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著,愛著,才能戰(zhàn)勝死亡 ——讀夏木斯·胡瑪爾的長篇小說《陽界》
在上世紀(jì)90年代,我主持新疆一家省報文學(xué)副刊時,就知道夏木斯·胡瑪爾是一位知名的哈薩克族作家。當(dāng)時,我新開了一個欄目“新疆作家巡禮”,圖文并茂地從老到小挨個兒介紹新疆出名了的詩人、作家。那時,正好有一個讀者投來了一篇寫夏木斯·胡瑪爾的評論文章,我就打電話找到他,一是請他看看這篇評論可否作為介紹他的文章刊登、文中的事實有無出入,二是請他提供一張個人照片,配文一起刊登。就這樣,我們認識了。
我不僅尊敬他叮當(dāng)作響的文學(xué)成就,更尊敬他為人的寬厚與謙遜。想不到十幾年后,我從報社調(diào)到了文聯(lián),與他成了同事。后來,他找人將我的組詩翻譯成哈薩克文,并刊登在哈薩克文文學(xué)雜志《曙光》上。我也有幸編發(fā)過他被翻譯成漢文的短篇小說《駱駝山之寶》。他的小說不僅很有故事性,而且故事背后的蘊含也很耐人尋味。
后來,我讀到了他的漢文版長篇小說《陽界》。這部作品由哈薩克族翻譯家哈依夏·塔巴熱克、包拉提·扎爾汗拜兩人合譯,在作家出版社出版?!瓣柦纭??一個奇怪的書名,難道還有一個看得見的“陰界”?當(dāng)我好奇地展開一讀,就被其中精彩的故事和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吸引住了。
小說的背景放在了上世紀(jì)的三四十年代,地點是北疆的草原。小說的開頭是一個大洪水洶涌而來的夢境,年幼上學(xué)的主人公別克拜在夢里掙扎、逃生。醒來后,卻是一樣的悲催:極度的饑餓伴隨著他和所有的同學(xué)們,要不是哥哥別力克波里及時趕到,恐怕他就餓死在學(xué)校里了??墒?,回到家以后,別克拜一樣要忍受著饑餓的折磨,一家人靠熬剩骨頭的湯或者撿拾麥稈堆底下剩下的麥粒充饑。若不是別力克波里不時冒著危險從哪兒弄些肉回來,一家人恐怕也與很多人一樣餓死了。小說中寫到,先餓死的人還有人出力埋葬,后餓死的人,只能暴尸荒野。就在那樣饑荒的年代、饑荒的國度,還有種種人性的惡不斷展現(xiàn)出來,政治迫害和靈魂出賣,不斷發(fā)生。
就這樣,為了求得生存,別克拜一家人開始趁夜黑,逃離故鄉(xiāng),逃離母國。但是,他哥哥、嫂子卻都死在了守衛(wèi)邊界的衛(wèi)兵槍口下,惟有他一個少年逃到了另一個國度、另一片草原。
北疆草原上的好人家收留了別克拜,讓他過上了安定的、衣食無憂的生活,而且還認識了美麗動人的女孩嘉依娜,并與嘉依娜產(chǎn)生了甜蜜的愛情。當(dāng)讀者認為,別克拜從此就要過上幸福生活的時候,更大的不幸卻開始了。他因為幫人家?guī)б环馍衩氐男诺竭h方,而受到莫名其妙的牽連,在遠方被抓進監(jiān)獄,一關(guān)就是幾年。等他靠隨口應(yīng)承的假話,莫名其妙地逃脫監(jiān)獄,欣喜地回到草原幸福的新家時,那個新的阿吾勒(村莊)、新的家已遷徙,他心愛的嘉依娜也不知去向。
從此,別克拜走上了一條漫漫的尋找家人和戀人之路,路上常常忍饑挨餓,乘騎的馬也被狼吃掉,好不容易找到他們的游牧部落新址,卻又獲知他的新家人和戀人嘉依娜一家又向東遷徙,趕往北塔山一帶投靠親戚了。
但別克拜仍然不放棄,步行著穿越北疆的草原、山崗、大戈壁,與路上邂逅的“一老兩少”爺孫仨,一起穿越茫茫的荒原求生路。路上靠喝靴子上馬皮熬出的湯、吃樹上的毛毛蟲、新長出的竹筍苗充饑。但無論怎樣饑渴交迫,他都沒有倒下、退縮,最后,終于找到了心愛的嘉依娜,可是嘉依娜已經(jīng)認不出他,也記不起往事——因為遭遇別克拜突然失蹤的打擊,她失憶了,人也因精神和饑餓的折磨變得瘦黃瘦黃的,失去了當(dāng)年的美麗。
別克拜無比失望、傷心,但沒有放棄對嘉依娜的靈魂喚醒。經(jīng)過別克拜在身邊的精心照顧和細心呵護,嘉依娜終于哭出聲來,恢復(fù)了記憶。他們的愛情,歷經(jīng)風(fēng)霜、劫難,終于迎來燦爛花開,并且結(jié)出了碩果。
小說把這樣一個單線條的、極為簡單的故事,描寫得那么刻骨銘心、曲折多變?;钪?,就是僅僅在陽界活著,就要付出那么多代價:親人的死亡,新家人的失蹤、戀人的失蹤與失憶,一百次一千次地掙扎在饑餓的死亡邊緣,活得不如一條流浪狗,更不如一條自由自在的狼。但是,小說也告訴我們:人在任何情況下,都不要自殺,不要放棄自己的生命,不要放棄自己的愛情,也堅決不放棄良善的本性與愿望。只有精神無比堅強、心胸十分寬廣的人,才能最終到達幸福的彼岸。每個民族、國家的每一位公民,都應(yīng)該在互相支撐和呵護中度過,在互相仁愛和尊重中度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