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話人：減肥專家（張寧） 網(wǎng)絡作家

李婷婷 山東師范大學文學院漢語言文學2013級卓越班學生

李菲 山東師范大學文學院漢語言文學2013級中文二班學生

訪談時間：2015年8月30日

訪談地點：菏澤市岳程辦事處辦公室

一、“我的小說比較私人化”

李婷婷：您是在什么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的寫作天賦的？從什么時候開始正式寫作的？

減肥專家：我13歲開始看小說，看武俠、漫畫，看言情小說，那時幾乎看魔怔了?？葱≌f一直看到高中、大學，坦白講，高中考大學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考的。那時看小說看得多，對外界社會的一些反應會很遲鈍，你根本不知道那個事情的嚴重性。就等于是，你做一個最糟糕的生意卻不自覺?？偢杏X自己很舒服、很快樂，但到最后可能會有一些后悔。到大二的時候，我開始寫小說，其實寫小說和看小說的狀態(tài)是一樣的，就是對社會不敏感。其實到現(xiàn)在也是一樣，我對社會依舊不敏感。我有一種感覺，寫了東西以后，就好像外面包裹了一層圣衣似的，別人怎么打都打不透。寫第一、二本書時，是一種很原始的寫作狀態(tài)，因為那時怎么寫心里都有東西，尤其是我在寫第一本書的時候，有很明顯的對其他作家風格的模仿，不能說是抄襲吧，但是有一定的模仿。

其實我算比較幸運的，我的第一本書其實不是《歿世奇?zhèn)b》，而是在網(wǎng)上寫的，叫做《最后一次傳說》，這本書“太監(jiān)”了。寫這本書的同時我開始寫《歿世奇?zhèn)b》，《歿世奇?zhèn)b》在2003年的年末被鮮網(wǎng)看中，然后就實體出版了。我不能否認，實體出版的稿費對我來說是非常非常大的一個動力，所以，我年輕的時候一直自我感覺良好，專業(yè)學習則是稀里糊涂，只能說從那時開始路就走偏了。當然，學中文讓我了解了一些最起碼的文學常識，但是要是說這些對網(wǎng)文寫作有什么用，只能見仁見智。

李婷婷：我覺得還是有用的，讀您的作品可以看到您的文學修養(yǎng)，從用詞用句、結構設置都能看得出來。

減肥專家：令我耿耿于懷的是，前幾年，無論是寫作還是學習，都沒有效率?，F(xiàn)在年紀大了，感覺時間不夠用了，特別想追求效率。但很可惜，我現(xiàn)在感覺到，效率這個東西，一方面需要有意識，另一方面要有相當?shù)臅r間去編排。像我現(xiàn)在，又工作又寫作，如果還要充實自己，這樣實在是太困難了。我必須說有這么一點后悔，看小說其實不后悔，但是看得沒有效率，寫小說不后悔，但是寫得沒有效率。

李婷婷：您大二的時候開始寫作，宿舍同學會不會覺得你很厲害，已經(jīng)開始寫小說了。

減肥專家：是啊，他們都會叫我“作家”，我就會說：“別別別！！”（擺擺手）實際上，心里面感覺很爽。

李婷婷：他們會看你的小說嗎？

減肥專家：一般來說，我不讓身邊的人看我的小說。

李婷婷：為什么？

減肥專家：因為我寫小說比較私人化，給千里之外的讀者看沒有問題，但是給身邊的人看我會感覺有些尷尬。

李婷婷：寫的過程中您應該是很開心吧？

減肥專家：應該說是很痛苦。從《幽冥仙途》開始我的小說的風格就有點邪、有點怪。我寫這部小說的時候，只是從一個不成熟的想法往外擴展，寫到主角特別憋屈的那段情節(jié)之后，它的風格就逐漸走偏了，只能用那時我認為的邏輯往回圓。從那時開始，我寫小說比較注重那些我自認為的邏輯，但是，我現(xiàn)在的編輯跟我說：“減肥啊，你這個人的想法感覺太怪，你認為的一些爽點跟別人認為的不一樣?！蔽矣X得，一部分原因是我的思維方式比較傳統(tǒng)：只要想做成一件事，你就要付出代價，而且，如果你這個人的思維方式不太合乎正統(tǒng)、不正派，你必須付出代價。這些和網(wǎng)文主角不死定律混合在一起，味道就很怪。

李婷婷：我之前讀的一些小說可能就比較缺少這種傳統(tǒng)想法，主人公“金手指”一路狂開，代價常常被忽略了。

減肥專家：我認為你說的這種方式是網(wǎng)文本身的要求之一，至于這種寫作方式能不能駕馭，還是要看寫手自己。另外網(wǎng)文很大程度上都是作者和讀者一同在創(chuàng)作，我在寫《幽冥仙途》《問鏡》時，也受到讀者的相當一部分影響，有一段時間會被讀者“牽著鼻子走”，然后就是看你怎么圓回來了。

