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簡介

李 浩 1971 年生于河北省海興縣；小說家、詩人、文學(xué)評論家；著有小說集《誰生來是刺客》《側(cè)面的鏡子》《藍(lán)試紙》《將軍的部隊》《父親，鏡子和樹》《變形魔術(shù)師》《消失在鏡子后面的妻子》，長篇小說《如歸旅店》《鏡子里的父親》，評論集《閱讀頌，虛構(gòu)頌》。曾獲魯迅文學(xué)獎、莊重文文學(xué)獎、蒲松齡文學(xué)獎、孫犁文學(xué)獎、《人民文學(xué)》獎、《十月》文學(xué)獎等。

01

“你們說，我為什么不快樂？我為什么感覺不到快樂？”坐在拉拉椅上，嚼著拉拉櫻桃、品著拉拉金箔酒、看著拉拉舞的國王拉拉布突然問道。

“尊敬的、偉大的國王，您是覺得拉拉櫻桃不好吃？它，可是剛從拉拉貢山上摘下來的。您看，我讓他們用拉拉瀑的水洗了三遍……”大臣拉拉里湊到拉拉布的面前。

“好吃。我最愛吃的，就是拉拉櫻桃了。”

“尊敬的、偉大的國王，是不是拉拉金箔酒……一定是拉拉庫又自己喝醉了，沒有在酒中放入足夠的金箔！看我不用拉拉針刺他的粗腿！”

“不，不是，酒沒問題。不是因為酒?！?/p>

“那，尊敬的、偉大的國王——是不是您覺得剛剛編排過的拉拉舞不好看？可能，我們沒有完全地理解您的意思……要不，讓她們?nèi)ヌ^去的拉拉舞？”拉拉里再次詢問。

“不，我喜歡現(xiàn)在的拉拉舞。就是我感覺不到快樂?！?/p>

“那，尊敬的、偉大的國王，是不是您對拉拉踏舞曲不夠滿意？一定是拉拉踏作曲家拉拉瑟不夠認(rèn)真！他竟敢蒙騙我們的國王，說已經(jīng)窮盡了全部腦仁兒，頭發(fā)都想掉了一半兒！看我怎么收拾他！等會兒，一定要用拉拉皮鞭狠狠地抽他的屁股……”

“不，我對新的拉拉踏音樂還算滿意。就是，我感覺不到快樂。作為國王，我這里什么都是最好的，應(yīng)該感覺到快樂才對，可我就是感覺不到……”

“ 哦，尊敬的、偉大的、萬能的國王……”

02

拉拉圍墻、拉拉線桿、拉拉廣場以及拉拉酒館的墻上、旗上、線桿上、柱子上貼滿了告示，告示上說，最近一段時間里，尊敬的、偉大的、萬能的、總是為國操勞的拉拉布國王不知出于怎樣的原因，染上了一種不知名的、不知是不是疾病的疾病，就是他無論吃什么、喝什么、做什么樣的事都再也無法提起精神，他，尊敬的、偉大的、萬能的、總是為國操勞的國王不快樂。沒有了快樂的國王郁郁寡歡，自然不能很好地為國家著想啦，不能很好地處理國家的內(nèi)外糾紛啦，長此以往，一貫偉大正確的國王也許會……有那么一兩件事處理得不夠周全，這一兩件不周全的事很可能會影響到拉拉國的臣民們……想都不敢想，想想都叫人后怕！所以為尊敬的、偉大的、萬能的國王找到快樂的辦法便成為拉拉國的當(dāng)務(wù)之急、重中之重。為此，敬告全體拉拉國臣民：凡是能夠為尊敬的、偉大的、正確的、萬能的拉拉布國王找到快樂、能讓他高興起來的人，無論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是官員是農(nóng)民是船夫還是正在服刑的盜賊——這樣說吧，不管是誰，不管是什么身份哪怕你犯有滔天大罪，只要有能讓尊敬的、偉大的、正確的、萬能的國王快樂起來的方法，就會免除一切責(zé)罰和勞役，免除一切拉拉稅金，并且會得到國王極為豐厚的獎賞！

