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福的詩與埃及的木乃伊
木乃伊外殼制作的最后一道工序是在表面刻寫經(jīng)文和繪制與墓葬相關(guān)的圖畫,許多寫有希臘文和科普特文的紙草就以這種方式被保存了下來。薩福一定未曾料想,她的詩塵封2500多年以后被今天的人閱讀和欣賞,借助的是埃及的木乃伊。
薩福是古希臘最著名的女詩人,她出生在位于愛琴海東北部靠近小亞細亞的萊斯沃斯島上的一個貴族家庭。至于她的出生時間,不同文獻說法不一,從公元前630年至前610年相差數(shù)十年。根據(jù)公元10世紀流傳在拜占庭的百科全書記錄,薩福的名聲鼎盛時期大約是公元前612年至前608年,如此說來,薩福的出生年月還要提前。這部百科全書稱薩福嫁給一位富有的商人,并且育有一個女兒。如果這個信息可信,薩福有條件過優(yōu)越和隨心所欲的生活。流傳下來的有關(guān)身世的文獻主要把薩福說成是同性戀、雙性戀。另有一種傳說把薩福的婚戀引入神話領(lǐng)域,稱她愛上了曾經(jīng)為阿芙洛狄特擺渡的船工菲昂,后來因遭拋棄從懸崖上跳海自盡。
萊斯沃斯島處在小亞細亞與希臘本土以及其他愛琴海島嶼之間的交通要道上,不僅貿(mào)易發(fā)達,而且與其他地區(qū)在人員和觀念方面的交流也頻繁,它在公元前7世紀初成為一個文化中心。這些為薩福成為絕代女詩人提供了物質(zhì)和精神基礎(chǔ)。薩福創(chuàng)作了許多配里拉琴吟誦的抒情詩,后人稱這些格式的詩為“薩福體詩”。據(jù)傳,柏拉圖稱薩福為“第十位繆斯”。在亞歷山大的學者們收錄的九個經(jīng)典抒情詩人當中,薩福是唯一的女性。這些學者們把薩福的詩編輯成九卷,相同格律的詩被編輯在同一卷中,所有的詩合起來大概達12000行。詩的兩大主題是歌頌神和贊美愛情。在古典世界,說男詩人指的是荷馬,而說女詩人則非薩福莫屬。德國著名詩人施萊格爾說,假如我們擁有薩福創(chuàng)作的所有詩歌,可能就無暇想起荷馬。
與荷馬的作品相比,薩福的詩在后世的傳播可謂多災多難。首先,她的詩作在亞歷山大圖書館被燒毀時未能幸免于難。等到基督教開始主宰西方的意識形態(tài),薩福的詩又被視為離經(jīng)叛道,大約在公元380年和公元1073年,她的作品先后兩次被投入火堆中。至中世紀,薩福的詩基本遺失殆盡,只是在后人討論語法、修辭和音律的著作中被引用和提及。
1798年,拿破侖為了與英國爭奪歐洲霸權(quán)出兵埃及,促成了埃及學的誕生。學術(shù)研究的需要、為博物館收集藏品的需求、個人愛好和獲利等幾個因素不僅促進了在埃及的考古發(fā)掘,而且也導致古跡盜挖和文物販賣猖獗。1882年,伊麗莎白一世下令英軍占領(lǐng)埃及,理由是防止埃及總督被具有民族主義傾向的軍人推翻。埃及由之前名義上的奧斯曼帝國屬地淪為英國的保護國,這為以英國人和法國人為首的西方人在埃及進行系統(tǒng)的考古發(fā)掘提供了諸多方便條件,也使得發(fā)掘物被運到考古學家和贊助方所在的國家成為可能。1897年,兩位來自牛津大學的年輕考古學家格倫菲爾和亨特在埃及中部一個名叫俄克喜林庫斯(意為象鼻魚之城)的古代遺址進行發(fā)掘。在托勒密王朝時期,俄克喜林庫斯為上埃及第十九諾姆的首府,許多講希臘語的人居住在這里,在其最繁榮時期,它是埃及第三大城市。兩位考古學家發(fā)掘的具體位置是這座城市的垃圾場,而古代城市本身則因為處在現(xiàn)代居住區(qū)下面,至今沒有被發(fā)掘。