李婷婷：您一般怎么和您的讀者交流，只是通過看書評嗎？

減肥專家：因為《幽冥仙途》是在臺灣出版，我的一個臺灣的讀者給我注冊了一個批踢踢實業(yè)坊的賬號，我會去那里看書評。后來有一個同行讓我去“龍空”看書評，在那里我被罵得很慘。我寫書很奇怪，一直是一面被人夸著，一面被人罵著。

李菲：您怎么看待網(wǎng)友對您作品提出的批評？

減肥專家：除了對我人格的指控我不同意外，他們提出的很多問題我都要承認的，我肯定會受評論的影響。我寫書的情況是，自己定一個大概的脈絡：主角形象、配角形象、比較感動的情節(jié)。然后就開始寫，《歿世奇?zhèn)b》和《幽冥仙途》都是這樣，《問鏡》好一些，但寫的過程中大綱也“崩”了一次，后來我又改回來了?！秵栫R》也是個“早產(chǎn)兒”，我一開始給編輯的大綱應該算是“正傳”，編輯說：“不行，這個太虐了?！蔽耶敃r選擇的主角的出身確實有點“虐”，因為當時剛寫完《幽冥仙途》，還沒有從那個氣氛中走出來?！秵栫R》其實寫得很倉促，是我第一次在網(wǎng)上寫東西，在寫作過程中開始慢慢地積累一些想法，第二卷大綱“崩”后重新開始寫大綱時，才真正把一些大概的脈絡、設定給確立起來了。咱們說“預則立，不預則廢”，我必須要承認“預”的不足，至于“廢”不“廢”只能見仁見智了。

李婷婷：您最初寫網(wǎng)絡小說時家里人的態(tài)度是？

減肥專家：最初他們沒有反對。因為畢竟菏澤是個小城，不管怎么寫，一個月兩千的生活費還是沒有問題的。他們只是看我年齡大了還在家里寫東西，擔心我找不到老婆，所以我上班了，上班是為了找老婆，哈哈。我27歲在寫書時沒有人介紹對象，但是我一上班，馬上就是源源不斷地相親。

李菲：方便透露一下您目前的網(wǎng)文收入情況嗎？收入的主要來源是？

減肥專家：我的收入在菏澤這個地方養(yǎng)家糊口是夠了，收入來源主要是版權買斷，網(wǎng)文帶來的收入比我本身工作的收入確實高出一大截，和一線城市白領的收入差不多。

李菲：您能具體介紹一下在臺灣實體書出版的流程和情況嗎？

減肥專家：例如《幽冥仙途》，我每個月寫六萬字（其實后期達不到），然后給臺灣出版社出版。在《幽冥仙途》之前，我已經(jīng)是鮮網(wǎng)的簽約作家了。具體來說，我寫完一個大綱，一篇稿子大概是六萬來字，給編輯發(fā)過去，給他們看行不行，如果不行的話可能會讓我“小改”或“大改”，也可能直接就不給出版機會。臺灣的編輯一般對第一、二本書查得最嚴，后面就比較放心了。實體書在臺灣絕大部分是送到他們的租書店，很少一部分讀者會買回去收藏。一個租書店可能一本書買許多套，有的很受歡迎的書全部都會被租出去，但有的書可能就租出去一本，剩下的那些書會再退回到書商手里，出下本書的時候書商會開始從中扣錢。我們主要是吃“版稅”，賣多少本書給多少書的版稅。

李菲：您是怎么走上實體出版的道路的？

減肥專家：當時（2003年），鮮網(wǎng)是我接觸的唯一一家在網(wǎng)上寫書給稿費的網(wǎng)站，但是那個稿費是很低的，他們主要是通過網(wǎng)站進行實體書出版。我記得我寫了半年多，第一次收到的稿費大概是60元。那時網(wǎng)上寫作基本是沒有稿費可言的，指望的就是臺灣的出版。從2003年到2010年，我的作品一直是在臺灣出版，也就錯過了大陸網(wǎng)絡文學的黃金時期。我這個人比較孤僻，當時也有關注到網(wǎng)絡文學的態(tài)勢，但是我想我寫這本書已經(jīng)這么累了，何必再去聯(lián)系這些網(wǎng)站呢？（笑）

寫《幽冥仙途》的結尾時我寫得很痛苦，最后一本書（出版的）寫了三四個月，那是不堪回首的記憶。那時縱橫就找我在網(wǎng)上寫書，我很快就同意了。

李婷婷：因為您不想主動去聯(lián)系，而他主動聯(lián)系您嗎？

減肥專家：哈哈，你這句話說得太精辟了。我這個人太被動，我在鮮網(wǎng)發(fā)書是因為鮮網(wǎng)的編輯主動來找我，我在縱橫發(fā)書是因為縱橫的編輯主動來找我，我從來沒有主動和任何一家網(wǎng)站聯(lián)系過，不是別的原因，就是懶。