拉拉布國王一向說到做到，絕對不會食言……

“國王怎么啦？”三個農(nóng)夫從人群里擠進(jìn)去，他們終于擠到了拉拉圍墻的下面，“尊敬的、偉大的、正確的國王……是不是中暑啦？天這么熱。我昨天就在拉拉橡樹下昏倒了，現(xiàn)在還沒精神?！?/p>

“別瞎說，小心你們的舌頭！”擠得滿身是汗的一個老頭兒制止了他們，“你們知道尊敬的、偉大的國王住在哪兒吧？拉拉貢山新建的王宮里！他的宮殿，據(jù)說是拉拉國歷史上最偉大的設(shè)計師拉拉風(fēng)設(shè)計的，雖然我們拉拉國處在赤道上，但國王的宮殿里卻是四季如春，如果愿意，拉拉布國王可以穿上棉衣在院子里走來走去。何況還有三十八個侍衛(wèi)為他不停地扇著扇子！我們尊敬的、偉大的國王怎么會像你們一樣中署呢？他只是不快樂，不是中暑！”

“可是……”剛剛說話的農(nóng)夫還想辯解，“可是，去年的時候拉拉布國王就是因為熱得難受，才叫人去南極運(yùn)冰山的。他的王宮也熱，在我們拉拉國就沒有不熱的地方。”

“去年熱不等于今年也熱……反正我們尊敬的、偉大的、正確的國王總能找到辦法，讓自己舒適起來的！”臉上也是汗水的老頭兒顯得更不耐煩，他急于轉(zhuǎn)過話題：“現(xiàn)在的情況是，國王不快樂，國王不快樂拉拉國就不能有人快樂得起來！你們幾個，有什么辦法讓國王快樂起來嗎？”

三個農(nóng)夫擠出了人群，他們找到一個拉拉墻角蹲下來?！靶值軅儯憧纯?，有那么多的賞賜！我們?nèi)呑?、三十輩子也得不了那么多！我們怎么也得想出個辦法，讓尊敬的、偉大的、正確的國王高興起來！你們說是不是？你們想，你們在做什么事情的時候最快樂？能讓咱們快樂的，也一定能讓我們的國王快樂！”

他們蹲在拉拉墻的墻角，努力地想著，天那么熱，他們把自己的腦仁想得都疼了?！拔易羁鞓返氖恰幸惶煳以诠俚郎蠐炖R的馬糞，沒想到那天馬糞那么多！我只走了不到三拉拉里，就把筐子拾滿了！那天甭提我有多高興啦！現(xiàn)在想起來還美。你說，我們尊敬的國王……”

“得了吧，這算什么主意！要是報上去，拉拉官員們不打爛你的屁股就算不錯！讓拉拉布國王拾糞去——也就你這樣的笨人才想得出來！我想的是，我前幾天聽到的一則笑話，別提多可笑啦！我笑得差一點(diǎn)兒把我的拉拉肺都笑炸了。哈哈哈，你們讓我再笑一會兒。笑話說……哈哈哈，哈哈哈哈……”

真這么好笑？另外兩個農(nóng)夫支起了耳朵，好不容易才等到大笑不止的那個人停下?！罢f是很早很早的從前，有個國王，他從來都不敢在別人面前摘下自己的大帽子，哈哈哈，就是睡覺的時候也戴著?？墒撬戆l(fā)啊，沒辦法，他就在整個國家里找了一個口最嚴(yán)的理發(fā)師，并再三囑咐，你可不能把你看到的說出去?。±戆l(fā)師傅再三保證，國王才摘下了他的帽子……哈哈哈哈，你們猜怎么著？國王長著一對驢耳朵！哈哈哈哈……”