令兩位考古學家始料未及的是,出土物中有許多寫著希臘文和拉丁文的紙草卷和紙草碎片,這些紙草的年代從公元1世紀延伸到公元6世紀,文字的內(nèi)容以賬目、納稅單、人口統(tǒng)計、發(fā)票、收據(jù)等管理文獻為主,但是有些碎片上抄寫了古典作家的作品。即便這些作品有很好的版本傳世,出土的紙草碎片的價值也不可低估。以荷馬史詩為例,雖然傳世的手抄本很多,但是從時間上說,出土于俄克喜林庫斯的紙草相對早,在研究荷馬史詩流傳模式和媒介以及版本演變過程等方面具有重要意義。尤其令人驚喜的是,一些碎片上的文字涉及之前不為學者們所知的古典著作,其中有早已失傳的薩福的詩歌。
從俄克喜林庫斯陸續(xù)出土的紙草被運到英國牛津大學,最早由格倫菲爾和亨特于1914年整理出版。這些紙草被稱為“俄克喜林庫斯紙草”(Papyrus Oxyrhynchus,簡寫為P. Oxy.亞歷山大圖書館館藏),其中編號為第1231號的紙草保存了托勒密王朝時期流傳的薩福詩集第一卷中的一部分詩。這卷紙草由56個碎片構(gòu)成,年代大約是公元2世紀,最大的一塊長寬分別約為17厘米和13厘米。第56號碎塊上書寫著薩福詩集第一卷的最后一首詩,末尾的題署稱第一卷包括1320行或330節(jié)。
在接下來的歲月,埃及各地又出土了若干載有薩福詩句的紙草碎片,比如在20世紀初,美國考古學家在古埃及鱷魚崇拜中心泰布圖尼斯的古代遺址進行發(fā)掘,從出土的鱷魚木乃伊腹中發(fā)現(xiàn)了寫有文字的紙草。古代木乃伊制作師之所以把這些使用過的紙草放進鱷魚軀體,目的是讓干癟的鱷魚軀殼顯出原來的模樣。除了薩福的詩,這些紙草上抄寫了荷馬、品達、歐里庇得斯等人的作品,但是至上個世紀50年代,這一來源似乎枯竭了。1955年,英國古典學家佩奇出版了題為《薩福與阿爾凱奧斯》的專著。他在書中斷言,包括薩福、阿爾凱奧斯在內(nèi)的古典作家留下來的詩作在數(shù)量上增多的可能性已經(jīng)為零,學者們應當著手開始解讀他們的作品,盡管這是一項更加艱難和讓人感到有些絕望也讓別人產(chǎn)生懷疑的工作。
此時,薩福的作品中只有一首詩完整地保存下來,此外大約200個紙草碎片上保存了只言片語。有的學者計算,留傳下來的詩句不足百分之七(大約650行)。盡管如此,19世紀末和20世紀前半葉發(fā)現(xiàn)的薩福的詩改變了人們之前有關(guān)這位女詩人的印象和想象。有一塊紙草上的文字稱,薩福長得并不漂亮,不僅膚色黝黑,而且身材也很矮。這與中世紀以后人們重構(gòu)的薩福形象大相徑庭。眾多寫有薩福的詩的紙草碎片同時也說明,在托勒密王朝時期和羅馬帝國時期,薩福的詩不僅被視為名著,而且受眾的范圍也非常廣。薩福在其詩中不僅表達了對熾熱愛情的追求,而且對愛情在人生中的位置提出了富有哲理的觀點,她說愛情能夠暫時讓人顯得年輕,但是一個人如果相信愛情真的有這種功能就說不上是明智。
進入21世紀,接連兩個重大發(fā)現(xiàn)驚動了紙草學界和相關(guān)領(lǐng)域的學者。首先是2004年,在整理科隆大學于2002年購買的25塊紙草碎片時,該大學的兩位紙草學家格羅內(nèi)瓦爾德和達尼埃爾發(fā)現(xiàn)了一塊寫著薩福詩句的紙草碎片。這塊紙草被斷代為公元前3世紀初,因而是目前年代最古的載有薩福詩的紙草。尤其值得強調(diào)的是,這個碎片來自木乃伊外殼。在公元前3世紀的托勒密王朝時期,埃及人依然延續(xù)法老時期把死者的尸體制作成木乃伊的傳統(tǒng),經(jīng)過這種特殊處理的尸體被裝入人形的木乃伊外殼中。木乃伊外殼的制作方法是:用樹脂把亞麻布、廢棄的紙草層層粘貼,外面再涂上石膏,最后在表面刻寫經(jīng)文和繪制與墓葬相關(guān)的圖畫。許多寫有希臘文和科普特文的紙草就以這種方式被保存了下來。文字的內(nèi)容從書信、繳稅單、契約到法律文書,從古希臘文學作品到早期基督教文獻,可謂特殊形式的文獻匯集。