李婷婷：網(wǎng)上連載和繁體出版的收入哪個更高？

減肥專家：現(xiàn)在我的作品網(wǎng)上連載的收入要比繁體出版高，因為現(xiàn)在臺灣的市場是在不斷地萎縮的。我的作品不管是在臺灣還是在大陸都是小眾，在比例一定的情況下，市場越大當然收入越多。

李婷婷：您的存稿多嗎？

減肥專家：我是隨寫隨發(fā)。寫《問鏡》時曾經(jīng)存稿20萬字，然而并沒有什么用。我有時候寫到凌晨兩三點剛把2000字寫完，肯定是存不下稿子。主要是我碼字的速度特別慢，我一小時大概碼七八百字，尤其是《問鏡》第二部大綱整個“崩”了，還怎么去存稿子？

李婷婷：您這種邊寫邊發(fā)的寫作方式，應該會經(jīng)常面臨讀者的催更，會不會壓力很大？

減肥專家：當然會有這種情況，有的讀者會催更說：“專家，你這樣沒前途的?！币灿械淖x者會說：“減肥，你一個星期更兩三章就可以，我們要的是質量不是數(shù)量?！钡俏也豢赡苷娴囊粋€星期更兩三章，真的這樣就要壞事兒了。有很多讀者跟我很多年了，他們也都知道我寫書特別慢并且有時會斷更，特別是我寫到第二、三年時，因為大綱“崩”掉了，所以經(jīng)常性地斷更，所以我有一個外號叫“食言而肥”。

二、“畫風高于一切”

李婷婷：有人說您的作品不是主流的網(wǎng)絡文學，您怎么看待這一看法？

減肥專家：是的，我的讀者群是比較小眾一點的。按比例講，如果說看網(wǎng)文的讀者有1億，知道我這個人的讀者有50萬，看過我的書的人應該10萬不到，看完我的書的有5000人左右。寫作時我也感覺到了，我寫的書私人化的東西太多，所以說，不知不覺給讀者設了很多障礙。

李婷婷：我覺得您的作品有些“挑讀者”，看《幽冥仙途》時有幾次被虐得看不下去了，您覺得呢？

減肥專家：就《幽冥仙途》來說，這個主角本身為人不是太好，像這樣的人要成功，要付出的代價更多一點。而且，我寫作時特別注重氛圍、顏色、格調，一旦確定下來，就很難再變了。我也想寫得不那么虐，但是主角在這本書里已經(jīng)有一定的行為邏輯了，你硬要去改變就不大可能。

李婷婷：《幽冥仙途》真的很虐，但是特別“抓人”，在別的書的主角在大開金手指的時候，您不停地打壓著李珣，讓他在黑暗現(xiàn)實中掙扎，同時在他身上體現(xiàn)了冷血殘酷的生存哲學，這些都是與一般“善良、正直、勇敢”的主人公不同的地方。你是出于什么打算寫出“李珣”這樣的主人公的？會不會擔心有的讀者不能接受？您是不是想要透過這本書對人性的黑暗面進行揭露和分析？

減肥專家：坦白地說，挑這樣的主人公只是因為我想到了類似的場景。我是想畫這么一副畫，有這么一個主題，然后有這么一個主人公。關于要表達什么東西，其實我在寫《幽冥仙途》的第二年就已經(jīng)沒有這種想法了，就算他以后性情大變或受到什么刺激，他這種人的行為方式已經(jīng)定格了。其實到寫《問鏡》時，在情節(jié)組織這一條上，我仍沒有按照爽點、節(jié)奏來辦，就是憑著自己的感覺走。就像是我想到這么一個場景了，我想讓我的主人公進入這個場景，然后主人公進去之后發(fā)生的事情并不是我預先規(guī)定好的，我寫作之前對故事的結果一無所知。

李菲：《問鏡》是一本600萬字的大部頭的書，其中構建了一個詳盡的大世界，在讀的過程中我感到這個世界呈現(xiàn)得越來越大，也越來越清晰。但是，面對讀者對您“設定狂”的吐槽，您怎么看？您的大綱大概多少字？《問鏡》中的世界您構思了多長時間？

