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小青:從“80后90后”身上我看到很多好的東西
是什么原因讓林又紅放棄外企金領的職位,選擇去做埋身于瑣碎的街道干部?這激起了讀者們強烈的好奇。在這日常的生活故事背后,實則探討著個人情感與社會責任之間如何較量取舍的重大命題。在作家范小青最新長篇小說《桂香街》中,林又紅因一次錯置,以“蔣主任”的身份將桂香街上普通百姓的生活重負扛至肩膀。對范小青而言,她的寫作就是從小人物出發(fā),把容易被忽視的平常付諸筆端。
范小青,現(xiàn)為江蘇省作家協(xié)會主席,長篇小說代表作有《女同志》《赤腳醫(yī)生萬泉和》《香火》《我的名字叫王村》等,中短篇小說三百余篇,代表作有《瑞云》《我們的戰(zhàn)斗生活像詩篇》《城鄉(xiāng)簡史》等,電視劇代表作有《費家有女》《干部》等。長篇小說《城市表情》獲全國第十屆“五個一”工程獎,短篇小說《城鄉(xiāng)簡史》獲第四屆魯迅文學獎。
□本期對談嘉賓 范小青
青年報記者 陳元喜 特約對談人 俞勝
1 如果說歲月是一把殺豬刀,文學就是一個小妖精,內(nèi)心有一個小妖精常在,那多么美好。
陳元喜:請問您目前每天的時間是怎么安排的?除了寫作您還有什么樣的興趣愛好?年齡對一個作家意味著什么?
范小青:每天的時間安排都不一樣,可以說是花樣百出的,但是有一點是不會變的,那就是:只要有時間,就會寫作,或者是為寫作作準備。經(jīng)過了三十多年的操練,寫作早已經(jīng)成為生活和生命的一部分,早已經(jīng)成為一種習慣。
如果是在年輕的時候,白天需要上班、開會,或者干些其他事情,晚上回家就會加班寫作,開個半通宵也是有可能的,但現(xiàn)在不會了,如果白天上了班,開了會,晚上只能休息了,寫不動了。就看看書,或者看看電影,追美劇韓劇等等。寫作的事情就等不上班不開會不干其他事情的那些日子,早晨睡個懶覺,起來不慌不忙地享受早餐,泡茶喝,簡單地做一些零碎家務,然后就寫作,這是非常美好的一天。
總體來說我是喜靜不喜動,愛好也不廣泛,從前喜歡看電影,現(xiàn)在看得到的好電影實在太少,就看電視劇,追了美劇追韓劇,因為追得太快,看得到的好劇好像被我追得差不多了,上架上得又極慢,真擔心以后的業(yè)余時間怎么辦,考慮重新開發(fā)新愛好呵呵。
年齡對于一個作家意味著什么,如果說歲月是一把殺豬刀,文學就是一個小妖精,當一個人慢慢地上了年紀,才會越來越體會到,人的內(nèi)心有一個小妖精常在,那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
陳元喜:能談談您是怎么走上寫作之路的嗎?過去的生活經(jīng)歷,對您寫作影響最大的事是什么?影響最大的人是誰?