還沒有說出自己點(diǎn)子的農(nóng)夫急忙堵住了他的嘴?！疤澞阆氲贸鰜恚　彼麎旱土寺曇?，“要是你去給我們尊敬的、偉大的國王講這個笑話，哼，他不光會打爛你的屁股，還會砍掉你的拉拉頭！你竟敢說國王長著驢耳朵……”“我說的不是他！而且不是拉拉國的國王！”“真是的，你覺得拉拉布國王會聽你解釋？你還記不記得前幾年拉拉布國王在犯忌妒病的時候，拉拉維鎮(zhèn)的大力士，因為長得比國王胖，力氣比國王大，而被關(guān)進(jìn)了監(jiān)獄？拉拉岡鎮(zhèn)的拉拉雨則是因為比國王瘦，看上去苗條被抓走的？所有的牧童都不讓吹笛子，因為國王不會吹；一年一度的拉拉馬術(shù)比賽也被禁止了，因為國王的馬術(shù)算不上一流……你說你笑話里的國王不是他，要是萬一他不那么想呢？”

“我，要不講個別的笑話？”“拉倒吧！你覺得國王會沒聽過笑話？我可聽說國王身邊的紅人兒拉拉里就是講笑話的高手，他比我們的見識多得多！”

三個農(nóng)夫再一次蹲下來，他們當(dāng)然并不甘心，畢竟，告示上的賞賜太豐富太誘人啦。

“你還沒說你的快樂……”

“去年秋天的時候，我家院子里從來不長拉拉蘋果的那棵樹突然結(jié)滿了拉拉蘋果。那個香，那個甜！我收了整整三筐拉拉蘋果！我最快樂的時候，是我去摘拉拉蘋果怎么摘也摘不完的時候……”

03

告示貼出去之后，可把負(fù)責(zé)收集工作的大臣拉拉里給忙壞啦！誰讓他是國王拉拉布最信任的人呢！于是，他坐在一張拉拉藤椅上，吃著拉拉櫻桃，喝著拉拉金箔酒，聽聽拉拉踏舞曲，聽著辦事員們宣讀從各地搜羅來的、能讓國王快樂起來的方法。那些辦事員也夠忙的！

——來自拉拉眩鎮(zhèn)一位叫拉拉可的商人說：“能不能把尊敬的、偉大的國王的金子做成小金拉拉馬、小金拉拉鹿、小金拉拉蛇，分別藏在國王的寢室里、大殿上、水井里或桌子下面，或懸掛在某些房間的房梁上。國王偶爾抬頭、低頭，或者偶爾打開抽屜，就會發(fā)現(xiàn)金光閃閃的小金拉拉馬、小金拉拉鹿、小金拉拉蛇或者小金拉拉鴿子，這樣，國王就會高興起來啦?！?/p>

拉拉里把拉拉櫻桃的果皮吐進(jìn)面前的拉拉筒里：“不采納。下一個?！?/p>

——來自拉拉井城一位叫拉拉讀的書生：“建議每個夜晚，尋找一位拉拉美女陪伴尊敬的、偉大的、正確的國王共度，同時她還要負(fù)責(zé)為國王講述美妙的、精彩的故事，如果尊敬的、偉大的、正確的國王滿意這位拉拉美女則可得到賞，如果尊敬的、偉大的、正確的國王不滿意她就要受到責(zé)罰……”

拉拉里把拉拉櫻桃的果皮吐進(jìn)拉拉筒里：“不采納。他以為我拉拉里沒讀過《拉拉一千零一夜》？下一個?！?/p>

——來自拉拉澤一位名叫拉拉臺的漁夫：“為尊敬的、偉大的、正確的國王組建一個嶄新的馬戲團(tuán)，國王也許看厭了拉拉猴、拉拉熊、拉拉狗、拉拉獅與拉拉老虎們的表演，但尊敬的、偉大的、正確的國王也許沒有看過主要由拉拉海獅、拉拉海豹、拉拉海象、拉拉海豚以及拉拉軍艦鳥表演的馬戲。當(dāng)然也可以有拉拉鯨和拉拉鯊魚的加入！如果訓(xùn)練得法，能讓它們聽從拉拉訓(xùn)練員的指令，將是一場壯觀而偉大的馬戲表演！相信尊敬的、偉大的、正確的國王也一定喜歡。”