減肥專家：《問鏡》這本書受到《幽冥仙途》的一些刺激，一開始比較注重不要太虐，大綱盡量列得清楚一點，最初的大綱大概一到二萬字，后面再不斷地添加、充實。但是第二部還是“崩”了，從第二部開始整理，慢慢地我才把這個世界設定好。第一部的世界設定比較簡單，到了第二部我感覺世界太蒼白了，格局顯得太小了。但是，如果去開辟新地圖，那么畫面就不對了。第三部其實是我給編輯的大綱中設計的正文開頭，在大綱中設定的主角就是鬼厭，編輯說不行，我于是就把鬼厭往前推演，結果把余慈給推演出來了。在寫作過程中，我一邊推演主角怎么走，一邊推演世界怎么走。至于這種世界設定方式，《問鏡》也好，《幽冥仙途》也好，很明顯地受到了《龍魔傳說》（紫天使）的影響，它的設定就非常詳細、復雜，不過它的爽點的設置比我強（變態(tài)的地方也比我變態(tài)）。你剛才說他們叫我“設定狂”，應該在后面加一個“魔”字。

我在寫作過程中，是考慮到每個人、每件東西都要有始有終。其他網(wǎng)絡作品中的人物也很多，但是可能一個層次有一個層次的人，不同層次的人交叉的可能比較少。因為我這個人有點強迫癥，前面出現(xiàn)的人物我后面總要再體現(xiàn)一下，后面出現(xiàn)的人我在前面要給一個暗示，來來去去，就顯得比較復雜，其實這種方式在網(wǎng)絡寫作中不是非常討好。

李菲：《問鏡》中有很多對功法細致入微的講解和原理分析，對這個特點，有的讀者認為有“水”的嫌疑，也有讀者認為是略顯晦澀的但值得細讀的“干”，您怎么看待《問鏡》的這一特點？

減肥專家：比較嚴厲點說，如果說是從情節(jié)來看，功法、設定這些東西不應該呈現(xiàn)在外面。從這個角度來說，你可以認為它是“水”的。但是從網(wǎng)絡寫作的情況來說，這個設定是我腦力激蕩的一個過程，尤其是第二部時，我并不是將之前設定好的搬上來，而是為了讓主角的“小螞蟻碰大象”這種不合邏輯變得有邏輯而創(chuàng)造出的理由，坦白講我覺得這種方式不是太好，它會讓情節(jié)變得不健康，也會給讀者造成障礙，我以后寫作會有一些改變。

李婷婷：《問鏡》中魚刺一生都在追求“長生”，他的“長生”是一種包含他所有的理想的長生。在很多仙俠小說中，長生似乎是生而就要追求的，很少有人去單獨探討它的意義，很多時候只是成為了構成背景的一個元素。您想通過他所追求的“長生”來表達什么？

減肥專家：我當時想的是我寫的一生都在追求的這個長生，必須是有價值的。這是一個選擇和立意的問題，是選擇節(jié)奏流還是情節(jié)流的問題。如果選擇了節(jié)奏流，當然是打怪、升級，排布爽點，這也是一種技巧，而且是一種非常難學的技巧，我到現(xiàn)在都學不會，因為它是對讀者的一個心理預期的把握，坦白講，雖然有時“白”或者模式化嚴重，但是它其實是一種對我來說相當高深的技巧。我的作品屬于情節(jié)流，我寫出來的情節(jié)流顯得私人化了一點，或者感覺顯得晦澀了一點，有的作者寫出來會顯得比較爽一點，更大眾一點。但是這兩種方式就像“長生有無價值”，只是在寫書之初就已經(jīng)定下來的一種立意，是一種選擇的方式。如果你情節(jié)流和節(jié)奏流都想要，是很麻煩的一件事，也許能做到，但很大程度上也許就失敗了。

李婷婷：我在網(wǎng)上看到一個帖子“讀者重要還是作品重要？——對減肥專家真正的支持”，其中講到：“有成功也有理想，我覺得這才是我對我喜愛的作家，真正的支持，而不是讓他去寫些我們更愛，但偏小眾的作品。真正成功的作品，是內涵且大眾的?！蹦趺纯催@個問題？

減肥專家：我現(xiàn)在也一直在追求大眾審美，既然是大眾審美，那么一定是美的，作者的“美”不應當與讀者的“美”有太大的距離，或者如果本來是美的，沒必要在外面蒙上一層層的布。也許是我本人內向了些，所以和其他人的情感回路有些不同。我認為我的作品本身是描寫“美”的，但是因為我本人或環(huán)境的一些問題，讓人不知怎么去“審”，我現(xiàn)在要打通我所認為的“美”可以被人理解的路徑。我現(xiàn)在寫的這幾本書在語言文字上會有一些問題，有人說是“華麗”，也有人說是“繁縟”、“冗余”。我現(xiàn)在追求的是，首先畫風要美，其次要給人更直接的通道去欣賞這種美。先讓人看到表象的美，再慢慢追求更深的東西

李婷婷：我覺得您的自我要求很高，您很認真地寫小說。

減肥專家：這個我確實承認，我很認真地在寫。寫網(wǎng)絡作品，我的這種寫法有時候不大討好。但是如果不是這樣把字磨出來，這個風格也不是我自己的。我曾經(jīng)試驗過一次，什么也不想就開始寫。然后我確定了一件事，我這個人的文學底子確實不行。因為我信馬由韁地寫出來的那些東西在措辭上完全沒有古典的那種感覺。還是那句話，畫風高于一切。如果達不到這個畫風，我就沒法接受。