范小青:影響我走上文學之路的因素肯定很多,但我覺得最主要的可能有兩個方面,閱讀和人生經(jīng)歷。我年幼的時候,是一個特殊的年代,小孩子基本上不讀書,甚至也不知道要讀書。到進入少年、青年時期,有點想讀書了,也有點精神的饑渴感了,卻發(fā)現(xiàn)無書可讀。一直到上了大學,在大學的圖書館里,一下子接觸到簡直是浩瀚如海的世界名著,那真是如獲至寶,如饑似渴。記得在那一段時間里,每天晚上早早地到食堂吃過飯,立刻趕到閱覽室占座位,看書,一口氣至少讀了幾十部、上百部甚至更多的文學作品。這種大量的閱讀,給我后來從事的文學創(chuàng)作事業(yè)奠定了扎實而又良好的基礎,可以這么說,沒有大學四年的閱讀,我也許會寫作,但也許不會一直寫下去,因為沒有足夠的能量來支持、支撐我的信念,正是那許許多多文學名著,成為我不斷行走在文學大道上的重要的動力。
另一方面,我少年時代的經(jīng)歷,應該是我寫小說的另一個重要的動力。在我十三四歲的時候,一夜之間,從一個城市的孩子變成了農(nóng)村的孩子,全家都成了農(nóng)民。那個年齡,正是一個人的人生觀、世界觀,價值觀剛剛開始形成的時候,從城市封閉的小街小巷石庫門里,一下子被拋到了荒野廣闊的天地中,立刻感覺到了自己的脆弱、渺小和無知,一下子知道了世界上還有那么多那么大的土地、貧困、艱辛,還有那么多和我們不一樣的人,還有那么多的從來沒有聽說過的事情,有那么大的差別——正是這種差別和差異,啟發(fā)了我的思考。當然,那時還根本談不上是思考,只是懵懵懂懂的想法。同時,那個年齡,又是一個人積累生活經(jīng)驗和各種知識的開始,正是這種差別和積累,后來讓我萌動了寫小說的念頭。我的小說處女作《夜歸》就是寫的知識青年在農(nóng)村的故事。
對寫作的影響,可能不是某一個事件,某一個人,或某一部作品,也不是別人的評價所決定的,對我的寫作影響最大的是自己內(nèi)心的聲音,它告訴我,你就是一個寫作者。
2 母親病了大半輩子,苦了一輩子,但她是個浪漫的人,小資的人,是個富于幻想的人。
陳元喜:您曾經(jīng)表示,您很喜歡自己的《赤腳醫(yī)生萬泉和》,您覺得馬莉這個人物很像您自己,她是下放干部的女兒,您也是,她后來回城,又創(chuàng)業(yè),您也回到蘇州。能說說那一段生活經(jīng)歷嗎?對您以后的文學創(chuàng)作起到了什么影響?
范小青:我喜歡《赤腳醫(yī)生萬泉和》,其實也就是這部作品的寫作動機,它一定和我的記憶有關(guān),有我的親身經(jīng)歷和感受,有許許多多情結(jié)在里邊。1969年底我們?nèi)覐奶K州下放到江蘇吳江縣農(nóng)村最南邊離浙江很近的地方,就是半農(nóng)半桑地區(qū)。我們在農(nóng)村住的院子和萬泉和家的院子幾乎一模一樣。在這部書里,我請一位朋友畫了一些插圖,這些圖就是我們家當年住過的院子。前幾年我們幾個從吳江出來的女作家組織了一次“回娘家”的活動,回到吳江各自呆過的村子里。我回到了當年那個院子,大屋都拆掉了,造了新樓房,但令我驚喜的是院子的模樣還在,前邊的兩間小屋都還在,小屋還跟當年一樣,不派什么大用場,堆放一些雜物。當年我們大隊的合作醫(yī)療站就在我們的院子里,所以萬泉和畫的圖是非常非常接近真實的,幾乎就是零距離。我那時候還小,不可能當赤腳醫(yī)生,但是我向往當赤腳醫(yī)生。我母親得了肺結(jié)核,天天要打針,我就勇敢地嘗試給她打針,結(jié)果就像萬泉和一樣,手抖得像篩糠,針頭還沒有碰到皮膚,藥水已經(jīng)被我推光了,我母親哈哈大笑。我母親病了大半輩子,苦了一輩子,但她是個浪漫的人,小資的人,是個富于幻想的人。后來稍大一點,高中的時候了,又因為全國轟動的針灸治聾啞人的事情,感覺自己也應該做那樣的事情,想方設法去弄來一些針灸的書,弄了幾根針,但自己被那些細長的閃亮的針嚇著了,連嘗試一下都沒敢。但無論怎么樣,在我剛剛懂事開始成長的那時候,就是在“赤腳醫(yī)生”這個大環(huán)境中度過的。
我的這段農(nóng)村生活,不僅是赤腳醫(yī)生,農(nóng)村的許多記憶,都成為我后來寫作的基因和基礎,即便不是寫農(nóng)村題材的作品,這種基因,在我的作品中,也是一直存在的。
陳元喜:您的小說即使有著巨大的時間跨度,人物前后經(jīng)歷了幾個時代,但是都沒有宏大的敘事與看似深邃的主題,您認為這是您的風格呢?還是您的缺點?