拉拉里直起身子，把拉拉櫻桃的果皮吐進(jìn)面前的拉拉筒里：“這個，采納，先放在一邊。下一個?！?/p>

——來自拉拉因山的牧羊人拉拉獵：設(shè)立拉拉笑話采集官，為尊敬的、偉大的、正確的國王進(jìn)行全國搜集，為國王編一本或兩本《拉拉國笑話大全》，每天在國王不高興或不太高興的時候讀給他聽……“不采納，下一個！”

——把饑餓的獅子或老虎趕到拉拉角斗場，然后把拉拉監(jiān)獄里罪大惡極、已經(jīng)判處了死刑的犯人也關(guān)在里面……“不采納，”拉拉里朝著拉拉筒吐出拉拉櫻桃的果皮，但沒能吐進(jìn)拉拉筒里。“他把尊敬的、偉大的國王當(dāng)成什么人啦。他才不會喜歡那么血腥的場面呢！尊敬的、偉大的國王，見到一只拉拉兔流血都會難過一整天。不采納！”

——尊敬的、偉大的國王擁有的都是最好的，可他依然感覺不到快樂，那，我們不妨從另外一個角度來試試，譬如撕毀它、砸碎它？我們可以請拉拉宮女們在拉拉布國王的房間里撕裂一些拉拉扇，或者是拉拉錦；我們也可以請拉拉宮女們在房間里摔掉一些精美的拉拉瓷、拉拉玻璃，讓房間里充滿那種破碎的聲響……“不采納，”拉拉里把拉拉櫻桃的果皮吐出了一半兒又咽了回去：“等一下……先放在采納建議里面吧，讓尊敬的、偉大的國王自己定奪?！?/p>

——拉拉各，一個關(guān)在拉拉監(jiān)獄的囚犯：給國王脫下靴子，讓人用小號的拉拉撓來撓國王的腳心，如果國王不笑就換中號的拉拉撓……

“呸！”拉拉里把剛剛喝到嘴里的一口拉拉金箔酒噴到了地上：“這樣的主意也能想得出來！不采納！我真想用拉拉撓撓他的腳心，直到他哭出自己的心來為止。下一個！”

——拉拉參，一個居住在拉拉野的醫(yī)生：在一本來自留留國的《留留醫(yī)藥學(xué)總譜》的書中，他讀道，留留人的情緒變化完全可以通過刺激留留神經(jīng)來控制，讓留留人笑就刺激留留神經(jīng)的某一段，讓留留人哭就刺激另一段，他發(fā)怒、興奮、悲傷、痛苦……總之都可以找到相應(yīng)的神經(jīng)段，只要刺激得當(dāng)，就會讓他表現(xiàn)出相應(yīng)的情緒來。拉拉野將《留留醫(yī)藥學(xué)總譜》中所記載的方法在自己的拉拉病人的身上做了相應(yīng)的實驗，完全可以證明刺激神經(jīng)的方法對留留人適用也對拉拉人適用，只是拉拉國的人個子略高神經(jīng)也相較反應(yīng)遲鈍些，需要做微小的調(diào)整。如果尊敬的、偉大的、正確的國王一直找不到快樂之源，那不妨用來自留留國的方法試試。只要取一根長針，從拉拉布國王后腦三吋的地方斜36度向上……

“不采納！堅決不采納！”拉拉里從拉拉藤椅上跳起來，他一腳踢翻了立在面前的拉拉筒，吐在里面的拉拉櫻桃皮濺了一地——“去，把這個拉拉參給我抓起來，用拉拉皮鞭抽他的屁股！他難道不怕承擔(dān)謀殺尊敬的、偉大的、萬能的國王的罪名么？把他的《留留醫(yī)藥學(xué)總譜》抄來燒毀，他竟敢用留留國的邪惡方法對待我們拉拉國人，而且還想用在國王的身上！至少，我要打他四十拉拉皮鞭，不，六十拉拉皮鞭！”