三、“網(wǎng)絡文學是一個弱勢行業(yè)”

李菲：您怎樣看待當今的網(wǎng)絡文學？

減肥專家：由于我的性格和見識，如果讓我對整個環(huán)境去解讀有些困難。我只能說，現(xiàn)在這個網(wǎng)絡文學市場中，像我這樣在網(wǎng)上能夠養(yǎng)家糊口的人確實是有，但是任何一個行業(yè)能達到我這個收入水平的都會有上萬人、十幾萬人，而且非常穩(wěn)定。網(wǎng)絡文學這個行業(yè)可能沒有這么多。我認為它是個弱勢行業(yè)，體現(xiàn)在收入和話語權兩個方面。我在網(wǎng)站作者中應該屬于中層的，但是如果我想憑借網(wǎng)絡作家這個身份在社會上獲得一定的地位或認同，似乎并不是那么容易，人們需要一個思維上的轉換，也許會高估或低估。這樣的話，網(wǎng)絡文學行業(yè)就不算一個主流行業(yè)，還是一個弱勢行業(yè)。

李婷婷：近幾年網(wǎng)絡作家群體大幅度膨脹，您怎么看？

減肥專家：人是越來越多，但是掙錢多的并沒有增加很多。另外，想通過這個職業(yè)在社會上立足比較難?？赡芤彩俏倚愿竦膯栴}，性格比較孤僻內向，如果不上班，在社會上想辦點什么事比較困難。大神可以用錢去解決，但是那些單純寫小說的與社會有距離的作家怎么辦？舉幾個現(xiàn)實的例子：在醫(yī)院沒有床位了怎么辦？孩子想去重點小學怎么辦？……這些是孤僻的網(wǎng)絡寫手無法回避的問題，交游廣闊的另說。

李菲：您現(xiàn)在邊寫作邊工作很累，有沒有想過要放棄哪一樣？

減肥專家：想過。想過放棄工作，因為人總是往懶惰的方向發(fā)展（笑）。我本身喜歡寫作，如果不喜歡也不能堅持13年。我雖然評價網(wǎng)絡作家群體是弱勢的，我也說過寫作是痛苦的，但是寫作同樣帶給我強烈的快感，更重要的是，讀者給予的認同感是我在社會上很難找到的。就憑這一點，也付出相當?shù)呐?、精力、心血。我剛才所提到的那些現(xiàn)實的瑣碎的東西，在這一點上就顯得沒有什么意義了。讀者和作品會給人一種相當滿足的心理狀態(tài)，這一點不容否認。

李菲：有人說您的作品是另一種形式的“爽文”，您怎么看待“爽文”？

減肥專家：“爽文”需要很高深的技巧。我一直認為，寫“白”文的作者，不是不能寫像我這樣的作品，他們只是做一種選擇，而這種選擇是市場給他們的。如果這是一種謀生技巧，實際上他們就應該這樣做。如果你真的一字一句地摳著寫一部小說，這也是一種方式，但就像好萊塢一年有幾千部電影，上億投資的并不一定就是好電影。

“爽文”的這種“爽”包括情感上的“爽”，也包括文字上的“清爽”。所以說，如果僅從市場定位來說，節(jié)奏流的作品還是主流的。而情節(jié)流也不能往晦澀的方向發(fā)展，你給讀者設立的閱讀的“高墻”很少會有讀者愿意辛辛苦苦去爬的，絕大多數(shù)讀者會選擇踹一腳“墻”之后直接走人。

李婷婷：我們也會注意到讀者們的閱讀趣味也在不斷變化，很多都會對自己之前喜歡過的作品“嗤之以鼻”，您怎么看待這種“粉轉黑”現(xiàn)象？

減肥專家：閱讀是一種私人體驗，但是閱讀的心態(tài)是大眾化的。拿我自己舉例子，我從十三歲開始看書，看書十年以后才對小說的審美有一個比較清晰的認識，從13歲到23歲我也是看“爽文”，看“爽點”。后來我才開始看一些不那么“小白”的或者所謂比較“高端”的文，但是這兩年隨著我的寫作越來越緊張，我的口味又向 “小白”化轉變了。在我那個年代，一個人13歲的時候除了看小說、打游戲也沒什么可做的了，而現(xiàn)在的年輕人甚至從3歲開始就會遇見不同的多姿多彩的東西，就算他們有五六年看小說，而在他們轉成“老白”之前，可能已經(jīng)不再看小說了，而在更大基數(shù)上“小白”是源源不斷涌進來的，“老白”則會因為各種各樣的理由不再看網(wǎng)絡小說?！袄习住笔窃诓粩嗟胤只?、離開的，而“小白”是在不斷地涌進來的。

