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刊》2018年第5期|秀實:陽光透進密閉的房間,有我的落拓和枯槁
青蛙河畔述懷
立冬之后,我來到了青蛙河畔
晚上已聽不到那一陣緊一陣松的聒噪聲
旅館房間內(nèi)我也瑟縮著,偷窺窗簾隙縫間
那微薄的月色。河畔有結(jié)滿白穗的蘆芒
青蛙潛伏其中,它們靜待著
一場雪。把一個年頭埋葬
明年總有焚燒著的火,也總有流徙著的
羊群,隱沒在曠野的星光下
我在書寫,并以之抵抗那些流言詛咒
我撰寫的所有,會結(jié)集為一本經(jīng)文
讓你信仰著,并相信那未被發(fā)現(xiàn)的村莊
有一間房子和一盞燈,足夠渡過寒冬
靈 藥
虛構(gòu)的生命在晚間逐漸有了思想
如那些翅膀倦了,休歇在一個無人知曉的
房間內(nèi)。那里堆滿了書,有不同的植物
或翻開了,或覆蓋著。凌亂無季節(jié)
一頭七周歲的褐黃花貓伏在沙發(fā)上
它的眼神很鎮(zhèn)定,它看到世間的所有
都給閹割成沒有后續(xù)的悲涼
思想再強大,也只能道出存在的荒誕
那無疑是一場戰(zhàn)爭我渴望不倒下
風吹雨打,枝萎葉落,肢體逐漸柔軟
我懼怕并站立在我的文字里
我在尋找一種藥,無以名之
絨線球
如一捆糾纏不清的絨線球找不出頭緒和結(jié)束
在這個時日里,只能以遷徙來詮釋孤單
今晚雨水終于沾濕了欄柵外的街道
我困在這絨線球內(nèi),看不出那袖子和衣領(lǐng)的未來
傾 倒
以嘆息把手上的熱茶待涼
并嘆息那人已離去,空余一張椅子
座墊那些玫瑰花仍簇簇盛開春日仍暖
當日照漸暗樓下傳來急促的跫音
那人回來了并帶來一襲屬于二十五歲的羅衣
和著影子倚立門楣的是你的前生
沉默的空間讓所有的語言都暴露了它的軟弱
沒有所謂守候,等待的人都歸來了
你把剩余的茶喝下,并慢慢還原你的肉身
那是你最后的放縱,俗世都不過是你的眾生
新世相
那些反過來的天空是一種沉默的背書
風云中飄揚的黑發(fā)如流星穿越草坪
城市是流動的花園而歲月是凝固了的塑像
我看到,前方有百鳥被籠罩在春霧中
今夜我又歇息在大道邊緣的旅館內(nèi)
摒棄所有的雜念,專心一致地
為過往的事功和悔疚添加箋注
我沒有忘記圣賢的話,舉世混濁清士乃見
停止搜索那些無關(guān)要旨的泣嘆和笑語
讓天道去懲罰那些末世中歡樂的人群
案頭的書稿和罪咎一樣愈積愈厚
陽光透進密閉的房間,有我的落拓和枯槁
三個梨子
夜終于沉靜為一個空瓶子
我坐在沙發(fā)上,我的思緒松散成為這個房子
子夜過去了,但許多事物仍在暗地里進行
我知道的這個世間有許多女子
她們遇上了不美好的情緣中美好的部分并在這個時候
躺在床上回憶著那些絲微般的話語
如溫柔的細雨落在布滿種子的土壤上
她們會想象,許多不同顏色的果子在秋天里
沐浴在整片陽光中并發(fā)出生命的呻吟
白石州如一張平靜的大床褥我獨自躺下
放下了所有色彩,細細體味存在的奇妙
記憶中有歌聲沿著深南大道響起
有燈火點燃了城市的情欲
曾經(jīng)失火的房子,現(xiàn)在已經(jīng)冰冷了
最終是紫薇花一般無言地懸在黑夜的枝丫上
三個青色的梨子,你遺下
梨子是青色的,你遠離了那種成熟的緣分
燕子樓
也有明月也有好風也有一個燕子樓
讓中年落泊的我閉門寫詩
好一個江湖的夜間
櫛次鱗比的高樓亮起燈火如海
在華筵盛宴后穿越江南冷冷的巷道
沒有渡頭沒有歸舟我在巴士站前靜候著
已難尋覓到一個女子叫盼盼的
能在夢魂中邂逅夢醒時分手
陌生了的酒幡熟悉不過的酒酣耳熱
步行街和商鋪讓那些庸俗的女子去流連
我是奢靡的我是華麗的
拒絕了你的恩寵也拒絕了你的薄幸
在燕子樓上朗誦一首情詩
讓千年后的你在茫茫夢里聽見
只因寂寞的我知道你也寂寞
而樓外有萬千只燕子在雨網(wǎng)中穿梭
來源:《詩刊》2018年5月號上半月刊“方陣”欄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