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愛樂的孩子一個自己的“家”
劉崢在指導(dǎo)小樂手
背起越來越重的書包,把心愛的樂器收進琴盒,塵封成一段年少時的美好回憶——很多學音樂的孩子都有著類似的經(jīng)歷,其中一個重要的原因,便是許多學校沒有自己的交響樂團?!百即蟮谋本玫闹袑W生交響樂團也只有8個,更多學音樂的孩子沒有一個固定的有延續(xù)性的平臺”,從事古典音樂普及工作二十多年的劉崢告訴記者。無處可去,往往意味著一個個音樂夢想的無疾而終。
不久前一個陰雨綿綿的周末,在位于東四十條橋西一處不大的院子里,118個孩子經(jīng)過線上報名和視頻初試,最后從現(xiàn)場復(fù)試中脫穎而出,成為了北京愛樂者青少年交響樂團招募的第一批小樂手。這個專門為愛好音樂的孩子打造的純公益性質(zhì)的樂團很快就會迎來自己的第一次亮相,而它的藝術(shù)總監(jiān)正是劉崢。從2003年開始,曾擔任樂團小提琴首席的劉崢走到學校里,為孩子們普及古典音樂,最艱難的時候,劉崢一個人要教11種樂器。眼見著孩子們的水平越來越高,劉崢又自掏腰包邀請了不少演奏家來上課。劉崢的想法非常簡單:“音樂會再好,受眾也是有限的,但音樂是普惠的,我覺得孩子們需要音樂帶來的愉悅。”
讓愛音樂的孩子有施展的空間
記者:辦青少年交響樂團的想法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
劉崢:這是我一直以來的夢想,不是近期才有的。我做了二十多年古典音樂的普及工作,作為職業(yè)音樂家,我看到了孩子的需要,社會的需要。學樂器的孩子很多,但有多少能和其他的孩子一起組成一個集體,共同享受交響樂的魅力呢?偌大的北京,好的中學生交響樂團也只有8個,更多學音樂的孩子沒有一個固定的有延續(xù)性的平臺。
從2015年開始,有一批熱愛公益、愿意為青少年的音樂普及教育做一些工作的朋友知道了我的夢想,愿意來幫助我。我們成立了北京愛樂者文化交流有限公司,為樂團的建制、樂器的配置、排練、音樂季策劃各種各樣的可能性。我對任何一個支持這個項目的人都說,這是完全公益性質(zhì)的,來的孩子都不能收費,排練、演出都是要免費的,如果要跟我合作,首先要接受不能從這里面賺錢。交響樂團其實是最費錢的,但我們希望這些愛好音樂的孩子能夠在這個平臺上實現(xiàn)自己的夢想,我們可以用其他方面的盈利支持青少年交響樂團。
記者: 您剛剛提到,成立這個樂團也是因為看到了孩子們的需要。有沒有一些孩子的經(jīng)歷對您觸動很大?
劉崢:我曾經(jīng)在一所學校里選中了一個三年級的孩子,讓她學長笛。最開始的時候她什么都不會,慢慢地變成學校樂團的首席,成了團長。她跟我到國外去過好幾次,也在國家大劇院、中山音樂堂參加過演出,是個非常優(yōu)秀的孩子。但是在小學升初中的時候,誰都沒想到,她沒有考上任何一個有自己樂團的中學,我們都覺得特別遺憾,對這個孩子自己來說也是非常大的打擊。
后來一個偶然的機會,我們在這所中學里看到了她填的一份調(diào)查問卷:“你最想去哪里旅行——我想再去一次加拿大,重溫和樂團同學在一起的時光;你最喜歡的人是誰——小學樂團時遇到的劉崢老師,他把我?guī)У郊幽么笕パ莩?,讓我有了在臺上表演的機會;上小學以來最驕傲的事情——我的長笛,跟隨樂團多次參加演出、展示才藝;最傷心最委屈的事情——升入初中,沒有辦法再參加樂團的活動?!边@些答案是我完全沒想到的。
最近我又遇到了一個拉大提琴的男孩,上五年級。他拉琴的時候,我們都聞聲而去,他的音準、運弓都特別好,把音樂的色彩完全呈現(xiàn)出來了,這絕對是個有天賦的孩子。但他告訴我,以后他就不拉了,“小升初”的政策改了,中學也沒有樂團,沒地方去,我特別為他覺得可惜。這幾件事,更堅定了我們成立樂團的想法,我們就要讓那些有音樂抱負、喜歡這門藝術(shù)的孩子有一個地方施展自己的才華。
記者:樂團完全是公益性質(zhì)的,要做到其實很不容易,在這個過程中,有沒有遇到什么困難?
劉崢:困難是有的,但不是來自北京愛樂者的董事會,他們很理解我的想法,從始至終都非常支持,沒有人說過“不”。一些談過的合作方倒是對我們有過質(zhì)疑,一般一個活動中心要成立樂團,負責招生、培訓的這一方是要向活動中心收費的,我們是免費的,反倒會有人問,你們?yōu)槭裁匆@么做?
