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作家網(wǎng)>> 作品在線 >> 在線閱讀 >> 《尋找與考證:蕭紅居地安葬地及紀實作品研究》 >> 正文
宴會后,青年作家葉紫就被魯迅先生派作兩人的向?qū),替先生照顧他們,往來頻繁,漸漸熟悉起來。以至終于共同出“奴隸叢書”,成為“奴隸社”的三小奴隸。葉紫還有一個作用,是魯迅先生擔心他們來自東北,性子直爽,就派葉紫經(jīng)常提醒著他們。葉紫曾把蕭軍介紹給木刻家黃新波,他需要用一幅木刻做《八月的鄉(xiāng)村》封面。蕭軍不僅把住址告訴了黃新波和其他幾個青年人,還提議他們到家里做客。葉紫猛踢他的腳踝,暗示他不能告訴住址,因為青年人并不全部可
靠。為安全起見,兩蕭不得不選擇搬家。
一天,他們?nèi)ダ悸穼γ骜R路西邊敦和里門口北邊的油條鋪去買油條,恰好發(fā)現(xiàn)包油條紙,是魯迅先生的譯稿。
油條鋪隔壁,有條叫敦和里的弄堂,當時集中了《文學》、《譯文》、《太白》等編輯部。編輯黃源說,“這原稿是我丟失的。我當時不懂得魯迅的原稿之可貴,清樣校完后,就把有的原稿散失了。一張原稿落在拉都路一家油條鋪里內(nèi)來包油條,和我同住在拉都路的蕭紅,去買油條,發(fā)現(xiàn)包油條的是魯迅先生的原稿”。
蕭紅在《回憶魯迅先生》中說起這事的細節(jié),發(fā)現(xiàn)魯迅先生不為所動,甚至還將校樣在家中回收再利用。
魯迅先生的原稿,在拉都路一家炸油條的那里用著包油條,我得到了一張,是譯《死魂靈》的原稿,寫信告訴了魯迅先生,魯迅先生不以為希奇。許先生倒很生氣。
魯迅先生出書的校樣,都用來揩著桌,或做著什么的。請客人在家里吃飯,吃到半道,魯迅先生回身去拿來校樣給大家分著,客人接到手里一年,這怎么可以?魯迅先生說:
“擦一擦,拿著雞吃,手是膩的。”
到洗澡間去,那邊也擺著校樣紙。
不看重手稿,在魯迅先生是為著節(jié)省。居家過日子,許廣平也是精打細算,“處處儉省,把儉省下來的錢,都印了書和印了畫”,也都幫助了青年作家。
據(jù)蕭軍按魯迅先生寫信時間地址推算,他們在此地住了約兩個月,1934年11月1日至1935年1月初。然而又從拉都路“永生泰”搬到拉都路411弄22號,即拉都路南段“福顯坊”22號,二層樓的前樓。蕭軍說,“進大門以后在西南轉(zhuǎn)角上我們租了一間‘前樓’。”離“永生泰”約一里多路。兩蕭很喜歡這個地方,從南窗望去,可見一大片青綠的菜田,在嚴冬季節(jié)仍然一片生機。屋子鋪有紅漆地板,有四扇窗可以自由開關(guān),既保證了陽光照射也隨時可以空氣流通。每月租金11元,燈水費除外。二房東自己住亭子間,把前樓租給他們,在上海二房東盛行,也算是一種精明的生財之道。在寒冬季節(jié),久居東北的兩蕭,除了松樹柏樹外,恐怕再難見綠色。值此,這些菜田和青草卻照樣綠著,悅?cè)搜勰,豈不快意!
魯迅先生1935年1月4日復信中稱:
知道已經(jīng)搬了房子,好極好極,但搬來搬去,不出拉都路,……有大草地可看,要算新年幸福。
據(jù)丁言昭在《愛路跋涉——蕭紅傳》考證,“兩蕭住的二樓的前房,是一間十五、六平方米見方的房間。”福顯坊不僅名字吉祥如意,住起來也十分舒服。冬日里,有充足的陽光從玻璃窗照射進來,空氣時?闪魍ǎ瑝Ρ谖蓓敺浅0變,重要的是屋內(nèi)鋪裝紅漆地板,不再像以往租住的房子抹著陰冷的水泥地。對于身體不太好,又害怕南方濕冷天氣的蕭紅來說,福顯坊確是一處理想居所。
蕭軍在墻上釘掛兩張畫像,一張是金劍嘯在兩蕭逃離哈爾濱之前,用兩小時為蕭軍畫的油畫頭像。另一張是蕭軍賭氣掛在墻上的女人畫片。他在沈陽東北軍講武堂上學時購買了白色長裙女人抱四弦琴月夜沉思的意大利畫片,蕭軍喜歡這畫給他一種夢幻寧靜的感覺。奇怪的是,蕭紅和他的朋友們均說此畫“俗氣”。蕭軍憤而對抗起來,他不知道它俗氣在哪兒,所以總是隨身帶著它,搬一次家就摘掛一次,一直掛到晚年。用他的話說,“也許因為我本身就有點是俗氣的人”。