李婷婷：通過閱讀您的作品，我覺得您是一個有自己獨立追求的作者，或者說有點小“任性”，不會很在意您的作品的受歡迎程度，而是堅持寫自己想寫的東西。但是，網(wǎng)絡文學的大部分讀者還是很“浮躁”的，小白文、爽文盛行，您有時會不會有“曲高和寡”的孤獨感？

減肥專家：讀者的認可對我來說很重要，但是有些時候寫作的風格很難改變?！扒吆凸选钡墓陋毟姓娴臎]有。我甚至還想往“爽點”上靠攏，我一點也不否認我寫小說也想寫“爽”的，這里要分兩個方面去看：一方面是編輯也評價說我的“爽點”和別人的“爽點”不一樣，想爽卻不知道怎么去寫；另一方面有些時候我知道怎么寫是“爽”的，但這種“爽點”和我作品的畫風不一致，如果強行靠攏，我寫出來的東西就會不倫不類了，也把我的寫作快感剝奪了，這樣是不行的。

李菲：會不會也有讀者不喜歡看“爽文”，反而喜歡看少一些“爽點”的作品？

減肥專家：我覺得，任何人都是需要“爽點”的。在好萊塢的電影中，往往會有一個游戲時間，就是讓人看得特別輕松，到了中點以后才會向著“一無所有”的情節(jié)轉化，然后再把困難的問題解決了。它一定要有一個游戲的過程，這個游戲實際上就是“爽點”，包括最后一無所有地解決也是一個“爽點”，只不過有的人覺得大殺四方很爽，有的人覺得有情感上的共鳴很爽，有的人覺得解決問題很爽，有人覺得情節(jié)和他預期的一樣很爽，還有人覺得超出他的預期很爽。這個“爽”是一點錯也沒有，而且是必須的，我認為任何一個文學作品你必須有這么一個“爽度”，沒有“爽度”就無法誘惑別人看你的作品。只不過這個“爽”在傳統(tǒng)文學里可能表現(xiàn)為“我要有深度”，我認為這個深度也是一種“爽”。我現(xiàn)在欠缺的是怎樣在結構設置上達到“爽”和我自己風格的統(tǒng)一，我現(xiàn)在寫新書正在鉆研這個。有的人寫“白，”雖然文字看起來還是那么“白”，但是對“爽點”、節(jié)奏的把握已經(jīng)是大師級了。寫情節(jié)流的作者作品中的情節(jié)的曲折等也是在不斷上升的，不去思考、不去提高是不行的。但是情節(jié)流和節(jié)奏流的作品本身在追求什么樣的“爽度”和“怎么爽”方面是沒有任何差別的。在追求“爽”的方面我和其他網(wǎng)絡作家沒有任何差別。

李婷婷：目前，網(wǎng)絡文學的商業(yè)化氣氛越來越濃郁，您怎么看待這種商業(yè)化？

減肥專家：我最開始從事網(wǎng)絡寫作是因為我想寫作品，想獲得認同。當時臺灣的商業(yè)化已經(jīng)很濃了，它是我能堅持寫下去的一個保障，如果沒有每個月幾千元的收入，我未必能堅持下來，這是它有利的一面。我一直認為寫作應該有一定的天賦，你如果有天賦，在中國這么大的市場中你一定能找到需要的讀者群，溫飽應該是沒有問題的。拿股市做比方，其實我們作者只能算是股票，至于操盤手是網(wǎng)站經(jīng)營者或者資本本身。

李菲：您怎么看待傳統(tǒng)文學和網(wǎng)絡文學之間的關系？

減肥專家：傳統(tǒng)作家和網(wǎng)絡作家之間的鴻溝是有的，對于一部作品的認知、價值觀等有很大的不同。其實現(xiàn)在作協(xié)對網(wǎng)絡文學的定位還沒有到達非常準確的地步。有的人想從傳統(tǒng)文學中拉一個標準出來去評價網(wǎng)絡文學，或者為網(wǎng)絡文學樹立一個新標準，我覺得是沒有必要的。網(wǎng)絡文學想從傳統(tǒng)文學那里得到評價和自我評價的話語權，這個很難。傳統(tǒng)文學和網(wǎng)絡文學除了在技巧、情感表達方面同屬文學外，其他方面沒有什么比較的必要。