科隆紙草碎片(編號為P. K?ln Inv. 21351)上共有十二行詩,這些詩句恰好補充早在1922年為學者們所知的俄克喜林庫斯紙草中第58號殘片上的詩句(編號為P. Oxy. 1787)。在第58號殘片上的二十六行詩中,第十一至第二十二行的左側(cè)因紙草破損無法辨認,此次發(fā)現(xiàn)的紙草上的詩句恰好補全薩福這首詩的十二行內(nèi)容。第58號殘片上的最后四行未能補全,不過關(guān)于這四行與之前的十二行是屬于同一首詩還是應當被視為另一首詩的內(nèi)容,學者們的觀點并不一致。無論如何,兩位學者的發(fā)現(xiàn)無異于完成了艱難的拼字任務,使得薩福的一首十二行詩或者至少一首十六行詩中的十二行完整無缺。
在這首被復原的詩里,薩福感嘆人衰老的不可抗拒性。她在詩中首先描寫了衰老給人帶來的各種影響??粗矍棒骠嫫鹞璧哪贻p姑娘們,薩福想起了她往日像一只鹿一樣敏捷的腿腳,已經(jīng)過了中年的她皮膚不再柔滑,而且頭上的黑發(fā)也變成了白色。不僅肢體表現(xiàn)出老態(tài),她的心也變得沉重。她常常為此哀嘆,但是同時也清楚,人畢竟不是神,作為人不可能不變老。薩福表達了面對衰老的無奈,同時也強調(diào)了人隨著年紀增長具有的優(yōu)雅。她以為,人一旦變老,往日的美麗不復存在,但是屬于她的包括詩藝在內(nèi)的才能卻不會消失。在詩的第九至第十二行,薩福把自己比作神話中的提托諾斯。雖然提托諾斯是特洛伊國王的兒子,其母親是一個水中女仙,其妻子更是主司黎明的女神厄俄斯,他仍無法抗拒衰老將至。曾經(jīng)年輕英俊的提托諾斯逐漸衰老得無法讓厄俄斯正視。
在科隆紙草被發(fā)現(xiàn)之前,關(guān)于第五節(jié)開頭究竟是什么詞,學者們可謂絞盡了腦汁,有的學者猜測是“手”,意思是手隨著年老變得無力,有的人則認為是“眼睛”,意思是眼睛因年事已高變得昏暗?,F(xiàn)在看來,薩福在這一句中不再贅述肢體的笨拙和虛弱,而是說到了“心”,說心變得沉重了。換句話說,衰老不僅給身體而且給精神也帶來了未曾預料的影響。隨著年齡增長,一方面是各種擔憂增多了,另一方面遇到了往日開心的事也無法再高興起來。在獻給阿芙洛狄特的詩里,荷馬提到了提托諾斯的故事,他描寫了提托諾斯皮膚出現(xiàn)皺紋、頭發(fā)變白和四肢無力,但是并沒有說到心即精神方面出現(xiàn)的變化。我們或許可以把此句視為薩福在前人的佳作上錦上添花的一個小例子。從紙草的年代說,科隆紙草與先前發(fā)現(xiàn)的俄克喜林庫斯紙草之間相隔近五百年,前者屬于托勒密王朝時期,后者則屬于羅馬帝國時期。兩塊紙草上分別有三首詩,不過只有第二首詩相同,這說明兩個時代流傳著順序并不相同的多種薩福詩集,或者說,公元前3世紀托勒密王朝時期的薩福詩集的版本與公元2至3世紀羅馬帝國時期的版本發(fā)生了變化,這些都是值得學者們進一步研究的問題。