在福顯坊,蕭紅創(chuàng)作《小六》、《過夜》等散文,生活平靜安謐,按部就班。一個月內(nèi),蕭軍也寫下《職業(yè)》《櫻花》《貨船》《初秋的風》、《軍中》等幾個短篇,經(jīng)魯迅先生介紹先后刊出!堵殬I(yè)》拿到38元稿費,算是一個不小的驚喜。
1935年3月初,青島來的一些朋友勸說兩蕭搬到一起合住。他們剛到上海,人生地不熟,住在一起彼此有個照應(yīng)。兩蕭都喜歡福顯坊,不想搬家,又怕得罪朋友,不得已答應(yīng)下來。
在福顯坊住了不足三個月。蕭紅曾在葉紫鼓動下給魯迅先生寫信,說是都饞了,想讓先生請一頓飯。魯迅遂答應(yīng)下來,3月5日,魯迅一家請兩蕭、葉紫前往橋香飯店吃晚餐,黃源和曹聚仁亦恰巧來訪,一并聚餐,并敘談成三奴隸叢書,蕭紅與黃源、曹聚仁結(jié)識并開始交往。
青島朋友得知兩蕭喜歡住在福顯坊,為照顧他們不愿意離開福顯坊的情緒,選擇一處離福顯坊不太遠的地方,合租拉都路東側(cè)臨街的一幢三層紅磚樓,即拉都路中段351號。樓房西式風格,還有花池。房間、家俱一應(yīng)俱全。朋友們分住第一、二層,兩蕭住在三樓,這次類似綁架似的搬家,讓兩蕭住的并不開心。
5月2日上午,魯迅先生、許廣平攜海嬰造訪。大約相聚1個多小時,魯迅先生請兩蕭在法租界的一家西餐廳一起午餐。
魯迅先生的到訪,引起了同住的朋友的關(guān)注。他們猜測到上午拜訪蕭紅蕭軍的是魯迅先生一家,可是兩蕭竟然沒有給他們介紹,這讓他們很不高興,言語中就有埋怨責怪。他們并不清楚上海政治的特殊情況,左翼文學圈子的作家會客見人都十分謹慎。即便兩蕭愿意介紹,魯迅先生也不會同意隨便見人的。兩蕭和朋友們的關(guān)系陷入尷尬境地。
在拉都路中段,蕭紅靜心寫作散文集《商市街》。5月15日,回憶哈爾濱生活的《商市街》完工,共41篇蕭紅散文,收入巴金主編的《文學叢刊》第二集,署名悄吟,1936年8月由文化生活出版社出版!渡淌薪帧肥鞘捈t散文創(chuàng)作的代表作,此集一出,貌似散淡自由實則獨具匠心的寫法,引得眾人叫好不迭,但也使得身邊的男作家產(chǎn)生了嫉妒,言語中就有蕭紅散文可以,但小說不行的論調(diào)。這些評價雖是日常閑談之中的流露,但也時時傷害著蕭紅,讓她很受刺激。為此后她在西安與聶紺弩爭論、武漢座談發(fā)言埋下了伏筆。
《商市街》紀實性非常強,在蕭紅蕭軍之間,這種新文學紀實寫作方式是兩人認可的。但涉及到外人就難免不產(chǎn)生糾紛。其中引發(fā)爭議的是《一個南方的姑娘》。蕭紅逝世后,1944年6月1日,“南方的姑娘”程女士署名一狷,在上!肚铩冯s志發(fā)表文章《蕭紅死后——致某作家》,對蕭紅《一個南方的姑娘》中涉及她與蕭軍的“戀情”公開叫屈。對此,香港大學教授楊玉峰先生著文《〈商市街〉中蕭紅和三女性——兼談二蕭的仳離》,從紀實文學角度切入,考證了兩蕭的性格以及分手真相!笆捾姾团缘墓细鹗墙(jīng)常發(fā)生的。單就《商市街》所載,就有三次之多!弊C實蕭軍對待敏子、汪林、程女士的多情,在蕭紅與蕭軍同居初期就顯現(xiàn)出來。
商市街25號院,發(fā)生的蕭軍多情事件,蕭紅平日里選擇沉默,但在散文中還是毫無保留地披露出來,表示了她的不滿。對于汪林來說,兩蕭寄居于她家,蕭軍教授弟弟學劍,汪林又是蕭紅低年級的同學,彼此相熟,夏天結(jié)伴去江邊游玩,在松花江里劃船,“洗澡”,在院子里聊天,去公園里散步,冬天穿上冰刀鞋去滑冰都是正常的事情。每逢大家一道玩的時候,蕭軍經(jīng)常會向女孩子展示他男性的魅力;氐郊抑校窒蚴捈t表現(xiàn)出他吸引女孩的男性優(yōu)越感。
“她對我要好,真是……少女們。”
“誰呢?”
“那你還不知道!”
“我還不知道!蔽移鋵嵵馈
很窮的家庭老師,那樣好看的有錢女人竟向他要好了。
“我坦白的對她說了:我們不能夠相愛的,一方面有吟,一方面我們彼此相差得太遠……你沉靜點吧”。
蕭軍明確地告訴蕭紅,房東女兒汪林對他的愛戀,對蕭紅而言,有人愛戀她的愛人,這種尷尬局面,她也只能裝聾作啞,沉默無語。
商市街時期,與兩蕭交往的青年人很多,多半都是文藝圈中人,也有一些是慕名前來拜訪問的學生。除汪林外,一位陳姓女子在他們的生活中掀起了波瀾。