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作家網(wǎng)>> 作品在線 >> 在線閱讀 >> 《中國西部兒童文學作家論》 >> 正文
給予孩子一篇愛的文學相當于給予孩子享受生活的能力。對于那些身陷在“留守”中的孩子來說,邱易東的給予更為他們勘探出“留守”中的生命能量,它的深遠意義更是難以估量的。
在我們慣常的印象中,報告文學這一文體突出的是它的“紀實”性,內容材料本身占據(jù)主導地位,而容易讓人淡化它的文學性。或者說,人們也許并不會過多“苛責”報告文學的文學性。在閱讀了一名詩人寫作的報告文學集后,這種印象會有極大的改變。
將“真實人生、詩意、自然情懷”在作品中作有機融合,是邱易東這一本集子文學性最強烈的表現(xiàn)。邱易東是詩人出身,而且很長一段時間,他生活在鄉(xiāng)村世界中,他的藝術才情曾經相當瀟灑豪放地揮灑在自然界的林林總總中。之后在“離開鄉(xiāng)村去往城市”的路途上,詩人仍不斷頻頻回首,以濃郁的自然田園情懷審視并批判著所謂的現(xiàn)代文明。在這一次從城市再度返回鄉(xiāng)村的報告文學實踐中,想必詩人的心靈思緒與精神體驗是激動而復雜的。面對著熟悉的自然與人文景觀,那些自己曾長期作為審美理想的生動物象,詩意的心怎能不怦怦跳動?清新的語言文字頓時自然流淌出來,一如自己早期詩作明凈而自如的色彩。人行動在自然中,自然與人同化,人的感覺思想內在地關聯(lián)于自然。雖為敘事體式,但形象與意境明顯呈現(xiàn)的是詩的品質。
這個雨后初晴的夏夜,天上掛著一彎新月,空氣里漂浮著梔子花的香味,山野里,蟋蟀和其他各種鳴蟲,鬧成一片。小蘭不知不覺走出街口,沿著一條小道,朝著小街背后的那一大片青岡樹林走去。林子里很是寂靜,偶爾有掉落的水珠,滴答地落在樹葉上。小蘭不知道自己要到哪里去,也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她只是順著山坡,想爬上山頂,看看月色中的茫茫群山,看看纏繞在山腰的公路上,由遠而近地劃破黑夜的車燈,看看遠處城市透出的光亮,她想最好自己到了山頂,就擁有魔法,摘一片樹葉,一眨眼,就飛到爸媽身邊,撲在他們懷里,讓自己的淚水,盡情沖刷掉所有的委屈。
這是《小蘭的三本日記——小蘭的留守故事》中的一個語段。它的語言干凈透明,人物情感表達真實生動,既貼切地達成了語言基本的敘事指稱功能,又四處洋溢著文學語言難以言傳的詩性美感。細細品味鑒賞,這種藝術表現(xiàn)的確沒有脫離生活本身,它的“生活真實性”毋庸置疑,但它的精神意蘊又的確是非生活而藝術的,是具有那種“離開現(xiàn)實的‘他性’”(蘇珊·朗格語)的。
這種如蘇珊·朗格所說的“脫離塵寰”的藝術傾向普遍滲透在了這一本集子中。在《留守女孩一夜長大——沙沙的留守故事》的結尾,樸素平實的敘述文字中涌淌出來的依然是質感的詩性魅力。
小鎮(zhèn)的早晨,總是醒得很早。黎明才把山的輪廓勾勒出來,小鎮(zhèn)的幾所中學就同時響起嘹亮的軍號。黑洞洞的學生宿舍,一剎那,就整整齊齊地亮了起來,仿佛透明的珍珠,在黑糊糊的山影里集體閃爍。幾分鐘以后,國旗飄動起來,音樂漲潮一般響起,住校生漲潮一般涌向闊大的操場,走讀生也從校外匆匆跑來,排成隊列,伸臂踢腿,活動年輕的筋骨,準備開始一天緊張的學習。
沙沙站在初三方陣右邊的第一排最前面,此刻的她,充滿朝氣與活力。她的耳邊,一直轟轟地回響著舅媽的那一句話。昨晚舅舅帶她回到家里,她嘔吐得一塌糊涂,舅媽給她細心地換洗,還摟著她,湊近她的耳朵,輕聲對她說,沙沙啊,不會自我保護的女孩,還是沒長大的傻女孩呢。
從山后冒出來的太陽,把天邊的云朵,燃成一片橘紅,把第一抹陽光抹在沙沙烏黑的頭發(fā)上,金光燦燦。在充滿活力的音樂中,沙沙一邊伸展身姿,一邊和氣球般升騰的太陽對視著,她感覺到有一種成熟的滋味,正在漫向自己身體的每一個角落。
這個明亮的結尾去除了留守的陰霾,如前文的分析,它是作家自我文學價值理念的表現(xiàn)。此處我們需注意的是它的詩意審美特征,美麗的少女意象融合在新日的光環(huán)中,它的“神性象征”韻味包蘊了一種雋永的文學性。