……

一天一天過去，又一天一天過去。一向?qū)紘蹙瞎M瘁、擁有著耐心的拉拉里也漸漸疲倦，而各種各樣的“獻(xiàn)策”還是從拉拉國的四面八方雪一樣涌過來，拉拉里不得不開辟出三棟院子存放那些沒有讀到的、貢獻(xiàn)來的獻(xiàn)策書?！艾F(xiàn)在，你們要嚴(yán)格地篩選一下，內(nèi)容大致相同的、明顯得不到國王喜歡的那些方法就不要送到我這里來啦！”

這下，那些負(fù)責(zé)收集、傳遞和宣讀工作的辦事員就更忙啦。先后有三個辦事員在傳遞文件的時候昏倒，拉拉里不得不讓更多的辦事員參與進(jìn)來，專門設(shè)立了運(yùn)輸部、收撿部、篩選部、審核部、復(fù)核部、宣讀部、保障部、落實部、回收部、存檔部、文件待處理部……

“在一個遙遠(yuǎn)的地方，有一個叫什么戴維的人發(fā)現(xiàn)了一種‘笑氣’，它會讓人發(fā)笑，在當(dāng)?shù)乇划?dāng)做麻醉劑使用。如果可以，可以派船去購買……”“不采納！尊敬的、偉大的國王是不快樂而不是不會笑，都是些什么人，怎么會提供這樣愚蠢的建議？”

“尊敬的、偉大的國王對美好事物不感動、不快樂，我覺得是他不懂得施舍。所以我建議……”

“不用再讀啦，不采納！”

“尊敬的、偉大的、正確的國王感覺不到快樂，一定是他的生活太緊張?zhí)賱?，壓力大、?biāo)準(zhǔn)高，而平時的工作生活又太單調(diào)太規(guī)律的緣故……”“不用再讀啦，下一個！”

“我們拉拉國的臣民信仰尊敬的、偉大的、正確的國王，因此我們拉拉國的臣民是快樂的；而我們的尊敬的、偉大的、正確的、為著偉大的拉拉國事業(yè)操勞的拉拉布國王則很可能沒有這樣的信仰……”“大膽！不要再讀啦，把寫了這條辦法的人給我送進(jìn)拉拉監(jiān)獄！”

“有位遙遠(yuǎn)國度里的思想者說過，能做到仁和義就會感覺到快樂。他說仁是……”“夠了！不要再讀啦！如果被拉拉布國王聽到，他會不會感覺是在諷刺他不仁不義？提這樣建議的人真是愚蠢至極！我都懶得派人去打他的屁股！”

“智慧會讓人快樂……”“下一個！”

“放棄會讓人快樂……”“下一個！”

“什么都不爭，會讓人快樂……”

“呸！下一個！”

“讓自己愚蠢一些，會變得豁達(dá)而快樂……”“呸呸呸！把他給我抓進(jìn)拉拉監(jiān)獄里去！”把口里的拉拉金箔酒噴得滿地都是的拉拉里怒不可遏，他又一次踢翻了剛剛放回面前的拉拉筒。這條命令經(jīng)由落實部的辦事員傳達(dá)下去不久，一位保障部的辦事員匆匆回來向他匯報：拉拉監(jiān)獄已經(jīng)人滿為患，是不是把這個人送到別的監(jiān)獄中去……“好吧，把他送到另外的監(jiān)獄，對了，把那個提出智慧讓人快樂的拉拉人也抓進(jìn)去，把他們關(guān)在一起！”

一天一天過去，又一天一天過去。盡管坐在拉拉藤椅子上，喝著拉拉金箔酒，吃著拉拉櫻桃，聽著拉拉踏音樂，看著拉拉踏舞，極有耐心的拉拉里終于也消耗盡了他的耐心的最后一截：“你們，”他指指站立著的運(yùn)輸部、收撿部、篩選部、審核部、復(fù)核部、宣讀部、保障部、落實部、回收部、存檔部、文件待處理部的辦事員們：“你們都給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別把什么蠢建議都遞到我這來！”拉拉里往自己的嘴里又塞了一枚拉拉櫻桃，“再這樣下去，我也要感覺不到快樂啦?！?/p>