李菲：您對目前網(wǎng)絡文學的發(fā)展態(tài)勢滿意嗎？有什么樣的期待？網(wǎng)絡文學會不會成為傳統(tǒng)文學的一部分呢？

減肥專家：我覺得網(wǎng)絡文學和傳統(tǒng)文學的評價體系是兩條道路，物質決定意識，它們都在一定的物質平臺運作，必須要符合這個物質平臺。傳統(tǒng)紙媒是在一定的政治經(jīng)濟條件下，在文化傳承的歷史中形成的，而網(wǎng)絡新事物在網(wǎng)絡平臺上進行運作，也受平臺的制約，想要找到統(tǒng)一的評價標準是很困難的。我不認為會有很多專家學者下大力氣研究他們的結合點，在這種多元化文化環(huán)境里也是沒有必要的，網(wǎng)絡文學只是一種時代的文化現(xiàn)象，就像出現(xiàn)100多年的現(xiàn)當代文學，它們跟更早的文化來比也是一種新的文化現(xiàn)象。我認為文化在一定程度上是按現(xiàn)象來分的，在文學歷史中，文學被分成一個個片段，卻又有一個脈絡傳承，這個脈絡不會是一條筆直的樹干完全順承下來，而是各種枝椏吸收其中的養(yǎng)分，慢慢發(fā)展壯大。

四、寫作的秘訣——“要有愛”

李菲：您能簡單介紹一下您的生活狀態(tài)嗎？每天具體的時間分配？每天會花多長時間寫作？

減肥專家：我是文秘工作，閑的時候閑死，忙的時候忙死，有時還要加班、應酬。有些時候本來節(jié)奏寫得好好的，晚上一個應酬立馬全“崩”掉了，又要補又要寫，兩三天以后，節(jié)奏就不成樣兒了，一波更長的斷更就要到來了。我一般生活節(jié)奏是早上五點起，晚上十二點以后睡，這還算比較規(guī)律的。有一段時間天天熬夜，熬到兩三點或三四點，五六點起床。有些時候字是靠磨出來的，一邊想設定，一邊想情節(jié)，還要照顧前面的情節(jié)，這是一種很極端的狀態(tài)。后來我看一些心理學的書，發(fā)現(xiàn)我這種情況是一種非正常的完美主義，我非要把自己逼到絕境才去寫東西。比如說十二點要交稿，我十一點才能真正地進入狀態(tài)，然后寫到凌晨三點。再比如我現(xiàn)在寫新書，我一邊看劇本寫作的書，一邊寫劇本，再把劇本轉換成小說，這其實是一種很沒有效率的方式，但我還是這么做了。這其實就是一種心態(tài)在作怪。我認為對于網(wǎng)絡小說來說，那么大的文字量、更新量，那么復雜的背景，還需要人物性格，我構思多少遍它都不會是完美的，這就會給我一種很大的挫敗感。我的拖延癥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我覺得有的地方怎么寫都不完美，有的理論總是站不住腳，但是我更新了就沒有辦法改，有時候是很糾結的。

李婷婷：新書會繼續(xù)寫《問鏡》中的世界嗎？

減肥專家：沒有。因為我寫仙俠已經(jīng)寫了十年了，想放松一下，換個題材。比如說，你在寫小說的時候，如果連續(xù)三段都是主角的名字，你會覺得很別扭。再比如，我描寫笑用“哈哈大笑”這個詞，但如果這一章連續(xù)出現(xiàn)十幾個“哈哈大笑”，那會很崩潰的。我寫了十年仙俠，就算古典文學底子再厚，寫十年還能保證寫的詞都沒有重復嗎？不可能，而且我的底子還沒那么厚。所以說，如果寫得太多，我就會感覺：這個詞我以前用過，這個橋段我以前用過……我又想追求一下“陌生化”的感覺，就想換一下東西。

李菲：讀您的作品可以看出您的深厚的古典文學功底，您很喜歡看古典文學嗎？

減肥專家：我比較喜歡看玄玄乎乎的東西，因為要寫小說，起碼要把《老子》《莊子》等看一遍。但我看得不深，只能說淺淺閱讀一遍。在找資料時也需要接觸一些古典文學的東西，我只能說我稍微懂得一些常識，然后再自己編。如果要說我寫的東西完全沒有錯誤，那是不可能的。比如我新書寫未來高武，我對科技的一些常識有了一些了解，但是如果讓我寫“硬”科幻，我肯定是做不到的。所以說我要寫未來高武，就是披著科幻皮，其實還是在寫玄幻的事。一開始就是要有這個定位，如果沒有，就會很糟糕。

李菲：您有沒有比較喜歡的作家、作品？

減肥專家：從事寫作之后，有欣賞的作者。不過任何作者寫作都有高低起伏，我只能說我喜歡哪一個作品或哪一個作品的哪一個情節(jié)。我現(xiàn)在比較欣賞的一種類型就是“專業(yè)流”，比如《重生之神級學霸》，我會覺得看一些不了解的專業(yè)比較爽。

傳統(tǒng)的書我只看古代文學，而且只看詩、詞、道經(jīng)、佛經(jīng)。其實我是把這些當作寫作的工具書看，我現(xiàn)在很愛看工具書，例如《辭?！罚蛘咭恍┛破諘?。因為寫東西需要儲備些東西，看書比較功利一些。

