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煥亮:故鄉(xiāng)巨變
裊裊升騰的炊煙,縈繞在一座座冒著熱氣的草房的上空;做好了晚飯的農婦,亮開嗓門呼喚玩野了的孩子回家吃飯,那喊聲隨著氤氳的暮靄,流動于七拐八彎的巷道,傳遍村子的每一個角落;暮歸的老牛,悠閑地甩動著尾巴,跟著主人不緊不慢的腳步,沉穩(wěn)地走進牛棚;幾只大狗帶著小狗,互相追逐,竄蹦亂跳在房前屋后;散放的老母豬領著一群小豬,用它們厚厚的嘴唇,拱完了這個糞堆,又轉移到另一個碎草窩,津津有味地咀嚼著它們感興趣的“食物”……這就是深深植根于我記憶底層的20世紀六七十年代的村莊。
年前,我回到闊別了40年的故鄉(xiāng)——現在的鳳臺經濟開發(fā)區(qū),卻怎么也找不到記憶中的村莊了!那再熟悉不過的村前污水溝、靜靜呆立村頭的布滿滄桑的老碾、似乎還飄蕩著我和小伙伴們嬉鬧聲的大柳樹、引得人直流口水的彎棗樹、還有那高高挑著紅燈籠的柿子樹,以及山上裹挾著濃煙、震耳欲聾的開山放炮聲、塵土飛揚的穿境沙石公路……一下都沒了蹤影。
過了淮河大橋,踏上開發(fā)區(qū)的土地,頓覺一股清新、昂揚之氣撲面而來。寬敞、筆直的公路兩旁,高聳的標語牌醒目地散發(fā)著開發(fā)區(qū)日新月異、突飛猛進的氣息;規(guī)劃如一的景觀樹、綠化帶在明媚的陽光下,躍動著鮮活蔥綠的朝氣;成群的樓盤、井然有序的生活小區(qū)、人頭攢動的市場,到處都在彰顯著開發(fā)區(qū)人昂揚向上、和諧安寧的精神風貌。
一條條平整筆直的“村村通”水泥路,就像光滑柔韌的緞帶,把一座座新穎別致的小區(qū)串聯起來,宛如鑲嵌在開發(fā)區(qū)土地上的一粒粒明珠;現代化的工業(yè)園區(qū),錯落有致地分布在淮鳳公路兩側,緊張而有序,忙碌而井然。
我清楚地記得:以前,從我居住的地方,前往我的出生地,必須經過淮河渡口。上一班渡船與下一班,至少會間隔半個多小時,有時候遇上特殊情況,會等上一個多小時,有急事要辦理,你也沒有辦法?,F在好了,鳳臺淮河大橋、淮河二橋、李孔大橋相距僅幾公里。從哪里過淮河都很方便。那時候從一個村莊到另一個村莊,中間總會有大片的開闊地或者水塘為自然界限,每到夜幕降臨,到處漆黑一片,膽子小的還真不敢獨自穿行。可現在,村與村、莊與莊早已連接得“天衣無縫”,再按傳統的姓氏或者自然村劃分,那將是一件十分困難的事情,真可謂“你中有我,我中有你”?,F在夜晚出行,根本不用擔心看不清道路,不要說公路兩側那五彩斑斕的路燈已經把夜空照耀得恍如白晝,就連自然村里的主干道也是燈火通明,廣場舞隨處可見,那些大嫂、大嬸們晚飯后,總會到這里縱情載歌載舞,甚至到了深夜還會有人在那里打牌、下棋或者閑聊。
靠近十字路口紅綠燈北側,是以前老公路經過的地方,現在開辟成一個十分繁華的集貿市場,大到電器百貨、建筑器材,小到兒童玩具、日用百貨一應俱全;街道兩邊的貨攤上,瓜果蔬菜、雞魚肉蛋、時鮮珍饈應有盡有。大功率的音響,播放著流行音樂在招攬顧客,商販們的叫賣聲,此起彼伏;前往購物的男男女女,絡繹不絕。見此情形,不禁想起40多年前的一件事來。
那時候我還是大隊的一個青年團干部,平時那些跑腿費力的事總少不了我。一天大隊來了客人,書記派我去買菜買酒,中午要招待來人。置辦這些東西有兩個去處可選擇:一是鳳臺縣縣城,二是去淮南的孔集集貿市場。到縣城近一些,但要乘船過河,耽誤時間;到孔集遠一些,但是騎自行車單程最多要不了半個小時。俗話說“隔水不為近”,我還是選擇了騎自行車去孔集。結果加上來回所用時間、排隊買酒買菜(計劃經濟年代,幾乎買什么都要排隊憑票),直到近晌午我才回到大隊部,差點兒耽誤他們做菜做飯。
來開發(fā)區(qū)之前我電話聯系了堂弟,中午,我到他家用餐。要不是電話里說清楚了,我還真找不到他的家了呢。他已經于去年住進了安置新區(qū)。來到他家樓前,門前并排停放著兩輛嶄新的轎車,代替了我司空見慣的銹跡斑駁的手扶拖拉機。那是他在市里工作的弟弟和自辦企業(yè)的兒子的私家車??粗y一規(guī)劃、設計新潮的小區(qū)住房,平整寬敞的水泥大院,我不禁詢問:“你打場、犁地用的拖拉機呢?”堂弟笑著說:“那東西早沒有了,現在收割、播種都用大型收割機或播種機了,誰家還用拖拉機???”
“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看著眼前的一切,豈能不心生感慨。我們世世代代生活在這里的先人,恐怕做夢也難想到,他們的后代居然能趕上這樣的好時代、好光景。
席間,堂弟夫婦倆不無驕傲地宣布:開發(fā)區(qū)領導說了,三年內讓那些舊村莊、舊建筑、舊街道徹底消失;我們家門東側的那條街道,將建成“民族風情一條街”,用來安置教民巷的少數民族兄弟;對面的小山上,將會開辟成一個集休閑、娛樂、醫(yī)療等多種功能的場所。那時候,我們的幸福指數會大大提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