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蘅:傘下的畫
倫敦國家畫廊的藏畫《傘》前|圓珠筆|1996年|倫敦
巴黎的雨傘|圓珠筆|1996年|巴黎
帶傘的男人|圓珠筆|1996年|巴黎
紐約的雨景|彩鉛|2010年|紐約
1880年法國印象派畫家雷諾阿完成了《傘》。我親眼看到它時已過了一百零六年。這幅傳世杰作單獨陳列在倫敦國家畫廊一間展廳里占據了一面墻,距離畫一米遠擺著一張褐色長型皮凳,我看見一個姑娘傻坐著,久久不愿離去。我何嘗不是如此呢?
《傘》的最大看點,也是最吸引我的是畫面里那個唯一的不打傘的姑娘。她極為窈窕豐滿,一身深藍色裙袍,是畫家特有的色彩,與面容桃紅粉白形成對比。姑娘臂彎里挎著一只籃,一只空藍子,猜想她出生平民。
最平常的事物,到了藝術家的眼里,就不一般了。畫過雨傘的除了雷諾阿,還有居斯塔夫·蓋爾伯特,1877年他畫了《下雨的巴黎街道》。
游歷巴黎和歐洲歸來,滿腹表達欲望,在北京晚報李耀林的支持下曾發(fā)表《畫坊》星期專欄文章,總標題是《出門沒帶傘》,文章中再次提到雷諾阿的《傘》里那個挎籃不帶傘的姑娘,十分妥帖地表達了我獨自闖蕩歐洲的心境??上нB載文后來被莫名地中斷了,喜歡往下看的讀者都感到惋惜,欲吐為快的愿望一下子變得茫然。
北京也有雨和傘,也很迷人。
在我家的院墻外,有一片多年形成的小樹林,樹種雜而自然。那年秋天正下著雨,一場秋雨一場寒啊,一連幾天我打著傘濕著鞋站在小路邊,出神地觀察打傘的人們打這兒經過。近在咫尺,就像是一個舞臺,臺上有男,也有女,有老也有少。他們有的是獨自一人走來,有的是成雙成對的、甚至親密相偎地經過;而更多的路人擦肩而過,然后各奔東西。
不由得想起少年時讀過屠格涅夫的《貴族之家》,尾聲是已經隱居在修道院的莉莎正從曾經的戀人拉夫列茨基身邊走過。在通向唱詩班席位的那一刻,她“邁著修女的那種均勻、急促而又恭順的步伐走了過去——而且沒有朝他望一眼;只是朝著他的那一邊的眼睛,睫毛微微顫動了一下……” 作家最后感嘆地寫了這么一句:“人生中有這么些短暫的瞬間,有這么一些感情……” 現(xiàn)實生活里,又何嘗不是這樣呢?
我畫過蘋果油畫,都說蘋果是愛情的象征。
遮陽遮雨的傘,此時也變成了一種象征物,一種隱喻,它掩飾了人們心中的一絲無奈與惆悵。
秋雨|油畫|65.2x52.8cm|1994年|英國收藏
雨巷和紅傘|油畫|55.6x46.2cm|1995年
梅雨季節(jié)|油畫|100x80cm|1995年
雨系列-大雨|油畫|30X24cm|2004
雨系列-中雨|油畫|30X24cm|2004
雨系列-小雨|油畫|30x24cm|2004
數日后,油畫《秋雨》誕生了。
創(chuàng)作《秋雨》聯(lián)想到許多事,聯(lián)想到自己的情感經歷,以及見過的,聽來的,書里,電影里的各種故事。有多少無緣的人,因為各種原因擦肩而過,又有多少有情人因為各種原因結緣,或者最終還是擦肩而過。難道這不是人類最復雜情感的一條永恒定律嗎?
畫《秋雨》還因為我喜歡傘。來自潮濕的江南的我,從小看慣了打傘的人。梅雨時節(jié)出門沒有傘是不行的。
2000年春節(jié),原四女中初三甲班女生結伴去看望病重的班主任。那天南京細雨蒙蒙,暮色中一把把花傘盛開在二條巷7號門口,這一天也是我們見桑腓力老師最后一面。
上個星期,老同學們因我回寧又一次聚會。又趕上雨天,各色花傘依次散開在中山陵的林間小路上,雖然彼此都變成祖母級別了,傘下少女的悄悄話音兒猶存。
近年每逢夏天,京城的雨多雨大并不亞于南方。我畫了《今夏雨多》系列 ,分別稱作為《大雨》、《中雨》、《小雨》。雨中有共撐一把傘的戀人,有冒雨送孩子上學的母親,還有掃街的環(huán)衛(wèi)女工和電話亭沒完沒了私語的時髦女郎交集在同一雨景中。
那些年還有電話亭,電話卡之類,俱往矣!
假如有一天,我將一只蘋果裝進那個十九世紀巴黎女孩的籃子里呢?
傘的話題會永遠聊下去,至少對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