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昡:追尋童話的光亮 ——“燈籠街童話”創(chuàng)作談
光陰如鯽,潛在一個一個尋常的日子下面,不知不覺便已過江而去。
自2011年完成《住在房梁上的必必》,竟又五年了。
五年里,對于寫作,我似乎總是在等待,逡巡,有時甚至是在躲避,卻又始終被牽扯著,勾連著,拿不起,又放不下。
就那樣斷斷續(xù)續(xù)地寫,躲躲藏藏地寫,拖拖拉拉地寫,幸運的是,我始終能感覺前面有種光亮,雖然閃閃爍爍,卻又明明白白。
五年過去,終于有了眼前的“燈籠街童話”,四個關(guān)于光亮的故事。
《毛毛球》是最先寫,卻最后完成的。第一稿完成的時候,還是2012年,后來就一直斷斷續(xù)續(xù)地寫,翻來覆去地寫,寫成過完全不同的四五種模樣,卻總是下不了決心完成它。我把它當做寫給遠在天堂的父親的一封信,而這仿佛是唯一一次給他寫信的機會,所以怎么寫都不滿意,怎么寫都寫不夠。在我心里,毛毛球就是我的父親,那個已經(jīng)去了的世上最疼我的人。《毛毛球》寫的就是他的離去,我們每個人都可能會面對的那種離去。這個故事的核心其實就是兩句話——毛毛球?qū)ω埿△煺f的:“我最喜歡你”,還有貓小黛最后對著毛毛球已經(jīng)不在的天空說的:“我最喜歡你”。最后這句話,是我沒有來得及對我的父親說的,終于在這個故事里說出來了,于我而言,是虧欠多年后的一種圓滿。我想用《毛毛球》告訴孩子們,分離并不可怕,最重要的是我們曾彼此深愛,而這份愛將永遠陪伴著我們,無論在哪里,無論過多久,也不會改變。
如果說《住在房梁上的必必》和《毛毛球》寫的是父母對孩子的守護和愛,《神奇柜子莎美樂》寫的則是孩子守護父母的那種力量。我一直認為,大人和孩子的相處,并不僅僅是大人對孩子的保護和照顧,很多時候,孩子也在保護和照顧著大人。樂樂雖然并不能為生病的媽媽做些什么,但她的等待本身就是一種堅強,她和來照顧她的毛阿姨之間,是很微妙的關(guān)系??雌饋硎敲⒁淘谡疹櫵瑢嶋H上,卻是她在暗暗支撐著這個大人。在遇到某些事情的時候,不知所措的其實是大人,孩子們有時反而會有一種篤定,可以反過來安撫大人。那個神奇的柜子,柜子里出來的會玩的莎莎米和會唱歌的九美,從某種意義上來講,是孩子們心里的兩個出口,一個是樂趣,一個是溫柔。一個能夠好好玩的孩子,一個被溫柔對待的孩子,她的心就會生發(fā)力量。
寫《再見,豆子的小屋》是緣起于我的一個鄰居老奶奶,她已經(jīng)七十多歲了,獨自住在北京二環(huán)的大房子里,卻天天去撿破爛。她撿破爛不僅僅是為了賺錢,還很享受天天撿東西的那種樂趣。當然,她的生活里也有煩惱和困難,我見過她摔傷了手臂,打著繃帶,可她還是高高興興地去撿破爛。她就這樣很隨性的,每天過著無拘無束的生活,那種感覺跟一個孩子的狀態(tài)是很接近的。我始終相信,大人和孩子并沒有實質(zhì)性的區(qū)別,我們就是曾經(jīng)的他們,他們就是未來的我們。童年并不會真正消逝,它會與我們相伴一生,只是我們許多人在長大以后把它的存在忽視了。這就像是“豆子的小屋”,它其實一直都在,就夾在高樓林立的城市生活中間,隨時推開它的門走進去,就能回到一個無拘無束的小小樂園。在豆子小屋里,價值是被重新估量的,廢舊的破爛玩意兒也能帶來無窮無盡的歡樂,真正的無意義的歡樂。這種無意義的歡樂,是童年讓人懷念的重要原因。而事實上,我們是可以回到這種歡樂里的,只要你在成年之后重新去發(fā)現(xiàn)它,肯定它。這一點說起來很簡單,卻很難做到,因此,這個故事的結(jié)局是有些冷酷的。孩子總會成長為大人,他們會和前人一樣,和豆子小屋說再見。但我希望能用這個故事讓孩子們多感受一點豆子小屋里的那種歡樂,多記住一點,多記住一天,都是好的。
《再見,豆子的小屋》還有一點比較特別,它是用圖畫和文字共同來講述故事的,圖畫不是為文字配的插圖,而是成為獨立的章節(jié),直接承擔敘事的功能。我在寫作的時候,為圖畫章節(jié)撰寫了腳本,然后由畫家來實現(xiàn)它。
《住在房梁上的必必》是我出版的第一本童話單行本,這是一個關(guān)于“守護”的故事,是為我母親寫的。在瞬息萬變的時代潮汐中,我一直堅信有些東西是不變的,比如母親對孩子的守護——無論有何種遭遇,何種變化,這種守護從未離開,也從不改變。這個故事同時也是為我停留的城市而寫的。鄉(xiāng)村田園也許是人類的故鄉(xiāng),但在我心中,城市才是人類真正的庇護所。我固執(zhí)地相信,城市的內(nèi)心是柔軟的,水泥森林也是有靈魂的。在我們不在意的高樓頂上,有無數(shù)個住在房梁上的必必在很努力地守護著我們。和“燈籠街童話”的其他三個故事一樣,這是一個我自己真心相信的故事,我希望這種相信能讓我在這個滾滾向前的世界里生活得更加堅定,更加勇敢,也更加寬容。
曹文軒先生曾在《住在房梁上的必必》的書評里寫到,必必可能是一道光,有了光,世界才亮亮堂堂。我很感激他對我的鼓勵,正如我深切感激樊發(fā)稼先生、張秋生先生和張之路先生分別對《毛毛球》、《神奇柜子莎美樂》和《再見,豆子的小屋》給予的慷慨鼓勵一樣。因此,我給這些童話取了一個共同的名字:燈籠街——我希望這些童話,這些童話里講述的守護、愛、力量和信念,能像一盞一盞小燈籠,一個一個地掛到讀者的心上,用童話的光亮,照亮一個小小的角落,再慢慢能照亮一條街,照亮更遠的地方,讓他們在成長的路上,不再害怕黑夜,更加勇敢、坦誠。
童話的光亮還在前方,我要特別感謝那些陪我一同追尋的朋友——燈籠街童話的插圖畫家:吳雅蒂(《住在房梁上的必必》)、王冕(《再見,豆子的小屋》)、龔燕翎(《毛毛球》)、李里(《神奇柜子莎美樂》),他們給予我的不僅有優(yōu)秀的插畫,還有真摯的支持。而我的責任編輯焦婭楠和張楊,我必須說,沒有她們的信任、鼓勵和付出,就不會有這小小的“燈籠街”。
我的名字是左昡,常常有人把我的“昡”寫成“眩”,其實這個“昡”字很簡單,“日”字旁,就是“日光”的意思。也許,這就注定我將一直走在追尋光亮的路上吧。
這世界總有黑夜,愿童話的小小光亮,伴我們無畏前行。
2016年6月24日
天剛亮的時候
寫于北京之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