公益事業(yè)其實還是需要各方支持的,我們希望能讓樂團和孩子們的夢想真正延續(xù)下去。北京愛樂者一定會全力支持,支持兩三年沒有問題,但畢竟是一個企業(yè)的行為,樂團是長期的工程。
孩子們的樂團更要精益求精
記者:樂團的建制和年齡跨度大概是什么樣的?
劉崢:情況比我最初想的好很多。原來我們想建雙管編制,預(yù)計80人,但目前的名單是118人,建四管沒什么問題,這個人數(shù)分成兩個樂團也足夠了。我們也有想法,把樂團分成青年團和少年團。招募的時候我們對外公布,年齡是9-22歲,實際報名的時候有25歲甚至更大一點的,只要水平夠,我們都是歡迎的,孩子們的水平確實也讓我們覺得很驚喜。我們的招募還在繼續(xù),電話一直不斷,現(xiàn)在還是不斷有簡歷投進來。隨著孩子們升學、長大,肯定會有人離開樂團,但只要想回來,這里永遠都是他們的家。年齡不是問題,我們的成員可以說是“終身制”的。
記者:招募和選拔的過程中,會不會遇到選手都很優(yōu)秀,但位置有限、難以取舍的情況?
劉崢:遇到了。比如我們某個聲部只能取四個人,但八個人都很好,這就讓人很糾結(jié),因為我們的初衷是讓更多的孩子有地方去延續(xù)樂器的夢想。我糾結(jié)的主要有兩點,一是科學的交響樂團編制是有限制的,二是這畢竟是免費的,太龐大了,我們的確也搞不起。我正在想有什么辦法,可以讓這些優(yōu)秀的孩子都加入樂團。
記者:孩子們除了演奏水平很高,還有沒有別的特質(zhì)讓您覺得印象深刻?您也替很多職業(yè)樂團面試過樂手,感覺有什么不一樣嗎?
劉崢:音樂是這些孩子喜歡、熱愛的,他們沒有把它當成以后的出路、工作或者前途,他們就是單純的熱愛,和專門搞音樂的人考試相比,心態(tài)完全不一樣。我們面試的那兩天北京下著大雨,除非是因為身體原因申請補考的,沒有孩子不來,這讓我覺得非常感動。
記者:青少年交響樂團面臨的一個很現(xiàn)實的問題就是,孩子們要以學業(yè)為重。怎么來平衡課業(yè)與排練、演出之間的關(guān)系?
劉崢:我們一個月排練兩次,這是常態(tài)的,我們要保證團體的磨合和對曲目的理解,保證這是一個完整的交響樂團,大家在一起,要統(tǒng)一思想,統(tǒng)一音色,統(tǒng)一演奏法,要形成自己的風格,不能做拼湊的事兒,不管做什么,我們都要以團為單位,都是一個團體。雖然執(zhí)行上很困難,但我們還是要堅持安排音樂季。現(xiàn)在很多職業(yè)樂團都沒有音樂季,做到這一點是很難得的。一年中我們有兩個音樂季,預(yù)計做6到8場音樂會,如果情況更好的話,爭取做到10場。我們會根據(jù)孩子們的學期和考試安排排練和演出,提前把時間、地點公布出來,讓孩子們再去有計劃地安排自己的事情。
曲目也是在我們的設(shè)計范圍中的,比如我們一年中演多少部交響樂、演誰的交響樂,中國作品要演多少。在學校教授的音樂知識以外,我們希望孩子們能在樂團里能夠系統(tǒng)地把古典音樂的作曲家、各個時期的作品了解一遍。
記者:除了演奏的曲目更加豐富和廣泛,孩子們在樂團和在其他地方學到的東西還會有哪些不同嗎?
劉崢:我們有一個專家團隊,和我一起在音樂教育這個領(lǐng)域工作二十年了。他們基本都是各個交響樂團的首席,是一線的演奏家,有非常大的文獻量,演過很多交響樂作品。不是每一個音樂家都演奏過交響樂。演一次也是不夠的,沒有幾十次、上百次,他沒有足夠的心得。說句不太好聽的,有些老師根本沒有演過這部交響樂,速度、呼吸,甚至連調(diào)性都不知道,怎么教孩子們?那是誤人子弟。我對專家的選擇是非常嚴格的,要有經(jīng)驗,要有師德和藝德。他一定要活躍在舞臺上,這樣才能把自己思考和練習的過程、舞臺上的思維教給孩子們,這是經(jīng)驗積累出來的教學方法,是教科書里學不到的。
以后我們還會有一個機制,有作曲才能的,鼓勵他們創(chuàng)作。他們的原創(chuàng),我們可以改編成交響樂,讓孩子們演奏自己的作品。我們會尊重孩子們的想法,他們想用電音,我們就用交響樂伴奏,如果要用特定的樂器,我們一定會解決這個需要。我們還會特別重視自己的獨奏家,如果水平出色或者出勤率這些表現(xiàn)很好,一年就獎勵一次演奏協(xié)奏曲的機會。非常突出的,我們也考慮資助他們出去參賽。樂團的統(tǒng)籌、宣傳,我們都會讓孩子加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