以上說的是第一個發(fā)現(xiàn),第二個發(fā)現(xiàn)是在十年之后的2014年。因為我們要談論的紙草的主人不愿暴露身份,這次發(fā)現(xiàn)具有不少神秘色彩。2011年,59塊木乃伊外殼碎塊出現(xiàn)在佳士得倫敦拍賣會。這些碎塊的原擁有者是美國密西西比大學,后來密西西比大學為了融資把它們交給佳士得進行拍賣。一個不愿透露身份的倫敦商人購買了這些碎塊。后來,這位買主把其中一塊浸泡在溫水中,泡開以后,出現(xiàn)了一塊明信片大小的紙草,上面寫著幾行希臘文。2012年1月,這位買主請牛津大學紙草學家、俄克喜林庫斯紙草項目首席專家奧賓克對他手里的紙草做鑒定。經(jīng)過仔細研讀,奧賓克確認紙草上的文字來自薩福的詩。這塊紙草的年代被確定為公元3世紀,它的長寬分別約為18厘米和12厘米,上面部分地保存了兩首薩福的詩,在其中一首,薩福論及她的兩個兄弟,在另外一首中則描述了受到她所愛的人反復傷害后的痛苦。另外還有其他八首詩的片段,這是自俄克喜林庫斯紙草出土以來發(fā)現(xiàn)薩福的詩作最多的一次。
在保存幾乎完整的詩中,薩福對出海經(jīng)商的哥哥卡拉克索斯表示了關(guān)切。這首詩保存下來20行,分為5節(jié),在詩的大部分篇幅里,薩福祈禱其兄長從遠航中安全返回,在詩的結(jié)尾處,薩福希望弟弟拉利克斯快一些長大成人,以便承擔起他應有的責任,可能是盼望弟弟能夠代替那位長年在外并不太務正業(yè)的哥哥充當家庭的頂梁柱,正是從這個意義上,薩福希望弟弟抬起頭來,意即長大并頂天立地。
包括希羅多德在內(nèi)的古典作家稱,薩福確實有兩個兄弟,不過在2014年之前所知的薩福詩中,這兩位兄弟均未被提及。根據(jù)希羅多德,卡拉克索斯是一個酒商,他把產(chǎn)自萊斯沃斯的葡萄酒運到埃及的諾克拉提斯出售。他在那里還結(jié)識了一個名叫羅德庇司的妓女,而且為了給她贖身花費了巨資。希羅多德在談論妓女這一職業(yè)時提到了兩個名字,其中一個便是羅德庇司,還說她曾經(jīng)與伊索一同當過奴隸,可見她的名氣不同凡響。希羅多德說,等到卡拉克索斯回到家鄉(xiāng),薩福寫了一首詩諷刺和挖苦其兄弟,稱他被愚蠢的愛情沖昏了頭。我們無法確定希羅多德所說事情的真實性。有一種可能是,關(guān)于其兄弟的個人生活和生意,薩?;蛟S寫過不止一首詩。
在新發(fā)現(xiàn)的詩里,面對遠航的兄長,薩福表達的不是希羅多德所說的不解和不滿,而是抒發(fā)了她對哥哥的惦念和祝福之意。薩福認為,凡人的幸福取決于神的意志,所以在結(jié)尾處稱,向赫拉祈禱是保證卡拉克索斯?jié)M載貨物安全返航的最佳方法。這首新發(fā)現(xiàn)的詩一方面在很大程度上證明了希羅多德等古典作家敘事的可信度,另一方面也使得薩福這位女詩人顯得更加豐滿和真切。
奧賓克推測,寫著這首詩的紙草可能來自俄克喜林庫斯。因為這塊紙草即原先包含它的木乃伊外殼的來源不得而知,不少考古學家和歷史學家擔心甚至推測它屬于非法所得。尤其是2011年動蕩之后,埃及盜墓和文物走私活動非常猖獗。也有的學者對這塊紙草的真實性提出了質(zhì)疑,其原因有二,首先,如此完整的紙草從木乃伊外殼碎塊中脫穎而出,實在不可思議,其次,用新造的紙草以假亂真,或者在古老的空白紙草上進行創(chuàng)作,這類事情在紙草學界并不罕見。學者們之前以為,用廢舊的紙草制作木乃伊外殼的習俗在托勒密王朝時期盛行,而到了羅馬帝國時期,纖維織物取而代之。如果把新近露出水面的這塊木乃伊外殼碎塊視為真品,意味著用廢棄紙草制作木乃伊外殼的做法到了羅馬帝國時期依然存在。假如堅信這一習俗在羅馬帝國時期完全停止,那么我們有了另外一個對這塊紙草的真實性提出疑問的理由。