04

拉拉貢山上的王宮里。坐在拉拉椅上、嚼著拉拉櫻桃、品著拉拉金箔酒、聽著拉拉扇撕碎聲音的拉拉布依然并不快樂。也許剛剛開始的時候他快樂了一小下，但隨后他又陷入不快樂之中。

王宮里，坐在拉拉椅上，嚼著拉拉櫻桃、品著拉拉金箔酒、聽著玻璃和瓷器摔碎聲音的拉拉布國王依然并不快樂。也許剛開始的時候的確他快樂了一小下，但隨后又陷入不快樂之中?！鞍ィ覟槭裁淳涂鞓凡黄饋砟?？”

王宮的后花園。坐在拉拉椅上，嚼著拉拉櫻桃、品著拉拉金箔酒、聽著拉拉踏音樂的拉拉布國王凝視著前方。在他的前方，是一頭剛剛從皮皮國運(yùn)來的皮皮棕象。盡管皮皮國也處在熱帶，但遠(yuǎn)不如處在赤道上的拉拉國那么炎熱，也沒有建立在海島上的拉拉國有這么厚的水汽——這只皮皮棕象盡管前面有皮皮香蕉的引誘，盡管身上已經(jīng)挨了狠狠的幾拉拉皮鞭，但它還是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只是費(fèi)盡了力氣拉了一攤拉拉象屎?！拔也幌肟蠢?！”拉拉布國王試圖去扶一下前面的桌子，可已經(jīng)被赤道的陽光曬紅的桌子實在太燙，拉拉布國王的手剛放上去便被燙得跳了起來。

新建的拉拉水族館里，坐在拉拉椅上，嚼著拉拉櫻桃、品著拉拉金箔酒，觀看著拉拉海獅、拉拉海豹、拉拉海豚、拉拉海象表演的拉拉布國王看上去是快樂的，但這個快樂只保持了不足一個小時?！白鹁吹?、偉大的、正確的國王，我知道您已經(jīng)感覺疲倦啦，興致正在慢慢地減小……但我們，還有小小的保留，還有小小的節(jié)目。希望尊敬的、偉大的、正確的國王您能夠喜歡。”

“好，那就快點(diǎn)！我覺得快樂已經(jīng)回到我的身體里來啦！拉拉里，你會得到你應(yīng)得的賞賜的！”

拉拉里打了一個拉拉響指，天空中，立刻出現(xiàn)了五只拉拉軍艦鳥，它們時高時低地變幻著隊形。隨后，拉拉里的禿頭鷹在更高處出現(xiàn)，它朝向拉拉軍艦鳥們撲過去，就在它將要抓住一只拉拉軍艦鳥把它按進(jìn)水中的時候，突然又松開了，那只拉拉軍艦鳥騰空飛起，只落下了兩根羽毛?！昂?！”拉拉布國王興奮異常，“我最愛看這樣的游戲啦！”

接著，五只拉拉軍艦鳥在空中排成一排，停滯在那里，然后一只只朝著拉拉海象的頭上沖過去。它們，用堅硬的嘴去啄拉拉海象的硬腦殼。砰砰砰砰砰！笨拙的海象根本反應(yīng)不過來，好在它的腦殼夠硬，也好在那些經(jīng)過排練的拉拉軍艦鳥也并不真是想把拉拉海象的頭啄破。“哈哈，好，我最愛看這樣的游戲啦！”