一個報告文學集畢竟始終是在講故事,因此敘述本身也是文學性很重要的一個元素。僅看原始的采訪材料,故事本身也許有很大價值,但講述與形式未免都太“現(xiàn)實”了,它們還不是藝術。作家在本書安排了一個“附錄”,原生態(tài)錄入了當初的采訪。我們將這些材料和前面作家的講述來比較的話,期間的差異是相當明顯的。為了改變材料的平直,作家在敘述上其實是花費了相當?shù)男牧Φ。通讀全篇,我們會發(fā)現(xiàn)每一篇的敘述視點與語感都是不同的,因此使得故事的講述不重復雷同,而有新異層次之感。且敘述語調隨時都吻合于人物性格與故事世界,使其構成了形式與內容的完美統(tǒng)一。
第二節(jié) 王宜振:西北高地的笛王
寫作童詩是以“詩”親合于“童年”的過程,這一內在的精神關聯(lián)構造出“詩性童年”的獨特審美境界。陜西作家王宜振持久徜徉于這二者和諧一體的純真世界,在自由審美的精神高度上創(chuàng)設出了集群的詩性童年的美感意象。王宜振發(fā)現(xiàn)了自然與童真的同構性,他寫出了明亮通透的西北自然風光,他以純粹的詩語引領孩子進入詩,在童詩的境域內展開了本真的西北懷鄉(xiāng)之旅。這些對于童詩的西部精神的樹立均起到了非常積極的作用。
一、自在的詩性童年
童年自在的詩性是童詩藝術表達的天然資源,但卻需要童詩人對此超然的領悟與悠然的進入,這個過程就其實質依然抵達的是特殊的童年思維。王宜振毫無疑問已經深諳了這個通道的奧秘,他源源不斷地創(chuàng)作出了一首首貌似簡單而藝術思想深刻的作品。
太陽很大/房子卻很小很小//誰要是不信/請往露珠里瞧瞧/一個又紅又大的太陽/躲在小小的露珠里微笑//也許太陽會變魔法/在天上很大很大/走進小小的家/就變得很小很小
——《大太陽的小房子》
這是一首童真意趣非常鮮明的詩歌。它截取了孩童觀察自然時的一個場景,捕捉到了他們思維想象中對美的瞬間反應與判斷,以純白的兒童語言將其描摹了出來。這首詩完全是孩童的自我表達,詩意的生成來源于童年自在的詩性。如此微小的現(xiàn)實景觀,只有孩子的眼睛與心情才能將其留意或發(fā)現(xiàn)。讓太陽住在露珠的房子里,這樣“棲居”的概念也只有孩子新鮮的感受力才能實現(xiàn),成人對此是反應遲鈍的。詩歌通過“大與小”兩種審美意象的反差,在幾重時間、空間坐標內引入自然與人文的意義元素,使小小的詩很自在地具備了童真的生命力與詩的哲性涵義。
小池塘真藍真亮/它是大地媽媽的一只眼睛/總是睜著//大地媽媽/想做一個漂亮的夢/可眼睛/總是閉不上//我們在它的周圍/栽了一圈小樹/小樹長粗了/小樹長高了/眼睛有了長長的睫毛//現(xiàn)在/它的睫毛可以輕輕關閉/大地媽媽/可以做一個甜甜的夢了
——《藍眼睛和長睫毛》
這首詩的景致意象是有“高度”的,即它很難從地面獲得,需要空中的俯瞰。但是把池塘想象成大地媽媽的眼睛,這樣活潑靈動的對自然的同情與感悟,也只有孩子超現(xiàn)實的心境才能獲得。將自然比擬為人,或以自我情態(tài)推測自然的所思所想,這是孩提階段的特權。大地媽媽也要睡覺,做夢。沒有睫毛的眼睛是不可以的,所以要為它賦予。栽一些小樹,這個想法真是太妙了。整首詩的展開也就像是在畫一幅畫,一個天真的孩子以稚拙的筆畫,在一筆一筆講述著一個自然的勝景。
除去展覽與映現(xiàn),“敘述童年”在王宜振的童詩中也是很重要的一個目標與功能。在詩情中敘述頗顯作家的藝術功力,它要揚棄小說繁復的語言、情節(jié)與結構,直接以意象邏輯取勝,詩語雖簡明卻能實現(xiàn)敘述性的文本效果。
一個十四歲的小丫/一個胳膊上佩戴兩道杠的小丫/站著/站成一顆辣椒//小丫的話一串一串的/像結著的辣椒/一串一串的//辣椒是紅的辣的/小丫的話是紅的辣的/大人怕她/男孩子女孩子怕她//怕她/卻又愛她/辣椒炒了味很美/她的話聽了味很美/吃辣椒是一種享受/聽她的話也是一種享受//她有時會在大家面前/講一個故事/一個帶有辣味兒的故事/像一道很美很美的川菜/辣得大家吐舌頭/辣得大家流淚/然后/她請快樂的小風/把大家?guī)в欣蔽秲旱难蹨I/吹干//她的話/是通紅的辣椒/時間長了/覺得它似乎不可缺少/少了它/我們的生活/就少了一種味道
——《小丫的話是紅的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