xiàn)在也慢慢學(xué)會了與人們的關(guān)注保持距離,能夠排除外界過多的影響。
澎湃新聞:你為什么喜歡體力勞動?
普蘭:體力勞動能夠幫助我的肢體與大腦保持平衡。我相信我們的身體需要在自然中達(dá)到平衡,就像中國道教所說的“天人合一”那樣。如果我只是坐在房間的椅子上,我不覺得自己能寫出好東西。走入大自然中,對我而言是非常重要的事。
澎湃新聞:旅途中最令你感到艱辛的事是?
普蘭:是孤獨吧。獨自旅行時,我常常會問自己,這一切都是為了什么?我為什么要離開我的家人,走到這么遠(yuǎn)的地方?我在旅途中尋找自由,但自由究竟是什么?我的內(nèi)心有很多疑問,當(dāng)我感到孤獨時它們會紛紛浮現(xiàn)。但我必須要勇敢,對不對?我必須勇敢地走下去,這是我選擇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