05

拉拉布國王終于找到了快樂，大臣拉拉里、拉拉閣、拉拉波們，以及拉拉國的小民終于可以長出一口氣啦：已經(jīng)快樂起來的拉拉布國王現(xiàn)在應(yīng)當(dāng)可以集中精力處理拉拉國的大事，他心情愉快，那處理起來就會把愉快也帶到他頒布的法令中、政策中，拉拉國的臣民就不會那么在擔(dān)驚受怕中過日子了。那個叫拉拉臺的漁夫當(dāng)然得到了豐厚的賞賜，尊敬的、偉大的、萬能的國王派人敲鑼打鼓，經(jīng)歷了不少的艱辛才把所有賞賜送進(jìn)了拉拉澤。其中有二十只拉拉雞，國王的人馬把它們送到拉拉臺家里的時候它們已經(jīng)變成燒雞，熾熱的陽光已經(jīng)燒焦了它們的羽毛，但同時，拉拉臺還收獲了幾十只小雞——拉拉布國王的賞賜里還有三百枚雞蛋，一路上，有些破損的雞蛋在慢慢變臭，而另外的一些則被孵出小雞來啦！

國王賞賜的拉拉棉紗沒受到影響，國王賞賜的拉拉黃金壺也沒有受到影響，國王賞賜的……那么豐厚的賞賜真的是讓幾乎所有拉拉國的人羨慕，拉拉臺的名字四處流傳，我們的眼珠都快掉出來啦！尤其是在拉拉澤，尤其是那些平時和拉拉臺一起出海的漁夫們，他們天天都沉陷在懊悔之中：我們天天也都到海上去，天天都能看見拉拉海獅、拉拉海象、拉拉海龜，為什么我們就想不到呢？

他們決定，再也不和拉拉臺一起出海。不，絕不。就是拉拉臺說下大天來也沒用。

拉拉布國王終于找到了快樂……可是，沒過多長時間，這位尊敬的、偉大的國王又對拉拉水族館里的表演感到厭倦。“為什么會這樣？我覺得所有的快樂都不能持久……拉拉里，你給我聽著，現(xiàn)在你必須給我想出另外的解決辦法，否則，我就砍掉你的拉拉禿頭，挖掉你最后一只拉拉眼！告訴你，我可是說到做到的國王！”

“ 哦，尊敬的、偉大的、萬能的國王……”

06

重新張貼了告示之后，可把負(fù)責(zé)收集工作的大臣拉拉里給忙壞啦——誰讓他是國王最信任的人呢！于是，他坐在一張拉拉藤椅上，吃著拉拉櫻桃，喝著拉拉金箔酒，聽聽拉拉踏舞曲，聽著辦事員們宣讀從各地搜羅來的、能讓國王快樂起來的方法。那些辦事員也夠忙的！

“不，不行?！?/p>

“不能采納。難道他不知道我們尊敬的、偉大的、正確的、萬能的國王最不喜歡這件事么？真是的！難道，他從來沒好好讀過去年剛剛出臺的拉拉國國王禁止令？”

“不采納?！?/p>

“不行，下一個?！?/p>

“說過多次了，這樣的……把他給我關(guān)進(jìn)拉拉監(jiān)獄里去，隨便哪個監(jiān)獄吧，難道，這樣的事還要我來操心？”

“不行。”

“下一個?！?/p>

“下一個。根本行不通?！?/p>

這時，一個篩選部的辦事員跑過來，他湊近拉拉里的耳朵。

“什么？”拉拉里直了直身子，他把口里的拉拉櫻桃的果皮吐進(jìn)拉拉筒里，“哼，又一個故弄玄虛的人，這樣的人我們已經(jīng)打發(fā)過上百個了！告訴他，不見，如果他再糾纏就直接讓落實部的人把他送進(jìn)牢里去。”

“可是……可是這個人不同?！焙Y選部的辦事員猶豫了一下，他決定向拉拉里說出來。

“是的，他也是不肯把自己想出的辦法告訴采集官，非要直接見到您或者尊敬的、偉大的國王才說，可他還表示，如果他的這條辦法沒用或者惹得國王生氣，那他愿意將自己全部的家產(chǎn)都奉獻(xiàn)出來，這是他的契約?！?/p>

“是嗎？”拉拉里再次直起身子：“我倒是看看，是誰給了他這樣的信心。讓他在門外的太陽底下等三個小時！如果他真不肯走，我就帶他直接去國王的宮殿?！?/p>

07

“你是說，你有讓我快樂起來的辦法？”