范小青:我沒有什么理論基礎,也不太清楚到底該怎么理解“宏大敘事”,加之認識生活和切入生活我有自己和別人不一樣的點,所以我的作品確實難以和宏大敘事聯(lián)系起來。但是如果說不是宏大敘事就不會有深邃的主題,我一般不這么認為,因為與“宏大敘事”相對應的是“個體生活體驗”,其實決不僅僅是單純的個人體驗,它一定是具有歷史時代社會背景的,一定是諸多因素的結(jié)晶,同樣能夠呈現(xiàn)出深刻的主題。
我的寫作風格就是從小處出發(fā),小人物,平常事件,因為生活常態(tài)是這樣的,奇特的事件和大人物,在生活中屬于少數(shù),我們平時經(jīng)歷的,絕大部分是“小”的和“平?!钡氖挛?。這只是個人寫作習慣和喜好,不應該算是缺點,如果是缺點的話,只是因為我還沒能把“以小見大”“舉重若輕”做得更好。這是我需要繼續(xù)努力的。
陳元喜:有人誤認為宏大敘事的作品似乎更有生命力,您是怎么看待這一問題的?想問一下您的小說的生命力在哪里?宏大敘事與史詩的差別在哪里?
范小青:宏大敘事的作品和個體生活體驗的作品,都會有有生命力或無生命力,關(guān)鍵是作品能不能把握住生命的本質(zhì),能不能打動人,能不能給人啟迪。
3 自己太喜歡寫作,別人說你寫太多了,我聽是聽了,反省也反省了,但還是停不下來。
陳元喜:從《褲襠巷風流記》開始,到您剛剛出版的長篇小說《桂香街》,您目前已出版了近二十部長篇小說了吧?您認為自己哪一部小說會走得最遠?是什么賦予它生命力的?
范小青:我自己寫了十九部長篇小說,另外有一部是電視劇本改編成的小說,是和他人合作的,就算是十九部半吧,這個數(shù)量也算是比較多的了。并不是自己貪多,只是不知不覺就寫了這么多,為什么呢?說不清,我只能反過來問自己,不寫又為什么呢?似乎寫就是目的,過程就是目的,寫已經(jīng)成為生活必需的過程。前幾年我曾經(jīng)統(tǒng)計過我寫的短篇小說,那個數(shù)字很有意思,二百五十篇,當然現(xiàn)在又多了一點。當時我就想,我真的有點二百五呵,寫了那么多短篇,干什么呢?我回答不出自己的問題,也是反過來問自己,不寫又干什么呢。
關(guān)鍵是自己太喜歡寫作,沒有辦法,別人說你寫太多了,多了不容易寫好,多了就會濫和爛,我聽是聽了,反省也反省了,但還是停不下來,還在寫,包括現(xiàn)在。
至于哪一部長篇會走得最遠,我自己覺得,從《女同志》《赤腳醫(yī)生萬泉和》《香火》《我的名字叫王村》這四部長篇小說寫出來之后,我對于自己的長篇小說寫作,已經(jīng)有了足夠的自信。
陳元喜:這一次《桂香街》,您把目光依然放得很低,聚焦了最貼身的生活領域——社區(qū),社區(qū)確實如今是社會的熱點,各類人的生活命運在此交集,您是出于什么樣的考慮的?您是怎么看待社區(qū)這一人生“舞臺”的?