李婷婷：您對“菜鳥”寫手有什么建議嗎？

減肥專家：在寫完《幽冥仙途》之后有一個讀者問我關于寫作的事，我回答說：“要有愛?！薄秵栫R》和《幽冥仙途》的立意都不高，但是其中的因果關系絕大部分是善有善報、惡有惡報。比如《幽冥仙途》的畫風比較陰暗，但是我相信我的讀者應該明白李珣是錯的，他不是一個好人。立意很重要，如果立意高了，很多可以打開寫，立意低了，可能會被限制。

為什么我強調畫風呢？《問鏡》和《幽冥仙途》中一定有至少一個畫面是讓我感動的，我希望我的讀者能看到這個，能感受到這個，和我一起感動。能讓人感動的東西不會是太差的東西，讓我比較得意的是在《幽冥仙途》中李珣和明磯的身份被識破，這個時候一個良善的人和一個邪惡的人的反應形成了一個對比，但又是一個美好的、至少是凄美的共鳴，讀者在這種對比和共鳴中可以看到應該珍惜什么。一定要有至少一個可以感動的地方，這種想法可能是一種文青氣，但是在情節(jié)流的作品中這種寫法應該沒什么問題。至于節(jié)奏流，它的立意非常準確，它就是針對那些想要從文中獲得放松的讀者，讀者在閱讀過程中確實放松了，這也是作者的成就，這種成就在這個快節(jié)奏的社會中更難得。節(jié)奏流對網(wǎng)絡文學功能性的判斷非常精確。

李婷婷：在《歿世奇?zhèn)b》中您寫道：“可以把本文當成一部童話，脫離些現(xiàn)實，多了點幻想，有些一廂情愿……但無論怎么說，這也是一個擁有夢想的少年的，腦袋中真正所想的，真正的風格！”就目前來看，您所追求的真正的風格是什么樣的風格？或者說，您想寫什么樣的作品？

減肥專家：也許是最近幾年寫的書爭議性很大，所以想寫一些無懈可擊的作品，我還想在這個基礎上寫我想表達的東西，我最怕讀者說的一句話是“我沒指望從網(wǎng)絡文學中得到什么東西”。雖然我的讀者群比較小，但是起碼有跟我有共鳴的讀者。私人化的寫作相對應也會有私人化的讀者，我的粉絲雖然少，但是鐵桿的不少，但是越是這樣，讓我越不敢輕易下筆。

李菲：您目前寫作面臨的困境是什么？您選擇怎么面對？

減肥專家：這個我可以用現(xiàn)在在學習的一些電影劇本的理論來回答。我現(xiàn)在看的一本書是《救貓咪》，它是一本關于劇本寫作的寶典，它把一部電影分為：主題呈現(xiàn)、游戲時間、中點、一無所有、解決方案、結局等等。通過對照，我發(fā)現(xiàn)，我寫作的問題在于，我總是在主角有一定的資本、把問題解決了、各條線索顯露聚攏時候結束了，但是后面應該有結尾的，有一點尾聲或余韻才好，但我一般來說寫到這兒就會戛然而止。我沒有意識到所有問題解決之后還應該有一個讓人情緒舒展釋放的一段，至少有一個結尾的高潮，我經(jīng)常會忽略這一點。不論是整本書的大結構、某個場景的小結構，都是如此。

李婷婷：為什么會想到看有關劇本創(chuàng)作的書，是有人推薦嗎？

減肥專家：主要是我感覺自己寫作的結構有問題。前段時間，在網(wǎng)上看一些娛樂小說（描寫娛樂圈的小說），從中我發(fā)現(xiàn)美國和中國寫劇本的方式是不一樣的，其中還提到了一些書，我就看了一下?！毒蓉堖洹飞习褜憚”痉殖闪藥讉€部分，我感覺很有意思，和寫小說很相似，而本身我寫小說的結構一直有點問題。就像有的讀者說：“減肥，都寫到這兒了，主角剛開始變強了，有能力了，你給我完了，你到底什么意思？”我也在想“我什么意思”，我就想好好地研究一下，所以我這段時間大概買了七八本關于劇本寫作的書。

李菲：您會不會嘗試進行劇本創(chuàng)作？

減肥專家：我現(xiàn)在寫新書，就是按照劇本的方式寫的，因為我以前寫《問鏡》時描述性的東西太多了，我這次想突出一些情節(jié)或對話，我寫大綱時是按寫劇本的方式寫，然后慢慢再整理成小說，我是在嘗試。

李婷婷：很感謝您接受我們的訪談，我們從您身上學到了很多，謝謝您！

減肥專家：跟你們聊天我很開心，也感謝你們！

（錄音整理：李婷婷、李菲）（本文原載于《大神的肖像：網(wǎng)絡作家訪談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