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竹畫的源流析
滿紙煙云水墨氣 尹石
中國人有尋根問祖之美德,對墨竹畫亦然。據(jù)今資料顯示,唐代墨竹已始流行,但都“道聽途說”而已:一云吳道子作畫“不施丹青已極形似” ,為黃庭堅《道臻師畫墨竹序》所及;二云王維(摩詰)為開元寺畫過兩叢竹,被蘇軾在宋仁宗嘉祐六年冬于鳳翔發(fā)現(xiàn)該畫刻于石上所推論;三云蕭悅是唐代畫竹名家,以白居易《蕭悅畫竹論》 “舉頭忽看不似畫,側(cè)耳靜聽疑有聲”為證;四云唐章懷太子墓壁畫中有侍女旁立三竿墨竹者一說;尚有一傳說,后唐大將軍郭崇韜伐蜀虜?shù)梦魇衩啦排罘蛉?,因李氏本非情愿,終日寡歡,月夕獨坐南軒,對影感懷,見竹影徘徊于窗紙上,即使筆墨摹寫于其上,明日視之,生意俱足,一時有人往往效之,“遂有墨竹” 。凡此說,可暫定為墨竹畫的源頭吧。不過,在晚唐至五代,有張立、李頗、徐熙等人的作品流傳卻是可信的。
至于北宋,文同(與可) 、蘇軾(東坡)則使墨竹畫發(fā)展到一高峰。兩人均為四川老鄉(xiāng),都為官,詩書畫皆名其世,因文同當(dāng)時出任湖州知守,人稱“文湖州” ,被譽為“竹圣” 。后學(xué)者眾,故有“湖州竹派”之說。蘇東坡稱其畫竹“必先得成竹在胸中,執(zhí)筆熟視,乃見其所欲畫者” ,并形容與可畫竹“如兔起鶻落,少縱則逝”的神態(tài),一氣呵成之,在技法上創(chuàng)“以墨深為面,淡為背”的竹葉法,強調(diào)意在筆先、傳神抒情的感悟。文、蘇二人是為摯友,“文竹蘇題” ,皆得益彰。然蘇東坡的墨竹高明之處未敢茍同,文與可的墨竹理論文字亦尚不見聞。反而從蘇東坡“表揚”文與可畫竹的詩文卻透露出一些“堂奧”來。
由于宋太宗趙匡胤、宋徽宗趙佶等皇帝倡愛書畫,皇家畫院的專職畫家創(chuàng)作了許多優(yōu)秀作品,但都以工為上,不敢“偷工減料” ,于是雖然有“文湖州”一派的存在,然大都還是以雙勾、著色的宮廷畫竹法占為主導(dǎo)地位。
但是到了元代,趙孟頫及夫人管道升“夫唱婦隨” ,帶動了一批文人畫家,如李衍、高克恭、張彥輔、詹仲和、吳鎮(zhèn)、王蒙、倪瓚、柯九思、顧安等均為墨竹畫的佼佼者,給墨竹畫注入了新的生機。尤其李衍(息齋) ,效法文同功夫最深,編著了《竹譜詳錄》 (十卷)傳世,為后世竹譜之楷模、后人畫竹之藍本,但亦因偏于教學(xué),故有“息齋之竹真而不妙,東坡之竹妙而不真”之云。因趙孟頫兼書、畫家于一身,故在他的墨竹中明顯地體現(xiàn)出書法的運筆法,而管道升翰墨詞章均擅長,墨竹未必不如其夫。梅花道人吳鎮(zhèn)博學(xué)多才,山水、墨竹皆精,與黃公望、倪瑣、王蒙合稱為“宋四家” ,有《萬玉散墨竹譜》傳世。
明代的墨竹畫基本承襲前賢,畫風(fēng)稍有突破。代表人物有宋克、王紱、文徵明、夏昶、姚緩、陳芹、唐寅、朱端、陳淳、徐渭、孫克弘和項元汴、項德新、項圣謨祖孫三代以及趙備、詹景風(fēng)、詹和、朱鷺、朱完、楊所修、歸昌世等。其中王紱和夏昶均為墨竹名天下,“蕭散自在”為王紱面目,而夏昶則竹師王紱,后變其法,時推第一,擁有“夏卿一個竹,西涼十綻金”之譽。
墨竹畫到了清代,高峰迭起,意境大開。前朝遺民“靖江后人”朱若極(石濤)和其同代“難民”“八大山人”朱耷均為書畫曠世奇才,所作墨竹,氣勢磅礴,淋漓灑脫,不拘一格,別開天地。清中期的“揚州八怪”幾乎每人都擅墨竹,且各具特色,如汪士慎的清平淡雅、金冬心的古拙平和、李復(fù)堂的繁濃簡秀、李晴江的狂放恣肆、羅兩峰的堅挺傲岸、鄭板橋的清瘦勁健…… “八怪”之中,獨板橋“刪繁就簡”“標(biāo)新立異” ,其“六分半書”和“震電驚雷之學(xué)”與“掀天揭地”之文、之詩以“三絕詩書畫”著稱。有相悖于“胸有成竹”為“胸?zé)o成竹”之論,把“意在筆先”升華為“趣在法外”之道,集李夫人之“影” 、文與可之墨、石濤之筆為大成,并以專事墨竹而獨樹一幟于畫壇。清代能事竹者尚有多人,如禹之鼎、惲南田、吳宏、諸升、華喦、方熏、蒲華等亦很有造詣。
總之,墨竹萌源于唐,起點于宋,盛行于元,光大于(明)清,文同、吳鎮(zhèn)、夏昶、鄭燮為不同時代對墨竹推陳創(chuàng)新有重大貢獻的四座高峰;唐及其以前之竹多作配景且設(shè)色;雙勾法畫竹宋代作品頗為多見;竹譜自元李息齋《竹譜詳錄》為較早且詳細,之后汪之元的《墨竹》 、蔣和的《寫竹雜記》 、李景黃的《李似山墨竹譜》 、諸升的《青在堂竹譜》 《芥子園畫譜》和《十竹齋畫譜》中的竹譜部分等均未出其右者。
墨竹一科為中國畫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地球上凡有華人處,皆能意會墨竹之精神?!敖酱胁湃顺?,各領(lǐng)風(fēng)騷數(shù)百年。 ”吾輩畫家要有“君自故鄉(xiāng)來,應(yīng)知故鄉(xiāng)事”之理,又要有“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之責(zé),創(chuàng)新與發(fā)展,使中國墨竹畫再度拔峰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