范小青:2015年春節(jié)后不久,我從不同的渠道,陸陸續(xù)續(xù)地看到了一個名字:許巧珍。許巧珍是常州市吊橋路東頭村社區(qū)黨委書記,一位85歲的居委會干部,名符其實的“最美小巷總理”。她在社區(qū)居委會這個崗位上,一直走到生命的盡頭。從查出病癥到離開人世的半年時間里,許巧珍真正住院的時間不到一個月,在生命的最后的日子里,她仍然在居委會工作,仍然在為居民服務,仍然惦記著居民的衣食住行和喜怒哀樂。就在大年初一,躺在病床上的她,還用手機“遙控”安排了春節(jié)期間居委會的工作。給許巧珍送行的那一天,來了那么多的居民,那么多白發(fā)蒼蒼的老人給許巧珍鞠躬,那么多人眼中飽含熱淚……
居委會干部,一個多么親切而又溫馨的名稱。我不由得想起三十多年前,我剛剛當上專業(yè)作家時,曾經(jīng)到蘇州的居委會深入生活的情形,回憶和現(xiàn)實交織成一張大網(wǎng),籠罩著我的思緒,牽引著我的情感;許巧珍的事跡、居委會干部這個稱呼,極大的鼓動了我內(nèi)心的激情,最大程度地調(diào)動了我的寫作積極性。我感覺,我似乎無法拒絕,將這一群人寫出來。
4 人到了一定年齡,或許會對“人的多面性”、“忠誠”和“寬容”等等有不同的理解。
陳元喜:讀過您最新長篇小說《桂香街》之后,有讀者表示您越寫越好了,您自己是怎么評價這部新作的?您認為自己超越了嗎?具體超越在什么地方?
范小青:這部小說,在寫作手法上,與我近些年的作品相比,又有了一些新的變化。我又回到純粹的現(xiàn)實主義去了,但是,萬變不離其宗,這個宗,就是大地,就是生活,就是活生生的工作在社會最基層的居委會干部,和生活在社會最底層的平民百姓。所以,這部小說的寫作上,我注重的是人物形象的塑造,我盡可能用藝術(shù)的形式把居委會干部這個群體的感人形象呈現(xiàn)給讀者。
俞勝:小說中的林又紅從政府公務員辭職去了外企做高管,她是個非常精明能干的女性,這樣的女人居然做起了居委會主任,這雖然邏輯合理,但在現(xiàn)實生活中比較少見,這個人物有原型嗎?您認為一個作家想象的世界與現(xiàn)實世界之間有什么關(guān)系?您是如何處理現(xiàn)實世界的?
范小青:林又紅是虛構(gòu)的人物,沒有原型。如果一定要說原型,原型就是許許多多的居委會干部,他們有一個共同的特點:特別明白自己要干什么,那就是為居民做事。無論碰到多大困難,無論待遇和地位有多差,他們都在這個崗位上默默無聞地努力著。由于信仰缺失的環(huán)境所致,也許有很多人根本不相信會有這樣的人存在,可是我所接觸、所了解的,確實有許許多多這樣的居委會干部,有的受了委屈,一邊哭泣一邊還在為居民排憂解難。為了讓小說中的居委會干部更加可信,我著力在人物性格上下功夫,比如林又紅,以她的經(jīng)歷和資歷,確實是不可能到居委會去工作的,但她是個熱心腸不服輸又喜歡多管閑事的人,最后陰差陽錯地當了居委會主任。
想象的世界是建立在現(xiàn)實世界之上的,以我的理解,作家的任務,就是從現(xiàn)實世界中,發(fā)現(xiàn)旁人不經(jīng)意的意義和價值,發(fā)現(xiàn)被別人忽視的藝術(shù)閃光點。
俞勝:江重陽和林又紅是一對歡喜冤家,他們一見面就掐架,但他們心中都有對方。后來,江重陽離婚了,林又紅的家庭也出了問題。讀到這里,讀者的美好愿望是,讓他們倆個走到一起。結(jié)果是他們并沒有走到一起。您這么設置是出于小說技巧的考量,譬如說給讀者一個意想不到的結(jié)局;還是您在婚姻愛情觀上有獨到的體會?很想知道在您這個年齡是怎么看待愛情的?
范小青:這個問題較難理性地回答,既不是出于小說技巧的考量,也不是有意要給讀者一個意想不到的結(jié)局,主要因為自己的感覺是這樣的。寫作的時候,經(jīng)常會遵從直覺,從直覺上說,我認為這兩個人最后不能走到一起,可能和我對愛情婚姻的想法多少有關(guān)吧。人到了一定的年齡,或許會對“人的多面性”、“忠誠”和“寬容”等有不同的理解。
5 8090后身上有很多好,他們率性的時候,比我們率性,理智的時候,比我們理智。
俞勝:“小妖精”小陳是一個關(guān)鍵人物,由于她的精心布局,使林又紅一步步落進“圈套”。她謊話連篇,卻富有愛心;心機重重,有時又很單純;忍辱負重,有時又牢騷滿腹,您自己如何評價您筆下也就是當下的8090后?