坐在拉拉椅上，嚼著拉拉櫻桃、品著拉拉金箔酒、看著拉拉舞的國王拉拉布問道。“而且，你都不肯向我的大臣拉拉里透露半個字？”

“尊敬的、偉大的、萬能的國王，我，我其實……”

“好吧，你說說看，我怎么才能快樂起來呢？”

“尊敬的、偉大的、萬能的國王，您擁有整個拉拉國里最大的榮耀，最最多的贊頌，最豐富的財富，天下最多的美味、美色和美酒，可您卻感覺不到快樂了，為什么？作為愿意為您分憂的忠誠的子民，我天天也是茶飯不思、夜不能寐，一直在想我們尊敬的、偉大的、萬能的國王還缺什么呢？想來想去，國王陛下，拉拉里閣下，我覺得您可以說擁有全天下了，唯獨(dú)還缺一項?！?/p>

“你快說，我們尊敬的、偉大的、萬能的國王還缺什么？能缺什么？說不出來，我一定要砍你十次拉拉頭！”拉拉里沖著那個跪在拉拉布國王面前的人吼叫。

“尊敬的、偉大的、萬能的國王，您還缺一項……大功業(yè)。不不不，我沒有那樣的意思，尊敬的、偉大的、萬能的國王建立的功業(yè)已經(jīng)足夠多啦，但您是拉拉國歷史上最偉大的國王，您想成為拉拉國歷史上最偉大的國王……所以您還缺乏一項大功業(yè)。有了這項大功業(yè)，您就會更受拉拉國臣民的愛戴，您的快樂自然就在啦?！?/p>

“你倒說說看……我還缺一項什么大功業(yè)？一項連我自己都不清楚的大功業(yè)？”拉拉布國王探著身子，他似乎很有興致。

“尊敬的、偉大的、萬能的國王啊，我們拉拉國建在赤道的島嶼上，一年四季都是炎熱的夏天，世世代代都是如此……我猜想，尊敬的、偉大的、萬能的國王一定想打破這樣的局面，開疆拓土，為您的子孫和您的子民把拉拉國的版圖再擴(kuò)大些，再擴(kuò)大些，這是前輩拉拉國的國王們想做而沒能做到的事兒，現(xiàn)在，應(yīng)當(dāng)由您，尊敬的、偉大的、萬能的拉拉布國王來完成了。您的事跡將在拉拉國的史書中萬古流傳。尊敬的、偉大的、萬能的國王啊，我知道您一直想要一個秋天一個冬天，至少是一個春天，前幾年您命令去南極運(yùn)輸冰山就是想為拉拉國造福，讓國王您和您的子民不再天天受這種炎熱之苦……您知道，過了拉拉海、留留洋和石榴洋，就到了雪雪國的地盤兒，他們那里常年積雪，一團(tuán)火從樹上落下，落到半路的時候就會被冷風(fēng)給凍住，掉到地上的時候它們已經(jīng)是冰。據(jù)我所知，那里的雪雪克國王是一個無賴而無能的暴君，雪雪國的子民早就不滿他的統(tǒng)治很久啦，我們?nèi)绻邕^大洋把雪雪國吞下來，那樣，每年夏天您和您精選的子民可以在雪雪國度過，您將擁有完整的寒冷和炎熱，您將占領(lǐng)雪雪克國王的宮殿并建一所更大的……尊敬的、偉大的、萬能的國王啊，我想這就是您的大功業(yè)，難道，您會不想么？”

“想，你這么一說，我就想啦！之前我怎么就沒想到呢！告訴我，你叫什么名字，你要什么樣的賞賜？只要你提出來，我會滿足你的全部愿望！”拉拉布國王激動地直起身子，踢倒了面前的拉拉筒：“拉拉里，你還在等什么！快，頒布我的命令，拉拉國的子民動員起來，我們要用最快的速度打造戰(zhàn)船，我們要到雪雪國的土地上度過夏天！”

“可是……”拉拉里看著國王洋溢著快樂的臉色，不得不把已經(jīng)吐到嘴邊的話又重新咽回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