假如這些擔心是多余的,就是說這次發(fā)現(xiàn)的薩福的詩是真品,那么它對學者們研究薩福其人及其作品無疑提供了難得的新材料。德國學者認為,薩福在古希臘文學作品由口傳向文字形式轉(zhuǎn)變過程中起到了承上啟下的作用,也就是說,薩福把之前由類似吟游詩人唱誦的詩歌轉(zhuǎn)化為更加耐久和便于記憶的文字形式,不僅為作品的廣泛流傳奠定了基礎(chǔ),而且為詩歌的格式和音律的固定和完善提供了條件。從這個角度來說,薩福對自己的詩定將被后人記住和傳唱具有信心是有道理的。但是,薩福一定未曾料想,她的詩塵封2500多年以后被今天的人閱讀和欣賞,借助的是埃及的木乃伊。這說起來有些匪夷所思,但是如果在宏大的時間和空間范圍審視也不足為奇。文化傳承從來不是呈直線和在單一層面上完成的。許多學者認為,薩福出生和生長的萊斯沃斯島在小亞細亞與愛琴海地區(qū)之間的貿(mào)易和文化交流中起到了橋梁作用。有的學者甚至相信薩福的名字具有小亞細亞的成分。薩福的詩歌多數(shù)是為了配著里拉琴吟唱而作,并且有伴舞者助興,這種娛樂形式也有可能來自小亞細亞,具體說來可能是呂底亞。薩福的詩句中經(jīng)常出現(xiàn)沒藥、肉桂、乳香、紫色的長裙、彩虹色的飾件、銀杯、象牙器物等,讓人很容易聯(lián)想到小亞細亞和波斯王宮里濃重的節(jié)日氣氛。
至于薩福的詩歌傳播到埃及,主要是得益于亞歷山大創(chuàng)始的希臘化世界。以亞歷山大命名的城市成為統(tǒng)治埃及的托勒密王朝的都城,托勒密一世創(chuàng)建的亞歷山大圖書館收集了當時流傳在整個地中海地區(qū)的圖書,而且亞歷山大的學者們對這些圖書進行???,使得標準的版本得以誕生,為經(jīng)典作品的流傳、為人們對這些作品進行交流和研究奠定了重要的基礎(chǔ)。從這個意義上說,薩福的詩產(chǎn)生和傳播是早期地中海區(qū)域人員交流和文化交融的結(jié)果,她的詩依靠埃及的木乃伊躲過自然的侵蝕和人為的破壞也在情理之中。
關(guān)于薩福的性取向,德國古典學家維拉莫維茨曾說,薩福創(chuàng)辦了女子學校,不僅教授年輕女子唱歌和跳舞、傳授禮儀,而且在情欲方面得到滿足。從薩福的詩提到即將結(jié)婚的女子和結(jié)婚以后離薩福而去的女子的情況看,維拉莫維茨有關(guān)薩福教授年輕女子禮儀等的觀點站得住腳,但是他過分強調(diào)了薩福與年輕女子之間的情愛關(guān)系。從新發(fā)現(xiàn)的薩福的詩可知,她確實描寫了女孩子們的身材、皮膚、容貌、舞姿等,不過主要是出于贊賞和羨慕,她一方面感慨自己曾經(jīng)也擁有過所有這一切,哀嘆中年以后把這些珍貴的東西喪失殆盡,同時也希望女孩子們珍惜并充分享受眼下的美好時光。
有些學者認為,這些新的碎片的發(fā)現(xiàn)縮小了現(xiàn)代人對薩福這位女詩人及其詩作進行想象的空間。這句話當然有一定的道理,不過,任何有意義的想象都要有其起始點和目的地,正如放風箏一樣,風箏飛得再高,也要有繩子牽引,一旦這根繩子斷了,風箏就不成其為風箏。從這個角度看,新發(fā)現(xiàn)的薩福的詩加固了學者們手中放飛薩福的詩這個風箏的繩子,使得他們在解讀薩福的詩作時有根有據(jù)。半個多世紀之前,英國學者佩奇曾經(jīng)預言,薩福的詩不可能再增多,如今看來他過早地下了結(jié)論。在預料薩福的詩的命運時,我們似乎更應當相信薩福的話,她在上面提到的祝愿其兄長平安返航的詩中說,人的命運多變和無法預料,正如愛琴海上的天氣,風暴過后便清風徐來。
(作者為首都師范大學歷史學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