范小青:在平時的生活和工作中,可能許多人會覺得8090后的年輕人,是泡在蜜水里長大的獨生子女,無責任心,貪玩,但是我接觸到一些8090后的年輕人,卻從他們身上看到很多好的東西,也學到很多東西,他們率性的時候,比我們率性,理智的時候,比我們理智,有自己獨立的價值認同和判斷,我在寫陳菲這個人物的時候,傾注了對他們這一代人的感情。我自己是很喜愛這個人物的。
俞勝:您筆下的人物多是溫婉善良的,幾乎沒有大惡之人,《桂香街》也是如此。這是您對社會的一個美好愿望,還是和您的性格及成長環(huán)境有關(guān)?
范小青:主要是我的性格決定的吧,還有寫作的習慣,或者叫寫作的風格,總是下不了狠心,下不了狠手。并不是說在我個人經(jīng)歷或成長過程中,沒有看到過惡和惡人,但我是個“記吃不記打”的性格,我習慣于化解“惡”,不讓它在我心中郁積——但是,這對于寫作,也許并不是好事情。
6 前三十年如果確實存在被“低估”而受委屈,但現(xiàn)在我內(nèi)心強大了,會自己估量自己了。
陳元喜:您是中國最好的小說家之一,我個人認為,您的作品價值被低估了,在我有限的資料查詢中,除了《城鄉(xiāng)簡史》獲得魯迅文學獎之外,相關(guān)評價與讀者喜愛程度是不成正比的。您是如何看待當下的文學評價體系的?是如何看待文學評獎和獲獎的?
范小青:謝謝你的鼓勵。對于作品的評價,我是這樣看的,有評價固然很開心,很受鼓舞,寫作的勁頭很大;如果沒有評價,沒有人關(guān)注,也不會泄氣,也同樣有很大的勁頭。寫作是非常個人化的事情,評不評決定于他人,我左右不了,寫不寫決定于自己,別人了左右不了。關(guān)于“低估”和“高估”,我想,前面的三十年,我可能會因為“低估”(如果確實存在低估)而有所委屈,但是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完全沒有這種心情了,因為我的內(nèi)心強大了,我自己會估量自己了,所以,即便是得不到認同,也還是會寫作的,并且越寫越得勁,不是人來瘋,是自來瘋,呵呵。何況,我個人感覺,對我的寫作認同已經(jīng)相當不錯了,比如你說的“中國最好的小說家之一”,讓我渾身骨頭都輕飄起來了哈。
陳元喜:您曾參與了電視連續(xù)劇《費家有女》和《赤腳醫(yī)生萬泉和》的編劇,目前影視劇市場十分火熱,想問一下小說與編劇有什么差別?小說改編影視劇對藝術(shù)性是有破壞呢還是有升華?在這方面您還有什么計劃?
范小青:小說和編劇的區(qū)別應該有很多,但其中很關(guān)鍵的一個,小說是一個人的事情,編劇是許多人的事情,小說是我想怎么寫就怎么寫,就算你會聽取別人的意見,但最后到底怎么寫還是小說家自己決定,寫作者內(nèi)心很自由;編劇可能做不到這樣,要為市場寫,為觀眾寫,為投資方寫,甚至為導演為演員寫,編劇是帶著鐐銬跳舞,所以我認為編劇更難做。我是個劇迷,所以盡管知道當編劇很辛苦,但是如果有機會,我也想再嘗試嘗試。
陳元喜:目前時代已經(jīng)不一樣了,年輕作家成名很難,如果不通過影視改編似乎很難確立自己在文壇上的地位。似乎是文壇被影視牽著鼻子,您是如何看待這一現(xiàn)象的?年輕作家不走這條路的話,還有什么路可以走嗎?
范小青:因為時代的多元化,文化的多元化,現(xiàn)在從事傳統(tǒng)文學創(chuàng)作的年輕作家,他們的社會影響,確實無法和老一代的作家相比。要擴大社會影響,影視改編固然是一條路,但并不是唯一的路,也不一定是必須走的路,關(guān)鍵是看你自己的內(nèi)心到底要什么。如果你要的只是社會影響,那就必須想辦法吸引更多的眼球;如果你要的是文學的那一份獨特的魅力,那一份旁人感受不到、也無法感受的寫作時的精神享受和心靈愉悅,那你就不必左顧右盼,遵從自己內(nèi)心的聲音去寫作就行。
陳元喜:您現(xiàn)在是全國政協(xié)委員,據(jù)了解為了準備提案,您曾專門到蘇州調(diào)查了農(nóng)民工子弟學校,這份提案最后起到了什么效果?與小說相比,哪一方面更有干預社會改造社會的力量?您認為小說的主要功能是什么?
范小青:一份提案的作用也許是微不足道的,但是如果許多人都來關(guān)心,事情就會有所改變,有所推動。比如農(nóng)民工子弟學校的問題,近幾年已經(jīng)得到大量的改善,許多農(nóng)民工的孩子已經(jīng)進入了城市的學校上學,逐漸地真正融入城市。
小說的主要功能,是通過藝術(shù)的形式,讓讀者在閱讀中想到一些問題,警醒一些問題。生活中隱藏蘊含著許許多多的道理,小說將它們提煉出來,以啟迪自己和讀者。
7 我們不能指望讀一兩本書就能改變你想改變的一切,但是只要你堅持閱讀,人生一定會有很大變化。
陳元喜:您是如何看待純文學的邊緣化的?純文學還有多少未來?未來在哪里?青年作家是否需要調(diào)整自己的創(chuàng)作方向,向網(wǎng)絡文學、青春文學、類型文學轉(zhuǎn)型?不轉(zhuǎn)型還有出路嗎?純文學作家會不會因此而成為邊緣人?
范小青:任何社會都會有它的必然的和自然的分工,如果分工下來,當今社會的純文學創(chuàng)作是在邊緣地帶的,那也只能如此,沒有邊緣,哪來的中心?在邊緣其實也挺好,自在。當然,這種說法很阿Q,自我陶醉和麻痹。
盡管目前我們社會、民族的鑒賞習慣和水平有待改變和提升,但從事純文學創(chuàng)作的人,還是希望擁有更多的讀者,怎么擁有?不是簡單地從純文學創(chuàng)作向網(wǎng)絡文學、青春文學、類型文學轉(zhuǎn)型,而是提供更好的純文學文本給讀者。
陳元喜:這幾年,江蘇文學創(chuàng)作十分繁榮,涌現(xiàn)出了一大批優(yōu)秀作品與優(yōu)秀作家,這應該有您的功勞,與您是江蘇省作家協(xié)會主席期間,出臺了許多扶持文學創(chuàng)作的政策有關(guān)。您是如何利用主席這一身份的?
范小青:江蘇文學創(chuàng)作的繁榮是江蘇社會各界對文學的支持和江蘇作家自身努力的結(jié)果,江蘇作協(xié)的工作,主要是給大家創(chuàng)造良好氛圍、建立互動平臺,讓作家尤其是年輕的作家,在個人孤獨寫作的同時,感受到大家庭的溫暖。
陳元喜:這是一個淺閱讀的時代,對于年輕人來說,有時候也是身不由己的,結(jié)合您的自己生活經(jīng)歷,您能給青年人提點建議嗎?能給青年讀者推薦幾本必讀的書嗎?
范小青:長期保持閱讀的習慣,讓我深深感受到閱讀對于我們的滋養(yǎng)和呵護。閱讀是一種精神活動,是一種難以言說的特殊的精神享受,讀書對每一個人的心靈的滋潤、知識的增長,素養(yǎng)的提升,都有著很大的作用。同時,閱讀能夠幫助我們從許多不同的角度、全方位地去認識人生,認識社會,去了解人生,探索社會。沒有閱讀的人生,是不完美、不完善的人生,沒有閱讀的社會,是不健全、不文明的社會。當然,我們也知道,提升素養(yǎng)是一輩子的事,是伴隨終身的,既急不得,又松不得。我們不能指望讀了一兩本書就能改變你想改變的一切,但是只要你能堅持閱讀,你的人生一定會有很大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